他那点恶心感被这句话带来的恐惧完全吞没,瞪大了眼,“你让我吃?!”
然后变成顾六鸣那个样子吗?
他一把拍开晏施的手,那骨头就飞出去,掉在地上,滚了几下,停住了。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他的头发又被一把攥住,这样的状况他经历了三十几次,他的手脚拼命挣扎,却毫无用处,只能尖叫着:“我不吃!你滚啊!神经病!”
晏施发觉林顾巨大的力道,抓着人的头在墙上撞了两下,等林顾手脚软下来,这才算是满意了,将人的头摁在地上,嘴边就是那只骨肉。
“吃。”
林顾脑子发蒙,怕自己的头真的被磕爆,只能伸舌头,把那只骨头卷进嘴里,还有灰,吃着有股土味。
他还想把骨头藏在舌头下面,结果晏施揪着他的头,把他提起来,作势要检查他的口腔,他马上生涩地咽下去。
晏施伸着指头在他的嘴里一顿乱戳,发现林顾果真吃了下去,满意地摸摸他的头。
“乖。”
乖你爹。
林顾嘴里还有那冰凉的味道,晏施的骨头没有味道,只有温度,很冷。
林顾一屁股坐在床上,搓两把脸,翻出一瓶没喝完的矿泉水,仔仔细细漱口,吐出去,问:“晏施,顾六鸣还活着吗?”
晏施:“活着。”
林顾:“记忆呢?”
晏施:“没有。”
林顾不清楚自己的生活如何在一日之间发生如此大的变化,他恨恨盯着视野里那只手。突然又后悔,应该偷偷给顾伟国两刀,王八羔子,居然一万块就把他卖出去了。
就今日那种事,今后不知道有多少,他壮着胆子,说:“一万块钱不够。”
晏施碎发下黑洞洞的眼看向他,“你在,谈条件?”
林顾向后一摊,示意晏施动手,闭眼:“你不加钱,那就搞死我吧。”
晏施当真伸手扒拉住他的膝盖,他一看这动作就知道晏施是想抓他的头发,他吓了一跳,一脚蹬上晏施的腿,能听到骨折的咔嚓声,人却还是好好站在那里,就跟机器一样拉着他。
“我靠,我开玩笑的!我开玩笑的!哥,你别当真!”
林顾也没想到说搞死就搞死,这么干脆,一点不带犹豫的。
直到晏施的手摸上他的肚子,他才反应过来。
晏施想把他刚刚吃的骨头翻出来。
林顾:...神经病啊!
“我真开玩笑的!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不要钱!真的,我不要钱!”
晏施冷沉的眸子在他的脸上片刻停留,然后默不作声掀开他那T恤,冰凉的手覆盖在他的肚皮上。
冷不丁接触这么冷的东西,他咯噔一下打个冷颤,生怕晏施下一刻二话不说就剖肚子,他尖叫:“我真不要钱!你想让我做什么都行!我敢保证你找不出第二个比我还听话的了!”
晏施:“你,今天,逃跑。”
林顾欲哭无泪:“我害怕啊我靠,我就是个普通人,妈的,一辈子也就见过你一个鬼,你让我...”
晏施听不进去这些卖惨的话:“你,不听话。”
那只手还在他肚皮上,似乎在找骨头的位置。
林顾面上惊恐畏惧:“我以后一定听话!真的!”
狗东西,迟早杀了你。
晏施削白的下巴泛着鸦青色,半垂着头。林顾仰头就能看到晏施毫无情绪的眸子,仔细地看着他的肚子。他受不了了,一脚蹬过去,实打实的,但晏施丝毫未动,反倒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全身猛地疼痛起来,是从肚子传来的。他疼得抽搐几下,眼前什么也看不清了,背后被汗水浸透,他想蜷缩起来,四肢却像是失去了神经,软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抓住了那薄薄一层床单,额头冒出细密的汗,脖颈暴起青筋。
像是有手伸进他的肚子里搅来搅去,玩笑般扯着他的肠子绑蝴蝶结。他脸色煞白一片,唇被他咬出了血,嘴里有淡淡的血腥气。
不知道多久,疼痛终于停止。
“以后,不许,不听话。”晏施摸摸他的肚子,就像在摸小狗的肚皮般。
林顾浑身都被汗浸透了,细白的胳膊上被咬出了一个血印子,他松了嘴,喘着气,唇上有些血迹,说:“好。”
他平躺在床上喘息,那些疼痛似乎还停留在身体的边缘,比如指尖、脚趾、头发丝,他的小拇指还在神经质地抽动,似乎在为无法忍受的疼痛而尖叫。
晏施蓦然开口:“可以,给你,钱。”
死结巴。
林顾这才直直看向他,“多少?”
