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病秧子有毒 第50章 困阵

“天可怜见！那晚上我只是想要偷点东西！我进去王宅，见里面一根火烛都没有，先是奇怪，再是高兴，可没高兴多久……忽然看见一个红衣女鬼从屋顶飞过，我只会点儿三脚猫功夫啊，被吓得连滚带爬跑了一阵，然后从正门上边儿跳了出去！”

黑衣人的真面目是个青年男子，名叫孙勇，因为缺钱，才想着去摸一点小件儿贴补贴补生活，可谁能想到，他在王宅不仅没摸到东西，还撞了女鬼，这就算了，刚好那一晚王大人一家离奇死了，他出去时被更夫看到，回家时被隔壁老王看到了……

老王本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家都是邻里，可是事情越来越大，到吴城的官兵越来越多。他家被搜查时，有衙役觉得他神情古怪得很，轻而易举便问出了事情究竟。

孙勇真觉得自己倒了血霉：“各位大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叶一舟探查了他的经脉，确实是个有点功夫底子的普通人而非修士。他问：“你看见的女鬼是个什么样子？”

“就是……一身红衣。”孙勇回忆了一下，“身上挎着那种飘带，不像是轻功，就像是在天上飘过去的，当时天黑，我也只看到个大概……”

纪岁安听到这里，忽然想到一个可能，她问洪贺：“天女庙是殷家建的，这些年也是殷家在打理？那天女真的灵验吗？”

洪贺道：“是啊，百姓们颇为信奉呢。”

“我可能知道了。”纪岁安道，“但得去天女庙再确认一下。”

叶一舟：“现在去吧。”

二人一同离开，洪贺赶紧追上去：“还有我！”

艳阳高照，燥热难耐，朱红的庙门此时已经紧闭，天女庙前却还有百姓携香火叩拜，洪贺一行人再度叩响了庙门，不等有人开门，周围的百姓中有人喊：“你们几个外乡人做什么？不要打搅天女休养！”

洪贺拿出钦天监的令牌：“王家命案，还需要天女庙协助查案。”

“去找殷家不就行了？你们这样是坏规矩的！”

“是啊！这三日内，天女庙闭了门就不能开的，会惹怒天女的！”

众人七嘴八舌，三人只好暂且作罢，等走远些，纪岁安才小声道：“没事，等到了晚上他们都走了，我们再偷偷进去。”

“哎哟，我的姑奶奶，咱们时间不多了，你发现了什么非要进去，要不先说说？”

纪岁安正欲说出自己的怀疑，忽见天女庙前街上的一棵大树下，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是他们不久之前才见过的马老头，他满头白发，佝偻着身子从篮子中拿出香火，就地上香。

洪贺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叹道：“马老头也是个可怜人，唯一的女儿病死了，给他养老的王老爷家又出了这样的事，他现在都不敢回王府住。”

纪岁安心生可怜，收回视线说：“你们可听过鬼灵？”

“未曾。”叶一舟答。

洪贺也是摇摇头：“难道孙勇看到的红衣女鬼是鬼灵，是她杀了王大人一家？”

纪岁安继续说：“鬼灵是强大的厉鬼被化去怨气戾气后，修为还在、神智清明的鬼，又因为其没有怨气戾气鬼气，被称为灵。我怀疑这天女就是一只被人以众生愿力炼成的鬼灵，背后之人应当还会定时给她输送灵力。”

而且，她怀疑这天女庙中的鬼灵正是殷小小。

原因有三，一是那庙中塑像的服饰纪岁安会觉得眼熟正是因为她见殷小小穿过很长一段时间，后来她发现殷小小可以换衣服，就给她买了许多，那套旧的也就没怎么见过了；二是殷小小是叶一舟曾经送小时候的她的，叶一舟的鬼灵，极有可能是在外历练收服的，很有可能就是在这儿；三是供养这座天女庙的殷老太爷正是姓殷，而这个天女的形象与纪岁安见过的传统天女形象都大不相同，相关的传说也表明这个天女原是凡人。

“那……就是建这座庙的人，利用了百姓的愿力炼成了鬼灵，鬼灵是凶手，所以我们才察觉不到任何一种凶恶之气？”洪贺问。

“正是。”纪岁安道，“这只是我的猜测，等晚上我们进去一探便知。”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香客们不断来了又走，到了子时，大街上漆黑一片，空无一人，只偶尔能听见几声犬吠。

天女庙中，一个老伯正给沿路的火盏添油，这已经是最后一盏，添完他便可回去睡觉了。他动作麻利，在即将扣上灯罩的时候，火苗猝不及防开始打颤，片刻后，又恢复如常，他左右看了看：“怪了……”

周遭寂静一片，他只停留了片刻，便提起放灯油的篮子走了。

洪贺站在廊上的一根柱子后边，见人走了，才大摇大摆出现，进了天女庙堂。他问纪岁安二人：“可有发现？”

叶一舟蹲在地上：“这里果然有阵法，是个困阵，但我看不太明白，要是我朋友在就好了。”

纪岁安已经爬到了供台上，与天女像面对面。她才发现，这天女塑像与殷小小长得并不像，难道是她猜错了？

她小声试探道：“小小？殷小小？”

