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病秧子有毒 第5章 蹊跷

整个午膳的时间，纪岁安与方子显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二人早已辟谷，可气氛实在有些尴尬，便让传话的宫人上了膳食。

纪岁安口腹之欲向来不重，这次竟连干两碗大米饭，方子显一边细嚼慢咽，一边偷偷打量纪岁安，思虑着自己何时开口合适。纪岁安吃罢，碗筷一放，眼中仿佛又恢复了刚来丹阳时的朝气，看向方子显：“快点，捉住作恶的鬼，迫在眉睫！”

现在，一切还未发生，一切都还来得及！

她想清楚了，无需纠结还没发生的事情，也无需担忧方子显的选择，只要按照上一世，将熙帝受害这件破事解决，同时与周叶保持距离，那云山就不会遭受这样的无妄之灾，方子显自然会和她同去东华顶。

至于周叶，她需想办法证明他死生界鬼王的身份，届时自有太初殿去清理门户，太初殿清理不了，各大宗门也不会放任这样的危险游荡人间，总而言之，后面也没她什么事情了。

她长长松了口气，人呀，有时候身在低谷，抬眼看见的就只有悬崖峭壁，觉得一切无望。可天下之大，世事无常，换个角度去看，总能发现一条坦途，虽不能事事一帆风顺，却能通往另一片天地，走出去，自然就豁然开朗。

方子显闻言，知道纪岁安难过的劲儿过去了，心下也松快了许多，他没想到，自己原来在纪岁安心里这么重要。

他放下碗筷，斟酌片刻，似笑非笑：“你知道是鬼？可是看出什么了，纪大小姐~”

他的尾音上扬，脸上挂着玩味的笑。

纪岁安哪有那么厉害，但谁叫她“游梦”了呢？

她露出一个十拿九稳的笑容，既然她什么都知道，自然是用不着周叶，上一世的事情，绝不可能发生！

她道：“小小原是鬼仙，与我结契十载，我日日以精纯灵力喂养，化解怨气，这才成了我的鬼灵。我们自然形成了一种特殊的联系，我，也能感受到鬼气。”

说这话时，纪岁安脑袋里闪过一丝理所当然的感觉，她就是可以，话罢她又觉奇怪，她明明不可以。这话是她编的理由，鬼气还是只有殷小小才能探查，像她这样的修士，只能凭借特殊的法器，可她为何会有那样理所当然的想法呢？纪岁安没有深究。

“那倒也省了许多事，但我们还是得去一趟父皇那里。”方子显从前没有听过纪岁安提起这事儿，但这样的正事，纪岁安是不会拿来说笑的。

*

“子显，日后，钦天监便由你调遣，张惇是左司使，有什么事尽可吩咐他。”熙帝说着，林公公将令牌呈给了方子显。

熙帝是极其信任张惇的，否则也不会一次两次都派他来。

张惇自认与方子显二人相熟，躬身一礼：“十殿下，纪道友，又见面了。”

纪岁安没有应他，打量起随他一起行礼，穿着一身银灰道袍的女子，无他，只因为……这是洛书门的人，名叫许潇潇，也是带头在城外伏击二人的人。

上一世她跟在他们里面，没有对他们造成什么实际性的伤害，但却让他们的行迹暴露在了对方眼下，若不是如此，说不定第一次出手，便能将真正的胎灵解决。

她微微扬起下巴，语气显得傲慢无礼：“这是谁？”

张惇道：“右司使公务繁忙，派了座下小弟子许潇潇来，别看她年纪不大，很有本事的！”

钦天监分为左右司使，纪岁安是知道的，只是……她没想到，许潇潇是右司使安排来的，那么右司使岂不是……左凌云，他身为洛书门掌教，却来凡朝供了职，这件事三大宗都知道吗？

方子显虽不知纪岁安在想什么，但看她的神情便知，她又要使坏了，他看了一眼许潇潇，年纪与他们不相上下，修为倒还不是他能看穿的，应当挺不错。只是……有这样的资质完全可以去大宗门做内门弟子，为何会进钦天监？

他向着熙帝一礼：“父皇，儿臣需探查一番，再有定论。”

“好，去吧。”

“儿臣告退。”

“臣告退。”

纪岁安不似另几人行礼，只拱手道：“告退。”

四人在熙帝的紫金殿周围走了一圈，张惇问：“二位可有什么发现？”

方子显未言，看向纪岁安，心中奇怪纪岁安分明有了头绪，为何还多此一举带着他们在这儿闲逛？

纪岁安用手轻轻扇着面庞，回道：“没有，但我有点热了，你，去给我们拿点冰饮凉茶来。”

她说的不是别人，正是与她们同行的许潇潇。

张惇闻言警铃大作，像许潇潇这样资质的，钦天监没两个，更何况还是右司使的弟子，他本就与自己不合，要是他知道许潇潇被这样指使，那还了得？

想到这里，张惇不禁汗毛竖起，烦心事够多了，这一桩万万不能再添，他忙对着一旁的侍卫招招手道：“纪小姐想喝冰饮，叫侍卫传话，会有侍女送来，来人！”

“不行！”纪岁安故作蛮横，用手扇着风，“这么热的天，她们送来就不凉了，她有灵力，可以维持冰凉。”

张惇睁大眼，纪岁安皮肤白润，神色镇定，一滴汗珠也没见，哪里有热着的样子？要么是故意为难，要么就是娇惯蛮横。

他今日只带了许潇潇一人来，一时不知怎么化解，求助的眼神放到了方子显身上，可方子显好像没看见似的，别过了头。还好许潇潇懂事极了，主动道：“纪小姐想喝，那我便跑这一趟。”

