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我偷偷藏了点肉,鱼肉,留给你的。”
黑暗里,顾晓莲端着瓷碗撩开窗帘,喂狗一样放到了他铺子边,他感动地热泪盈眶,他太饿了,明天还要考试,他甚至想好了怎么用那三百二十一块钱买一顿饭。
客厅黑暗,他看不清,看不清顾晓莲背后的场景,借着月光,他看到顾晓莲微微低垂眉眼:“没事没事,哥你快吃吧,小声点。别让爸妈听见了,你明天还要去高考。加油啊。”
顾晓莲那时候才初三,瘦瘦小小的,眼睛又黑又亮。
多可爱善良的妹妹。
他这样想着。
吃完了,有的鱼刺被他囫囵咽下去,扎得嗓子疼,他满眼泪光,肚子还是饿的,却因为收到了这样的关心,心里暖洋洋的。
他睡了,做了一个好梦。
他的生物钟没有发挥作用,直到考试的第二天才醒过来。他甚至没有手机,只是呆呆地看着客厅的钟表,十点半。他错过了第一门考试。肚子还在咕咕叫。
他错过了一门考试。
但很快,他就知道,他错过了三门考试。
门被从外面反锁,他在书包里找准考证,没找到,裤兜里的三百块钱也没了。书包用得太久,支撑书包的纸板都掉出来了。他听见脚步声,放假的顾晓莲揉着眼睛走出来,惊讶地瞪大眼:“哥,你怎么还在这里?!不是在高考吗?”
他急得满头大汗,满脑子都是他整整齐齐放在书包里的透明文具袋,那是他同桌送他的,文具袋没了,那些用来复习的资料都还在,偏偏文具袋没了。
他一时觉得这书包像个无底洞,他把那些书本刨出来,永远刨不干净,因为他总是觉得还有、还有、还有...应该还有,应该还有准考证,有一个放着准考证的文具袋。
“哥!”
他扭头看,看到顾晓莲站在房间的拐角,惧怕地看着他。背后是巨大的毛绒娃娃,躺在床上,那样宁静祥和。他低头,书包已经被他刨烂了,书本掉了一地,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语气,发出尖叫声:“准考证呢!?”
顾晓莲愣愣的,“我...”
他冲过去,拉着她问:“谁动了我的书包!谁拿走了我的准考证!?”
顾晓莲被吓得哭出来:“你昨天不是去考试了吗?准考证你自己拿着,我怎么会知道?!”
昨天?
林顾的表情一滞。
林顾一醒来,就直面晏施那张脸,好看,但好看得过分了,就显得虚假而诡异起来。让他头皮发麻的是晏施看他的眼神,有食欲。是几天没吃饭的眼神,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周遭的闷热被驱散。他心头一跳,假装没有看到,伸手去翻手机,凌晨六点,他跑去看了看外面的天气,大亮,他伸手把窗户打开,有一股淡淡的雨腥味,高大的槐树枝叶上还有残存的雨水,窗户一开,鸟叫声瞬间清晰。
林顾起床,早早买了一大堆菜和水果,又去淘了几件新衣服,他其实不太懂女孩的审美,就买了一大堆浅色的衣裙。顾晓莲原本的衣服都放在家,过去拿,又是一堆麻烦。摸不准还会被诬陷偷东西,他顺路去了一趟赵老头的店铺。
七点钟。
“老头,今天急着开门啊!开这么早!?”林顾提着菜和水果,一手提着衣服,还在啃水果,他现在自己的存款有一万,从脊骨得来的还有五万多。
活下去绰绰有余。
老头推推眼镜,伸长了脑袋,然后从铺子里跑出来,怼到他的脸上看啊看,“你是连续几天没睡觉了,黑眼圈重成什么了都!?”
他一巴掌拍在林顾的背上:“小兔崽子好好睡觉,可别把自己熬得猝死了。”
林顾被他拍得一个趔趄,啃着油桃,微微扬起下巴:“吃不吃?”
老头子伸出五根手指:“我要五个。”
提前五天,也就是六月三十日,现在才六月十三日。林顾想起晏施那个眼神,说实话,他不一定能看到六月三十日的太阳。
他揪了把蔫掉的菜叶子塞老头子手里:“哦,不给。”
上楼给顾晓莲买的新衣服洗了洗,晾上,把轮椅搬到了五楼,又把洗漱好的顾晓莲背到了五楼。沈姨脸上笑着,门口地上堆着几袋子的水果和菜,还有几两肉。
之后提着一袋子剩下的提子,去敲了201的门,接着攻略剩下的大爷大妈。
他坐在沙发上,旁边的大爷盯了他一会。突然说:“哦,我想起来了,你是酒鬼的儿子,你是小顾,哈哈哈哈,小时候就乖得很啊!”
拴在笼子里的黑狗对着林顾叫,尾巴竖着,那双黑黝黝的眸子直直看着他。
林顾的腿上躺着晏施的无头尸体,肩膀上吊着晏施头颅,黑色的毛茸茸的发扫来扫去。晏施语调伤心:“它讨厌我。”
林顾站起来,拿了前面茶几的瓜子,腿上的无头尸体掉下来。
晏施看着林顾一边嗑瓜子一边唠家常,最后把大爷哄得心花怒放,又说了不少甜话。大爷呢,笑得合不拢嘴,把自己女儿女婿老伴的事儿说了个尽,底都掏光了。林顾最后刚提一嘴“菠萝蜜”,那大爷激动地站起来,一拍大腿:“这不正好吗?我家冰箱里刚好有!”
