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 第2章 第二章：“美容”

火车的汽笛声划破了黎明前的宁静，昭昭紧紧握着妹妹的手，透过车窗望着飞速后退的田野。这是她第一次坐火车，第一次离家这么远。舅妈坐在对面，不时地整理着她那个鼓鼓囊囊的皮包，嘴里哼着昭昭听不懂的流行歌曲。

"昭昭，别紧张。"舅妈注意到昭昭紧绷的神情，笑着说道，"到了河北你就知道了，外面的世界比咱们村里强多了。你看你这张脸，这个身材，将来肯定能赚大钱！"

昭昭不太明白舅妈话里的意思，只是点点头。妹妹靠在她肩膀上，已经睡着了。看着妹妹安静的睡脸，昭昭心里涌起一阵保护欲。不管前面等待她们的是什么，她都要保护好妹妹。

经过十几个小时的颠簸，火车终于到达了石家庄。走出车站的那一刻，昭昭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高楼大厦林立，车水马龙，到处都是她从未见过的繁华景象。

"走吧，咱们先去店里。"舅妈拦了一辆出租车，对司机报了一个地址。

车子在城市里穿行，昭昭贪婪地看着窗外的一切。街上的女人们穿着漂亮的衣服，化着精致的妆容，看起来都那么光鲜亮丽。她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旧衣服，心里涌起一阵自卑。

"到了。"司机停下车。

昭昭抬头看去，面前是一栋三层的建筑，门头上写着"梦幻美容养生会所"几个大字，装修得很气派。但不知道为什么，昭昭总觉得有些不安。

"舅妈，这里真的是学美容的地方吗？"昭昭小声问道。

"当然了！进去你就知道了。"舅妈推开玻璃门，带着她们走了进去。

大厅里装修得富丽堂皇，水晶吊灯闪闪发光，沙发都是真皮的。前台坐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看到舅妈进来，立刻站起身来。

"王姐，您回来了！这就是您说的那两个小姑娘？"

"对，这是昭昭，这是她妹妹。"舅妈介绍道，"都是好苗子，特别是昭昭，你看这长相，这身材，绝对是做这行的料！"

昭昭越听越不对劲。什么叫"做这行的料"？她不是来学美容的吗？

"昭昭，你们先跟小丽去宿舍放行李，晚上我再跟你们详细说说这里的情况。"舅妈对她们说道。

小丽是个二十多岁的女孩，长得很漂亮，但眼神里透着一种昭昭看不懂的疲惫。她带着昭昭姐妹上了三楼。

"这里就是宿舍，你们两个住这间。"小丽推开一扇门。

房间很小，只有两张上下铺的床，还有一个小桌子。窗户很小，光线昏暗。昭昭放下行李，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姐，我有点害怕。"妹妹悄悄拉着昭昭的衣角。

"别怕，有姐姐在。"昭昭安慰妹妹，但她自己心里也很忐忑。

晚上，舅妈把她们叫到了办公室。办公室里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看起来像是这里的老板。

"昭昭，妹妹，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舅妈指着那个男人说，"这是张老板，是这里的经理。"

张老板打量着昭昭姐妹，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光芒。

"不错，不错。特别是这个大的，长得真水灵。"张老板点点头，"不过，我得先跟你们说清楚，这里不是学美容的，是做足浴按摩的。"

昭昭心里一惊。足浴按摩？这和舅妈说的美容完全不一样啊！

"舅妈，您不是说......"昭昭想要说什么，但被舅妈打断了。

"昭昭，都是一样的，都是服务行业。而且足浴按摩赚钱更多，一个月能有两三千呢！"舅妈的语气有些不耐烦，"你们在村里一年能赚多少钱？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还挑三拣四的？"

昭昭咬了咬嘴唇，没有再说话。她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她们已经来到这里了，而且家里还指望着她们赚钱呢。

"行了，既然来了，就好好干。"张老板站起身来，"明天开始，你们就正式上班。先跟着老员工学几天，很快就能上手的。"

回到宿舍，昭昭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妹妹已经哭着睡着了，小脸上还挂着泪珠。昭昭轻抚着妹妹的头发，心里五味杂陈。

