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返世界 第6章 编号Z-07：梦中梦

空气静止。

耳边的嘶鸣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水声。

祁洛猛地睁眼。

他正漂浮在一片浅水之中，四周是一望无际的湖。

湖面平得没有波澜，天是白的，地是白的，连空气都是白的。

——没有阴影，也没有方向。

他抬起手，手背的皮肤重新凝固，蝶粉落尽。右眼那只蝶静静停着，仿佛在沉睡。

祁洛眯眼看向四周。

“第二层……梦？”

他的声音在空间里被无限延展，仿佛有无数个自己同时低声重复。

“……梦……梦……梦——”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低而冷：“你终于醒了。”

祁洛回头。

云栖迟站在湖面上。

他整个人像从光里走出来，脚下的水纹没有荡起一点涟漪。

周围的空间似乎为他让开，连空气的温度都被重新设定。

祁洛看着他，淡淡地笑了下：“看来我们都还没死。”

“也许死了。”云栖迟说，“我在系统日志里看到一个提示——‘梦境与意识的边界已重叠’。这意味着我们可能同时存在于梦与现实。”

“那你觉得，”祁洛歪头，“谁是真实的那一个？”

云栖迟看着他。

“我不知道。但如果我不是，那你也不会存在。”

祁洛的笑在那一刻微微收敛。

“你倒挺擅长用逻辑威胁人。”

“我只是陈述事实。”

“那你要不要再陈述一个？”祁洛轻声，“比如——你刚才差点叫我的时候，那语气像是在怕我死。”

云栖迟沉默。

风声忽然掠过两人之间的距离，带起水面的一阵细微波动。

“……副本情绪干扰机制在生效。”他淡声道，“别被带节奏。”

祁洛勾唇：“哦？那我现在是不是应该开始怀疑你是梦里的投影，来维持剧情紧张感？”

“随你。”云栖迟的声音极冷，“但我不会死第二次。”

祁洛低笑，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真无趣。”

他环顾四周，发现水面之下似乎有东西在流动。

那不是鱼，也不是人影，而是——文字。

密密麻麻的白字在水底漂浮：

【Z-07号梦境层级——2】

【状态：不稳定】

【当前任务：在梦中找到‘现实’】

“在梦中找到现实？”祁洛呢喃着，“这系统……倒真有幽默感。”

他弯腰，指尖轻触湖面。

水波扩散，白色的湖水瞬间染上一抹深蓝——

一座城市的倒影缓缓显现。

那是一座倒置的都市。

高楼从水面之下延伸，街灯朝下垂落，行人倒立行走。

一切都像是上一个世界的反相。

“那就是第二层梦？”云栖迟问。

“应该是。”祁洛眯起眼，“也可能是‘真实’。”

他踏出一步。脚尖触到蓝色水面，瞬间坠入。

云栖迟几乎是下意识伸手去抓。

但指尖掠过的，只是一片蝶粉。

——祁洛不见了。

空气陷入静寂。

下一秒，系统提示闪烁：

【意识体‘祁洛’已坠入第二梦层。】

【当前梦层同步选项：是否跟进？】

云栖迟毫不犹豫地选择——【是】。

光线瞬间扭曲。

他坠落。

风声变成某种巨大的低频噪音，像海在耳边咆哮。

再次睁眼时，他站在一条街道上。

夜。

雨。

失眠镇。

但一切都不同了。

街灯的光是红色的，空气弥漫着烧焦的味道。

街道中央，竖着无数闪烁的广告屏，上面写着不同的时间：

02:14

02:14

02:14

每一个屏幕，都在同时显示同一刻。

——时间，卡死在凌晨两点十四分。

云栖迟环视四周，终于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祁洛靠在电话亭边，抬头看着天。

雨从他发梢滑落，落在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上。

他侧头看向云栖迟，神情懒散：“欢迎来到‘时间循环’。”

“你知道这是哪一层？”

祁洛轻轻笑了下：“我猜，是梦里的人做梦的那一层。”

“那梦里是谁？”

“……我也想知道。”

风从街尾吹来，带起一阵湿冷的纸片。

上面印着模糊的字迹：

【Z-07实验记录·第二阶段】 【受试者出现“他者镜像”症状】 【系统提示：若意识分裂率超过50%，实验将强制终止】

祁洛抬起头，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吞没：

“云栖迟，你说——如果我就是那个‘梦’，你还会拉我出来吗？”

云栖迟没有回答。

他只是走过去，伸手在他头顶挡了一下雨。

那一瞬间，祁洛的右眼微微一亮，蝶翼在雨中轻轻张开。

街灯闪烁。

广播再次响起，声音嘶哑：

【梦境层级确认——第二梦层已稳定。】 【梦源位置：已锁定——梦眠医院七号病房。】

祁洛低声笑：“看来我们又要回去了。”