林顾惊喜:“我就在电视上看过几次,想吃,但是买不起。您这可得保存好,贵着呢,是发达了吧,姐还是孝顺的,挂念着你。”
大爷没提张留,也没有反驳林顾的话。这话听得他内心舒服,又听林顾提起他女儿,连连谦虚:“没有没有,她把我一个老头子丢在这里,怕是我死了她才回来。”
“哪有,一看姐就是挂念您的。摸不准是工作太忙,我看她天天惦记着你。”林顾一套话一套话往外崩。
大爷把菠萝蜜往他手里推,“我这也吃不了,送你,你回去吃,多吃点,补补,太瘦了我闺女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比你壮实多了。”
林顾突然听到旁边的头微微动了一下,或者说,发出了一声呼吸声,极重,像变态一样闻空气中的气息,他的脊椎发麻一瞬,笑着说:“哈哈哈哈哈是是是,那谢谢爷儿了,我记得我小时候最喜欢跟你家大黑一起玩了。咋把大黑关起来了?”
大爷嘟嘟囔囔骂道:“大了,十几岁了,是老狗了。老街乱着嘞,有人偷狗卖钱嘞,这狗也老眼昏花了,抓着人就叫,老了成疯狗了。关在笼子里好得多哦,估计是跟人一样,老了,得待在家里才安心。”
大爷的门刚关,他一扭头,正巧撞见刚从一楼上来的张留。长相是普通大众的,扔进人群里很难找到。空气中有尘埃在舞动,张留停下,视线在他手上的菠萝蜜袋子里停留片刻,蓦然露出一个朴实的笑:
“是对门不是?听说对门好几年没住人了,之前还想联系上收房子呢,找不到人。原来是个小伙子。”
林顾听到他老实的声音:“小兄弟很喜欢吃菠萝蜜?”
隔着门,林顾能听到房屋内巨大的狗叫声,驱赶邪祟般。
林顾微微垂眼,身上是花红柳绿的混搭,像个不入流的混混。
林顾不露声色说:“还没吃。还不知道呢。”
张留走上来,穿着简单的短袖,颜色有些显脏,灰绿色。头发却打理得很整齐。他伸手帮林顾提沉甸甸的塑料袋,“菠萝蜜我家还有,想吃吗?来我家多拿点。楼里都是老人家,不舍得吃,都有些坏了,吃了要拉肚子的。”
谁敢吃?
林顾若是进了他家的门,竖着进,横着出。然后再莫名其妙来一出自杀,无从追查。
铁门被狗叫震得乱响,随后狗叫戛然而止。晏施的脑袋重新出现在肩膀上:“唔,饿了。”
林顾沉默地看他一眼,伸手把张留手里的菠萝蜜重新提过来,笑着回张留的话:“算了,今天吃了这么多了,哪里好意思再跟别人要。”
随后面色冷淡下来,唇角的弧度拉直,随后提过来菠萝蜜就往上走。窗户外的光线穿过空气中的尘埃射过来,林顾的神情轮廓在转身就变得僵冷。张留也不自讨没趣,跟在林顾的背后上楼。
林顾从裤兜里掏出来钥匙,开门,进去,拉上铁门。抑制着怒气,穿过客厅,把菠萝蜜随便放在了厨房,说:“晏施,你出来。我们谈一谈。”
肩膀一轻,林顾扭头,晏施站在他的背后。不过脑袋和身体反了,脸朝着他,脚后跟也朝着他。
晏施没察觉他的身体错了,脸凑得很近,眼神中又流露了那种食欲,包容道:
“怎么了?”
就像在哄发火的小猫崽。
林顾没由来一股火。居然对晏施的怪异有些许免疫,害怕也少了,只剩下生气,他伸手捏住晏施的头,然后狠狠一转,让他的身体和头匹配上。
晏施有些不好意思:“饿得头脑不清醒了,没发现。吓到你了吗?”
林顾笑不出来。这样的语气更像是对待一头待宰的猪。他被这种刻意的戏弄和轻视挑起来一股怒火,面上却不显,靠着背后的桌子:“你把大黑杀了。”
晏施无辜地眨眼,像一只刚通人性的妖精,微微歪头:“一只狗而已,你生气了。”
林顾不想和他争论什么情绪,他扯着唇笑,似乎一点也不在意那条老狗,“晏施,要是顾晓莲哪天吵到你了,你是不是也会杀了她?”
晏施:“那怎么能一样呢?”
林顾一口气还没松完,就听到晏施平静地说:“人,比较难杀。”
林顾:...
林顾靠着背后的桌子:“你不准再乱杀人,狗也不行。否则我不会再帮你找脊骨。”
“如果没猜错的话,你需要我。”林顾其实心下没底,手心出了汗,“我吃下的脊骨和你的能力绑定,你给我钱,我为你做事,天经地义。”
“我只是希望你不要给我找麻烦,你随意杀狗杀人会牵连到我。”
晏施的目光直勾勾盯着他。林顾被看得心脏乱跳,生怕晏施再发疯把他的头当篮球玩。
他吃了几块脊骨之后,晏施明显有人性许多。
他说这话其实心里也没底,不清楚晏施的反应会是什么。那张青白的与周围环境割裂的脸正对着他,黑沉的眸里含了笑意,出声,吐出两个冰冷的字眼:
“威胁?”
林顾手心的汗滑腻,他还没想好下来如何说,就看到晏施蓦然消失在原地,冰凉的手臂环过他的头,像是毒蛇般想要他窒息而死。
没有,他呼吸是正常的,只是遮蔽了他的视野,一片黑暗。
他没有挣扎,双手撑在两侧,不至于被晏施直接掰断上半身。
因为黑暗而来的不安让他下坠,脊背是冰凉,硬质桌子和案板也变得柔软,似是一个人的身体。
有什么东西放在他的脑袋上,亲昵包容地说:“我接受你的威胁了。”
我有二十四万左右的存稿[彩虹屁][让我康康],不会坑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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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