她想起了家里的父母，想起了还在上学的弟弟，想起了那个熟悉的小村庄。现在，她们姐妹俩就像两只离开了巢穴的小鸟，要在这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生存下去。

第二天早上五点半，刺耳的哨声把昭昭从睡梦中惊醒。

"起床了！起床了！所有人到楼下集合！"有人在走廊里大声喊着。

昭昭赶紧叫醒妹妹，匆忙穿好衣服跑下楼。楼下已经站了二十多个女孩，年龄大多在十八到二十五岁之间。她们排成整齐的队列，就像军队一样。

"新来的站到后面去！"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走过来，看起来像是这里的主管。

昭昭拉着妹妹站到队伍后面，心里忐忑不安。

"现在开始晨练！绕着大楼跑三圈！"主管大声喊道。

女孩们开始跑步，昭昭和妹妹也跟着跑。她们从小就干农活，体力还算不错，但跑了一圈就已经气喘吁吁了。

跑完步，又是半个小时的口号训练。

"我们的目标是什么？"主管喊道。

"赚钱！赚钱！赚钱！"女孩们齐声回答。

"我们的宗旨是什么？"

"服务第一！客户至上！"

昭昭机械地跟着喊着，心里却觉得很荒谬。这哪里像是美容院，分明就像是军营。

晨练结束后，是早餐时间。食堂里的饭菜很简单，白粥配咸菜，还有几个馒头。昭昭想起家里的牛肉，心里一阵酸楚。

"昭昭，你们是新来的吧？"坐在旁边的一个女孩主动搭话。她看起来比昭昭大几岁，长得很漂亮，但眼神里透着一种世故。

"嗯，昨天刚到。"昭昭点点头。

"我叫小雨，来了快一年了。"女孩自我介绍道，"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这里的规矩很多，很严格。"

"什么规矩？"昭昭问道。

"首先，不能随便外出，每个月只有一天休息。其次，工资要扣除住宿费、伙食费、培训费等等，到手的钱不多。还有......"小雨压低声音，"客人的要求，你们要尽量满足，不然会被投诉。"

昭昭心里一沉。这听起来比她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姐，我想回家。"妹妹小声地说，眼中含着泪水。

"别怕，我们一起面对。"昭昭握住妹妹的手，给她一个鼓励的眼神。

吃完早饭，昭昭姐妹被安排跟着老员工学习。她们的师父是一个叫小丽的女孩，就是昨天带她们到宿舍的那个。

"足浴按摩其实不难，主要是手法要对，力度要合适。"小丽一边示范一边解释，"客人来了，先给他们洗脚，然后按摩，一般一个小时左右。"

昭昭认真地学着，她的手很巧，很快就掌握了基本的手法。但她发现，这里的"按摩"似乎不仅仅是足部按摩那么简单。

"小丽姐，那些客人会不会......"昭昭欲言又止。

"会不会什么？"小丽看了她一眼，"你是想问会不会动手动脚？"

昭昭红着脸点点头。

"这是肯定的。"小丽叹了口气，"但是你要记住，我们是正经的足浴店，只做按摩，其他的什么都不做。客人要是过分了，你就告诉他们，我们这里不做那种生意。"

昭昭松了口气，但心里还是有些担忧。

几天的培训结束后，昭昭和妹妹正式开始接客。第一个客人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看起来很和善。

"小姑娘，第一次做这个吧？"男人笑着问道。

"是的，请您多包涵。"昭昭礼貌地回答。

"没关系，慢慢来。"男人很有耐心。

昭昭小心翼翼地为他洗脚，然后开始按摩。她的手法虽然生疏，但很认真。

"小姑娘，你的手法不错，下次我还找你。"男人临走时说道。

昭昭心里涌起一阵成就感。原来赚钱也不是那么难的事情。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昭昭发现事情远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简单。有些客人确实会动手动脚，虽然她每次都严词拒绝，但还是让她感到很不舒服。更让她难受的是，有些同事为了多赚小费，会主动迎合客人的一些过分要求。

"昭昭，你太死板了。"有一次，小雨对她说，"客人加钟就是想要点特殊服务，你什么都不做，人家下次还会来吗？"

"我不想做那种事。"昭昭坚定地说。

"那你就别怪赚不到钱。"小雨摇摇头，"像你这样，一个月能有一千五就不错了。"