天女像毫无反应，她跳下供台，思量了片刻，普通一声跪在了天女像前：“天女显灵，帮我杀了……”

她看了背后二人一眼，指着洪贺：“他！”

洪贺：“……道友，这就不地道了吧。”

话音未落，忽然一道阴风吹来，供台上的烛台随之倒下。哐当一声，烛火瞬间熄灭，烛台从供台上滚落了下来，一直滚向供台的侧面才停了下来。

洪贺被吓得忙往叶一舟凑了一点：“不会吧……”

良久，无事发生。洪贺松了口气：“我还以为这天女真的能显灵……”

纪岁安跟着掉落的烛台走去，顺着蜡烛那一头看去，发现供台上那金身塑像之后插着一柄通体绣色的剑，叶一舟走来，脸上露出疑惑，随即神情变得凝重起来：“原来，这是个镇压邪祟的困阵。这剑原本该是件灵宝的，现在已经被镇压的邪祟消解为凡剑了。”

“啊？那这镇着的邪祟岂不是能跑出去？这不正对上了王家凶案！”洪贺大惊，“……如果这里面原本真是一只鬼，享了几十年香火，愿力没能如小道友所说用在化解她的怨气戾气上，反而为她所用，那这女鬼不会成为鬼灵，而是……”

“鬼仙。”

“鬼仙？”纪岁安从没有听过这个东西。

叶一舟解释说：“民间有些地方会错把鬼供奉为仙，百姓愿力为其所用，而鬼仙也会适当满足百姓一些愿望维持自己的香火。鬼仙可以藏住自己身上的怨气戾气，但不会消解，乃是修为极高的危险邪物。”

他看向那柄已经化作凡器的宝剑：“你曾说鬼灵需要炼制的人定时输送灵力，这剑的主人既然画了困阵，便不会是想弄出来一只鬼仙，但剑已经化作凡剑，剑主人八成已经死了。可天女庙已建，愿力便为这鬼所用，长此以往，鬼成了鬼仙。”

纪岁安听明白了，又说：“可还有一点很奇怪，这里既然从建庙开始便有困阵，那这姑娘便出不去，如何施展神通收拢信徒？如果百姓觉得天女无用，也不会像如今这般相信了。”

洪贺也道：“吴城是大熙通往西域的必经之路，来过这里的修士不在少数，为何三十年来无人发现这里藏着一只鬼？”

“一定有人帮忙掩饰。”

“只能是殷家。”纪岁安接着叶一舟的话。

“是殷家指使鬼仙害了王家。”洪贺下定结论，“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先找鬼仙？还是先找殷老太爷？”

几人说着，外面传来了白日那个孙管事的声音：“老爷，一定要这个时候吗？夜深了，还是明日再……”

孙管事的话还没说完，便有人打断了他：“出了这样的事，今日见不到小小我睡不着，听说钦天监的人光今日就来了两次？”

被唤作老爷的人，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年纪应该很大了，拐杖拄地的声音咚咚响，由远及近。两道人影映在门窗上，一高挺，一佝偻，门嘎吱一声被推开，谈话的声音彻底清晰，落在房梁上的三人耳中。

“本不想老爷忧心，没想到还是被老爷知道了。”孙管事汗颜，“前些日事发，老爷为了不引人怀疑，偏等到天女寿光明正大过来‘侍奉’天女，小姐想必是觉得老爷来晚了耍脾气，等明日一定就会见老爷了。”

纪岁安看着下面那个两鬓霜白的老人，听这话，心中几乎已经确定，这就是殷小小，如果是三十二年前才变成鬼，那这殷老太爷八成是殷小小的父亲或是叔伯。当年吴城余家也是像王家这样被灭门的，随后小小就成了这里的天女，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才让小小在十几岁的年纪就成了厉鬼？

殷老太爷并没有听进去孙管事的告诫，他看着天女金身上缠着的崭新飘带，叹道：“她从小偏爱绯色，每回都是叫你去挑选采买回来的，没想到这回你才去不过半月，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孟天师走了不过才三十一年，难道我就要失去小小了吗？”

说着，他的眼眶不禁泛红，声音颤颤巍巍：“小小啊，你倒是理一理爹爹啊，当年是爹不好……你……你出来和爹说一说话好不好？爹得知道王家究竟做了什么事才能帮你遮掩啊……如今钦天监大理寺都来了好些人，听说钦天监还请了什么大宗门的高手来，你和爹说说，爹才能知道怎么帮你善后啊……”

说着说着，孙管事竟也红了眼：“小姐，大半夜的，您就出来见见老爷吧。”

又是一阵阴风吹过，另一个烛台，哐当一声倒下，一骨碌滚到了殷老太爷脚边。

孙管事赶忙去捡了起来，用袖子擦了擦，想去另一根烛台点火，却发现另一个烛台也不见了。他规规矩矩把烛台摆上去，又在供台旁边找回了另一只烛台。

房梁上的三人皆是惊惧，彼此交换了个眼神，看起来这鬼仙还宿在金身中，那阴风正是鬼仙给出的响应，只是不知为何，她好像出不来了。明明困阵失去了宝剑压阵，余威应该不大，况且这鬼仙刚出去杀了王家，怎么会出不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