晏施当着他的面消失在原处,声音乍然在他的右耳响起,“一块脊骨,一万。吞进,肚子。”
林顾感激涕零,心中感动无以复加:“我愿意!我愿意!”
愿意个屁愿意。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这样的话术他不知道见过多少了,好让他心怀感激,以为自己得到的是多么珍贵的东西。贬低自己,提高所得到的东西的价值,然后庆幸,感激。
他垂眼,敛下眼中的厌恶。
一晚上的时间,他将房子仔细打扫了一遍,通了水电。
当时走的时候,房子里能卖的都卖了,剩下的都是一堆破烂,好歹有一口锅,房子里不存在沙发和电视,也不存在衣柜和盆栽,光秃秃的,格外好收拾。
房子旧了,就有一股子味,长久没人住,那味道沉闷,像是赖在了屋子里,如何赶也不走。为了让味道好闻点,他冒着被蚊子围攻的风险打开了所有的窗户,风一通,不到一天,味道就尽数散了。
他伸手把厨房窗户打开,面前的窗户铁栏上是多年烟熏导致的颜色迁移,黑乎乎的,还有油。他凝视片刻,低头倒油。
他做饭仅限于能吃。
顾六鸣身上没了死人东西,估计很快就会恢复正常。顾伟国也不会再来找他。
他把菜倒进那个米色的瓷碗里,然后又煮了粥。他坐在一个活络的木板凳上,垂眼玩手机,蓦然问:“如果我出了意外,你会救我吗?”
晏施:“不会。”
林顾低头扒饭。
晏施:“出意外。”
不会出意外。
说话能不能不要大喘气!
林顾算是发现了,晏施这个狗东西活动范围是以他为圆心画圆。
他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粥,掩饰自己的失望。他周围没有道士,山里的庙里有,但林顾不信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总觉得那些道士就是些骗人的。除此以外,就只有顾伟国嘴里的道士了。
实力挺强,素质不详。
为了保住顾六鸣,把麻烦推到他身上这种事也只有顾伟国做得出来了。
而那道士居然当真做了。
“我要怎么找脊骨?”林顾挠挠腿,伸手,啪一声,拍死了一只蚊子。
晏施:“接触到,脊骨,气息,等着。”
林顾啪一下又打死一只蚊子,他把菜扒拉完,懒洋洋站起身去洗碗。他能感受到那道视线一直落在背后,他甩甩手上的水,靠在桌子边玩手机,余光里那个青白的青年默不作声坐在客厅的小凳子上。
他点开工商银行的软件,看了自己的账户。一万九千多,因为他吃掉的那块脊骨,晏施又给了他一万块钱,凭空出现的,没有任何转账记录。
刚刚窗户没关,窗外正好对着一棵大槐树的顶,不少蚊子飞进来,围着他嗡嗡叫,他甩甩头,低垂着眼接着看手机上的记录,无论如何找都找不到。
这笔钱确确实实是凭空出现的。
但凡晏施有人类合作伙伴,他还能挣扎一下,不过现在看来,鬼,确实有人正常认知之外的能力。
这钱能用吗?
总不能是晏施从什么不干净的地方挪来的吧。
他翻了翻微信,没找到顾六鸣的联系方式,他当时没手机,没有联系方式正常。他翻了好久才想起来自己在备忘录里记过顾伟国的电话号码。
他微微晃动眼珠,空气闷热,鼻头和额头上有细密的汗水,他拉着身上的体恤晃了晃,让风在他的身体表层穿过,勉强缓解了一些燥热。
脖子有些痒,肩膀和手脚也因为紧张而有些沉重,与往常不大一样。
余光里那个人一直没动。
他两只手捏着手机打字,编辑了一条短信,发给顾伟国。
勾住顾伟国不需要太多手段,顾六鸣刚被剖了肚子,记忆没了,但身体的疼痛和伤痕都是在的,他用顾六鸣这点后遗症做局,顾伟国会...
“你在,干什么?”冷冰冰的语调突然在耳边响起。
林顾吓得手抖,手机晃动,指腹点到发送按钮,那条消息发出去,手机掉在地上。
他反射性地抬眼,看向余光里一直没动的晏施,确实还坐在那里,只是上半身消失了一半,换句话说,头和手臂都不在那里。
心脏不可控制地快速跳动,他眨眨眼,让自己强撑起一抹平淡的笑意,“总要看看他们有没有报警。”
他的肩膀上趴着晏施的上半身,头颅放在他的肩膀上,却很轻,冷凉的头发扫着他的脸侧,有些痒。
他装作若无其事地蹲下,去拿手机。
“是吗?”晏施的语调平铺直叙,每一个字眼都在林顾脆弱神经上跳舞,“顾六鸣,肚子,东西?”
顾六鸣肚子里还有别的东西。
这是他编辑的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