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国,凤塔学院,慢工班。
凤塔又来了位新学生。
这位新学生,坐在轮椅上,也是自都城而来。
陈词的轮椅被魔法驱动,她架住了陆佩芙收拾书桌的动作,毫不客气地问,“陆佩芙,我来凤塔,你便要逃了?”
陆佩芙歪头揶揄,她说,“陈词,你来迟了。我就不陪你在这儿慢工出细活了。我已经考到了稳实班。”
陆佩芙跟春日晖双双考上了稳实班,离凤鸣只差一步。
“是吗,我看你的奥术也没多少长进。”陈词挑衅道。
陆佩芙点点头,“主要是,我太强了,没有对手。”
其他同学们,不明所以。他们离魔法天赋者的世界,太远。凤塔地区唯一的法使塔——凤塔——早就被改成观景楼了。
陈词是长生塔的魔法使,据说有八分之一的魔女血统。
她们在长生塔修习魔法的时候,极为不对付。
“沽名钓誉之辈,你父亲嘴上力荐平民魔法教育,却送你这个女儿来法使塔?”陈词拿法杖指着陆佩芙。
“可我有魔法天赋,那也不能耽误吧。”陆佩芙说。
她们一直打。在老派保守的都城,魔法使都是一群无法无天的家伙。陈词擅长音爆魔法,陆佩芙擅长高速移动和远程奥术。
陆佩芙像个幽灵一样,漂浮在空中。奥术光辉听从她的差使,从法杖上的元素石连绵不绝地攒射。
而陈词的啸叫,妖声远播,令陆佩芙烦不胜烦。
一直打到夏国兵临城下,她们两个人的关系反而好了起来。结果,在矿地之战中,陆佩芙左腹受了一道贯穿伤,双耳暂时性失聪。而陈词,彻底失去了一条左腿。
当时,血水混着尘土,粘连在她们的法使袍上。陆佩芙半抱着陈词,她们两个叠躺在林海泥泞的矮坡下,周围有蚂蚁辛勤地爬行在枯枝落叶间。
“陈词,别睡。你要是睡着,我就赢了。”
“滚啊,陆佩芙,分明是我赢……”陈词骂骂咧咧。
陆佩芙的耳畔很安静,她疑心陈词已经死了。便拿手去摸陈词的脖子上的脉搏,结果脏呼呼的手,一下子拍到了陈词的嘴。陈词吃了土,骂得更激动。
陆佩芙勉强抬眼,瞥见陈词的小嘴依旧跟抹了蜜似的,开开合合。
才知道是自己听不见了。陆佩芙对陈词说,“看来你的命数比我长,我听不见了,陈词。感觉要死掉了。”
“陈词,我不想死。”
“我喜欢的人还在凤塔等我,等我跟他一起去青国读书。”
“早知道这么惨,我就不来都城了。”
那个时候,陈词嘴里,那个沽名钓誉的陆父,已经为了保护平民死掉了。
整个都城被推平了大半。
魔导器比魔法使强,陆佩芙在魔法使中,已算是攻击距离极远,极远。
连她也比不过魔导器发射出的魔法射线。
……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凤塔习俗,年轻男女在夕颜节这一天,如果在凤塔挂上互诉衷肠的姻缘结,可保爱情顺遂。因为陆佩芙不善文墨,她与赵青木的小纸条,是赵青木写的。
赵青木把那截红纸,仔细得藏在结中夹缝。
凤塔九重,大家都喜欢挂在最顶层。他们没有凑这个乐,选了第二层的清净福地,便把姻缘结挂了上去。
吕镜跟贺珍珠也在凤塔闲逛。
这时的凤塔极美,秋高气爽。
无数红色的飘带与姻缘结,在随风起舞翩跹。
贺珍珠向往地说,“莫欺娘们穷,大娘们岂能郁郁久居人下。”贺珍珠的梦想是,成为了不起的大作家,然后遇到命中注定的绝世好夫君。
贺珍珠的奋斗计划,做到了五十岁。
据说,凤塔的第一位大魔法使。
出身平民,在五十岁才发现自己有魔法天赋。在七十岁,成为了名震一方的大魔法使,青云直上,建立了凤塔。
吕镜真有些郁郁寡欢,她问,“珍珠,你觉得在五十岁才拥有自己年轻时想要的东西,还会幸福吗?”
贺珍珠激动地说,“为什么不会幸福啊?那证明,我首先活到了50岁,而且实现了自己的梦想。一定非常非常幸福吧,接下来的每一天都是奖励。”
“可我会恨,恨我年轻时得不到想要的东西。”吕镜目光定定,“还会憎恨别人轻易拥有我想要的。这样心态的我,是不是很可怕。”
“怎么会!”贺珍珠挽着吕镜的胳膊,头扭过冲吕镜道,“在我眼里,你是说一套做一套的笨蛋。君子论迹不论心,你嘴上说着恨。但在我眼里,你勤奋友善,是天底下第一好的女孩子。”
吕镜有所触动,她微笑着应和贺珍珠,心里的戾气却翻涌连乌。
她想去青国的苍星学院,陆佩芙也要考。她暗暗倾慕的男子,是陆佩芙的未婚夫。她是拮据的助学生,陆佩芙是娇小姐。
天下总是这么不公平。
陆佩芙跟赵青木的姻缘结,第二天就被偷了。凤塔在夕颜节那天,对所有人都开放,来来往往的宾客太多。
根本无从查起贼人。
只是,姻缘结又不值什么钱,也不是真的有什么庇佑魔法,何必偷呢。
赵青木,很在意姻缘结被偷的事情。
陆佩芙跟他说,这局棋先绕假征子,最后再挖断怎么样。赵青木却懊恼地说,早知道,把姻缘结挂得高一些了,谁能想到还有贼人专偷姻缘结呢。
陆佩芙温热的手指,按在赵青木的眉宇间。
赵青木一愣,陆佩芙在紫藤花架下落一个轻轻的吻。陆佩芙说,“就算姻缘结被偷了,难道我还能被贼人偷走吗?”