云栖迟：“回到梦的起点？”

祁洛：“或者——回到我死的地方。”

雨声淹没一切。

街道尽头，梦眠医院的招牌在闪烁。

字母一闪一灭，像某种脉搏。

而天空中，裂开的月亮再次出现——

这一次，它的形状，酷似一只巨大的蝶翼。

【系统提示】

第二梦层激活成功。

当前梦境稳定率：71%。

情绪干扰机制开启。

广播声在空中回荡：

【保持清醒，祁洛。】

祁洛抬头，神情微动。

那声音……不是系统的。

是他自己的……

祁洛的指尖在光里微微颤动。

那种透明并不是幻觉，而是一种仿佛正在被剥离的真实——血肉下的骨骼、神经与蝴蝶翅的纹理一并交错。

他怔了两秒，淡淡垂眸，语气里几乎听不出情绪：“……副本的欢迎方式真够直接。”

身旁的云栖迟缓缓睁开眼，瞳孔由灰转黑，倒映着这片被光淹没的荒原。

“这里是——？”他声音低沉，像从梦里拉出的残音。

“白昼坠落。”祁洛轻声念出任务提示里的那一行字。

风掠过他膝下的长发，白色发丝在空气中闪烁出微微的蓝光，像被撕裂的时间碎屑。

四周没有太阳，没有建筑，也没有阴影。

整片空间仿佛被封死在一个永恒的白昼——亮得过分，亮得像要吞噬一切颜色。

云栖迟皱起眉，目光落在脚下——地面覆盖着一层柔软的白色尘埃，踩下去没有声音。

那种寂静让人怀疑自己的心跳是否还存在。

“你听到什么声音吗？”祁洛忽然问。

云栖迟侧耳，片刻后摇头：“没有。”

祁洛勾起嘴角，那抹笑意浅得像幻觉，“那我听到的，大概就不是现实了。”

——他的右眼里，那只银蓝色蝴蝶微微颤动。

下一秒，远处传来“咔”的一声。

像是某种金属机关被启动。

他们对视一眼，同时抬头——

天空裂开了一道黑色的缝。

缝隙极细，却不断扩大，像是一条张开的瞳孔。白昼的光被那道缝隙吞噬，一点点滑落。

从裂口中坠下的不是雨，而是一张张照片。

那些照片轻轻飘落在他们身边。

有孩子的笑，有废墟的街道，有密密麻麻的监控编号。

每一张的右下角都写着同样的标记：

Z-07·失眠镇·第N次记录

“副本融合了多个实验编号？”云栖迟眯眼，语气冷静。

“看起来我们不是第一个进入这里的。”祁洛弯腰拾起一张照片。

照片背面是一行干涸的血字：

“当光无法照亮黑暗，请怀疑光。”

风停了。

祁洛缓缓抬起头，忽然注意到云栖迟的影子——不见了。

他转头，平静地说：“迟，别动。”

云栖迟一愣：“怎么了——”

祁洛轻声：“你脚下没有影子。”

——这一刻，白昼终于显露出了它真正的“坠落”。

空气骤然变冷，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机械女声：

【倒计时开始。请确认您的存在。】

【当前世界识别：Z-07。时间记录已失效。】

【请保持清醒。】

他们的手腕上同时浮现出红色的倒计时数字——

00:59:59。

“副本给了我们一小时。”云栖迟沉声。

“去确认‘真实时间’。”祁洛缓缓起身，目光深处，那只蝴蝶在眼眸中颤抖，投下一道幽蓝的微光。

“那就开始吧。”

风再度吹起白昼的尘，所有色彩一点点褪成死寂的白。

而远处的黑裂口里，传来了人声——

不是哭，也不是笑。

是成百上千个祁洛与云栖迟的声音，同时在低语：

“欢迎回来。”

祁洛伸手去触碰落下的照片，指尖刚一接触，照片表面立即化作灰烬，烟雾在空气中盘旋，散发出焦糊和铁锈混合的气味。

“看来副本在测试我们的感官。”云栖迟蹲下，拾起一块干裂的地砖。

砖面映出他们的倒影——却不是正常的倒影，而是影子在微微蠕动，像在呼吸。

祁洛眯眼，右眼的蝴蝶微微振翅：“这镇子……每一块砖，每一张纸，都可能是梦源的一部分。”

远处，街道尽头出现一栋半塌的建筑。

残破的墙体上，黑色液体顺着裂缝流淌，流向街道中央，汇成一条仿佛会动的河。

云栖迟沉声：“梦眠医院。”