张惇神色舒缓，对许潇潇露出一个欣慰的表情，对方才过来那位侍卫道：“带她去膳房。”

待人消失在视野内，方子显才问：“何故要避开她？”

“有鬼。”纪岁安道，但此鬼非彼鬼，为了不打草惊蛇，纪岁安是不会赶许潇潇走的，但必须得为难一下。

说着，她双手开始结印，嘴里念念有词，最后落下一字出了声：“来！”

日上中天，随着纪岁安话音落下，不知哪里莫名飘来一缕青烟，在这灿灿阳光下，当真有些突兀奇异。

“这是……”张惇隐隐有了猜测，却没说出口。

青烟很快在三人面前汇聚，堆积，逐渐变成一个打着伞的人形，片刻后，一张清秀小巧的美人面自雾中浮现。

美人现身，绯衣红伞，足不沾地，诡异至极。

“这这这！这是鬼灵！”张惇惊叫道，他大喜又大惊，仿佛见到了天人一般，举起双手瞪着眼，绕着殷小小转了一圈，好似要将殷小小看个透。

殷小小微微仰起头，看不得张惇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似的，等张惇驻足站定，她才飘到纪岁安身旁，侧身笑说：“小主人终于发现小小丢了～”

她只十五六岁的样子，心智也如少女，嬉笑着挑逗纪岁安似的。

纪岁安见她在周叶那里待了不过一天，便这样高兴，心中极为不悦，却没说出来，故意问：“平安结现在在哪里？是掉在城外了吗？”

方子显插话：“那个旧平安结不要也罢，我做一个新的给你……们。”

“不行。”殷小小纪岁安异口同声，语气不容置喙。

打小方子显就知道她们两个宝贝那个平安结，却不知道为什么，不禁问道：“谁送的？师父吗？这样宝贝？”

“不关你事。”二人再度异口同声。

行，他闭嘴。方子显默默想。

“想不到啊，我张惇还能瞧见真真正正活活生生的鬼灵！”张惇还未从他的惊喜之中退出，“真是妙极，不知纪道友，啊不！纪小姐，是如何养成的鬼灵？”

鬼灵，并不是随便捉一只鬼便能炼成，首先，鬼的实力要足够强大，其次，鬼要自愿臣服于人。这两条看似简单，可强大的鬼，往往充满了怨气戾气，失智否另论，他们一般情况下都不会甘愿臣服于人。更何况，要成灵，就得把满身戾气怨气脱去，这不仅要鬼愿意且配合，还得需人之修者有足够的精气修为去办到。

毫不夸张地讲，张惇这辈子，是第一次见到鬼灵。

没人理他，殷小小与纪岁安是有些通感的，她隐隐察觉到纪岁安不是特别高兴，收起了嬉笑，道：“没有在城外，被周叶捡到了，他现在就在丹阳南城的一家客栈里，正打算寻个机会还你。”

纪岁安当然知道，毕竟周叶寻的机会是被她亲手打碎的，她道：“没事，先办正事，小小，皇宫里有鬼作祟，但好像不是一般的鬼，一般人察觉不到鬼气。”

“让我看看。”殷小小闭上双眼，又睁开，眸子瞬间变得黑极，她执伞飘上空中，俯视四周，良久，又落了下来。

她道：“我看见了，跟我来！”

嚯！这么快！这是张惇没想到的，他暗自记下了，鬼灵能看到常人所不能视的鬼气。他准备晚间回去，记在自己的手记里。

三人迅速跟着殷小小而去，在一个名为兰馨苑的地方停下。看到檐下牌匾，纪岁安心都凉了半截，分明已经将许潇潇支走了，用最快的速度展开了行动，却还是不对，不应该来到这里。

“诶，这是哪位娘娘住的地方？”张惇也是第一次来到后宫，问了门内洒扫的一位小侍女。

上午的时候，宫里已经下放消息，十皇子下山，会带钦天监在宫内巡视，以防邪祟之侵。那时小侍女还与人抱怨着呢，宫里哪里需要巡视？迷神信鬼。不想现下，人竟到了自家门前。

小侍女探头，看了一眼张惇身后的二人，在目光与方子显相撞的刹那，立马站直，紧张回道：“回大人，是贤妃娘娘。”

鬼灵在一般情况下非修行之人不能见，殷小小觉得侍女奇怪，绕着她细细看了一圈。

张惇退了一步，对二人道：“竟是贤贵妃的清修之地，殿下有所不知，这贤贵妃是八皇子的母妃，而今武国来犯，八皇子率兵驻守北疆，贤贵妃便开始吃素斋戒，抄经祈福。”

“贤贵妃。”纪岁安看着兰馨苑三字，呢喃了一声，看来，有人的准备一开始就做得很充足，安排好了背锅的人。

*

“派你去是干什么的？”董毅中就差指着许潇潇的鼻子问了，“是让你去端茶倒水的吗？”

许潇潇却是不服：“她有意支开我再动手，就算不去端茶倒水，也大有其他的事情给我做！”

“你……师父！”董毅中转而看向左凌云，“不知那纪岁安到底用了何种手段，会不会……”

“别慌！”左凌云呵斥董毅中，“呵~纪正明倒是生了个好女儿，但终究道行太浅。潇潇，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继续盯住他们便是。”

“是……只是……”许潇潇迟疑着。

左凌云：“说。”

“潇潇不明白，大熙王朝气数将尽，师父为何还要助方子琼登位。”

“这话早在来丹阳之时你就想问了吧。”左凌云眼神凌厉，笑说，“但你现在才问，便该知道这不是你该问的。”

董毅中亦是嗤笑：“做好你该做的，为师父分忧，才是你的本分。”

许潇潇剜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左凌云只道：“毅中，去支会三皇子一声，无需担忧。”

“是！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