赵青木一把把陆佩芙揽入怀中。两个人的心脏贴得极近。
赵青木想说,他已经等不及要陆佩芙嫁给他。又觉得这样不太矜持,他只道,“我听说,在世界极南端的雪原上,有一颗世界树。”
“那颗世界树下,有着奥术的心脏。那树比凤塔更灵通,我们以后一起在世界树上挂姻缘结。”
“嗯。”
陆佩芙觉得,赵青木还是有些怅然。她决定,在去世界树之前,先在凤塔补一个姻缘结。最好补一个,别人偷不了的姻缘结。
怎么算偷不了的姻缘结呢?陆佩芙把凤塔上上下下转了个遍儿。最终将目标锁在了塔顶,她本来打算直接飞上去。可是,她脚下刚刚亮起的飞行魔法纹路,下一秒就灰暗了下去。
难得,陆佩芙摔在地上。
“好久没看到魔法使了。”有人在旁边感慨,原来是守塔人。
陆佩芙若有所思,礼貌求问道,塔顶是禁魔结构?
这很罕见。
守塔人不答,反问陆佩芙可是要作乱?守塔人年轻的时候,见到过许多不知天高地厚的魔法使,妄图通过把凤塔拆了扬名。
陆佩芙从地上站起来,拍拍衣裳说不是。
她只是想挂一个不可能被偷的姻缘结。
“挂在塔顶?”
“挂在塔顶。”
守塔人说,他有一副梯子。
陆佩芙眼前一亮。守塔人继续说,那梯子,也是禁魔材料做的。
只有传统魔法鼎盛时期,才有这么令人咂舌的挥霍。居然拿禁魔材料,打一副梯子。
这不重要。陆佩芙拖着那副梯子,从地下一层盘旋而上,一直登到九重塔顶。
等她把梯子架好,已经是夜色深蓝。
等她把姻缘结挂上,把梯子一步一步地拖下来,清晨的麻雀们已经开始啾啾。
陆佩芙拽着赵青木,指着塔顶高悬的、唯一的红色姻缘结。她得意地说,她问守塔人借了梯子,现在,他们的姻缘结绝对不可能被偷了。
谁要是想摘他们的姻缘结,就得问守塔人借梯子。
她倒要看看,哪个蟊贼敢。
赵青木总是能想出许多许多情话。
这不公平,这次,陆佩芙想出了一句很厉害很厉害的情话,藏进姻缘结里。
等他们白发苍苍,就拿出来吓赵青木一跳。
赵青木笑着说,他已经想到他们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的样子了。
一定非常幸福吧。
等赵青木在凤鸣班上课到一半,他骤然反应过来。陆佩芙会飞行魔法,她明明可以直接飞上去挂姻缘结。怎么还需要借一副梯子。
赵青木心里疑惑,趁课间又去了一趟凤塔。
才从守塔人那儿得知,她是怎么一层一层搬上去的。
赵青木喟叹,这原是我该做的。
“什么叫这是你该做的?”陆佩芙问。
赵青木说,我是男子,是你未来的夫,这样的累事重活儿该我做。
陆佩芙说,“我不同意,我们是平等的,你可以做,我便能做。没有什么先后之分。”
“我……”顷刻,赵青木含吻住陆佩芙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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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曼曼从乡下探亲回来,瘦削了许多。一张俏脸可怜的,甚至没有巴掌大了。就在她最瘦也最美的那一年,红烛熏熏,虞曼曼嫁到了霍家。
虞曼曼这才知道,嫁给霍东,要多干这样多的活儿。
霍家大嫂给她打了个样。
天不亮,就要起来,给全家子烧水做饭,吃完又要收拾碗筷擦洗桌子。接下来,就是给全家浣洗衣服,洒扫庭院,喂鸡喂狗……
霍家大嫂勤快利落,也没别着什么让虞曼曼多干一些的心眼儿。她只是好声好气地商量,她们可以对半分一起干,或者一人一周。
虞曼曼盯着那脏污的剩饭剩菜,如何也下不去手。只道,自己新嫁,刚刚染的指甲,暂时碰不得水。
大嫂说,“该的该的。弟妹新嫁,先适应适应家中的日子。”
霍家大嫂,绝口未提自己嫁人三日,便操持起了家中上下的营生。她瞧出了虞曼曼的言不由衷,却没有戳破。
只是默默地照常负担起一切活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