祁洛看着那条黑色的河，唇角微微勾起：“看来副本不会让我们直通真相，得先闯些危险。”

他跨步向前，脚下的白昼尘埃瞬间被踩碎，化为微微闪烁的灰色粒子。

河面忽然荡起涟漪，仿佛回应他的脚步。

水中映出无数双眼睛——全是他的蝴蝶右眼的投影。

云栖迟拔出匕首，神情冷峻：“祁洛，小心。”

祁洛抬头看他，淡笑：“放心，我可不会被梦吓死。”

说完，他脚尖一点，身体滑向河面。

河水的黑液竟奇异地像空气一样承托起他的身体，让他缓缓前行。

云栖迟跟上，他的脚步落在河面，水波却瞬间化作冰蓝色光芒，形成一条不规则的桥。

桥面映出两人的倒影——倒影里，他们的嘴角同时微微上扬，像在嘲笑彼此。

河对岸，医院的大门慢慢开启，散发出阵阵微弱的红光。

空气中夹杂着潮湿的铁锈味、药水味，还有某种腐烂的甜香。

“时间……真的不流动。”云栖迟低声道，目光落在红光下的门口。

“每一秒都在重复。”

祁洛点头：“而重复的每一秒，都在测试我们。”

他伸手轻触门把，金属冰冷，却又像有生命般微微振动。

门猛地推开，一阵黑暗迎面袭来，像潮水般包裹两人。

黑暗中，有低低的机械音响起——断断续续，像是无数个心跳叠加，压迫着人的耳膜。

突然，一道光柱从黑暗中升起，映出走廊尽头——七号病房的门上挂着一个倒计时器：

00:47:12

祁洛眯眼，右眼的蝴蝶振翅微响：“副本倒计时减少了……恐怕这个梦层会自己收束。”

走廊两侧的墙壁开始扭曲，原本整齐的房间映出无数错位的影像。

有他们自己坐在病床上，有倒立的天花板，有无数张撕裂的海报写着同样的字：

【保持清醒，或者消失】

云栖迟走在祁洛身旁，轻声：“看样子，梦源就在前面。每个房间都可能是陷阱。”

祁洛轻笑：“陷阱？我更怕无聊。”

他的目光透过扭曲的墙壁，像是在寻找隐藏的线索。

突然，楼梯上传来脚步声。

不是人走路的声音，而是金属齿轮摩擦般的低频节奏。

祁洛和云栖迟互看一眼，彼此心知——这副本开始真正攻击精神了。

祁洛低声，“每一步都可能是镜像迷宫。”

云栖迟紧握匕首：“无论如何，我们先找到梦源。”

两人同时踏上通往七号病房的楼梯。

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响，每一步都像被无数双眼睛记录。

——就在他们走到半层楼梯时，祁洛突然停下脚步。

“听——”他低声道，右眼的蝶翼微微张开，空气里散出淡淡蓝光。

楼道深处传来轻轻的低语——几乎与祁洛的声音一模一样：

“不要靠近……不要靠近……梦会吞噬你。”

云栖迟瞳孔一缩：“这是……”

祁洛嘴角微翘：“……那是我自己在说话。”

他们的身影被倒影放大、扭曲、分裂。

整条楼道仿佛有了生命，墙壁微微呼吸，楼梯像是逐渐延伸成无尽的迷宫。

祁洛伸手拉住云栖迟的手：“走吧。”

云栖迟点头，紧握回应。

两人踏入七号病房的瞬间，倒计时器闪烁最后一格数字：

00:00:01

下一秒，整个空间坍塌——

黑暗、光、蝶粉、红光、机械低鸣交织在一起，像是世界被彻底重置。

房门缓缓开启，里面映出无数个祁洛与云栖迟的影像，都在向他们招手——笑容，诡异，模糊，但极为真实。

祁洛眯眼：“……看来，这场梦，不只是梦。”

云栖迟冷声：“而是副本本身在质问我们——谁才是真实。”

——房间深处，影像逐渐凝实，一道声音响起，仿佛直接在脑海里低语：

【你们的存在，是梦，还是现实？选择权在你们手里。】

祁洛和云栖迟互视，空气像凝固了一样。

右眼蝴蝶振翅，左眼冰蓝光芒闪过，雨声、机械声、低语声在头顶叠加，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节奏。

两人的手在空中相握。

无声的默契——这是赌命，也是试探。

祁洛低声：“准备好了吗？”

云栖迟的目光冷冽而坚定：“无论梦还是现实，我都在你身边。”

右眼的蝶翼一振，冰蓝光瞬间扩散整个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