昭昭咬了咬牙，没有回答。她知道小雨说的是实话，但她有自己的底线。

尽管如此，昭昭还是凭借着自己的美貌和认真的服务态度，逐渐积累了一些固定客人。她的点钟率在新员工中算是比较高的，每个月能赚到两千左右。

但是，扣除各种费用后，到手的钱只有一千五左右。昭昭把其中的一千三都寄回了家，自己只留两百块钱零用。

"昭昭，你寄这么多钱回家干什么？"妹妹不解地问。

"家里需要钱，弟弟还要上学呢。"昭昭解释道。

"可是我们也需要钱啊，你看我们穿的这些衣服，都是从家里带来的旧衣服。"妹妹有些委屈。

昭昭看着妹妹，心里也很难受。她也想买新衣服，也想像其他女孩一样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但是她不能。她知道，家里的情况比她们更困难。

时间一天天过去，昭昭在这个环境里逐渐适应了下来。她学会了如何应对不同类型的客人，学会了如何在保持底线的同时最大化自己的收入。

但是，她也看到了这个行业的另一面。有些女孩为了赚更多的钱，会做一些她不愿意做的事情。有些女孩因为受不了这种生活，偷偷跑了。还有些女孩，因为各种原因，越陷越深，最后完全改变了人生轨迹。

"昭昭，你有没有想过离开这里？"有一天晚上，妹妹躺在床上问她。

"想过。"昭昭诚实地回答，"但是我们能去哪里呢？我们没有学历，没有技能，除了这个，还能做什么？"

"我们可以回家啊。"妹妹说。

"回家？"昭昭苦笑一声，"回家做什么？继续守着牛肉摊？我们出来就是为了改变命运的，现在半途而废，不是白来了吗？"

妹妹沉默了。她知道姐姐说得对，但她还是很想家。

昭昭也想家，想得心都疼。但她知道，她不能回去，至少现在不能。她要在这里坚持下去，直到她有能力给家人更好的生活。

一年过去了，昭昭已经成为了店里的金牌技师之一。她的客人很多，收入也相对稳定。但是，她也付出了很多代价。

首先是身体上的疲惫。每天长时间的工作让她的腰酸背痛，手也因为长期按摩而变得粗糙。其次是心理上的压抑。在这个环境里，她必须时刻保持警惕，防止被客人占便宜，同时还要应对各种复杂的人际关系。

最难受的是精神上的孤独。虽然身边有很多同事，但真正能够交心的人却很少。大家都有自己的心思，都在为了生存而努力着。

"昭昭，你变了。"有一次，妹妹对她说。

"我怎么变了？"昭昭问。

"你变得...变得不像以前那么单纯了。"妹妹有些难过地说，"你的眼神和以前不一样了。"

昭昭沉默了。她知道妹妹说的是对的。在这个环境里，她不得不变得世故一些，不得不学会保护自己。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在牛肉摊前天真烂漫的小女孩了。

但是，她也知道，这种改变是必要的。在这个复杂的世界里，如果她还像以前那样单纯，她根本无法生存下去。

"妹妹，我们都在成长。"昭昭轻抚着妹妹的头发，"成长就意味着要面对现实，要学会适应环境。虽然这个过程很痛苦，但这是我们必须经历的。"

妹妹点点头，虽然她还不完全理解姐姐的话，但她能感受到姐姐内心的坚强。

又过了几个月，店里发生了一系列事情，让昭昭和妹妹下定决心要离开这里。

那天晚上，昭昭正在给一个客人做按摩，突然听到隔壁房间传来了呼救声和争吵声。她立刻放下手中的工作，悄悄走到门口。

透过门缝，她看到一个醉醺醺的中年男人正在对一个新来的女孩动手动脚，女孩拼命挣扎，眼中满含泪水，不断地说着"不要，求求您不要......"

昭昭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想冲进去帮忙，但理智告诉她不能轻举妄动。这时，张老板出现了，但他不是去制止那个男人，而是对女孩说："小丽，客人花了钱，你要懂事一点。"

昭昭震惊了。她没想到张老板竟然是这样的态度。她悄悄回到自己的房间，心里五味杂陈。

第二天，昭昭找到了那个女孩小丽。小丽的眼睛红肿，看起来一夜没睡。

"小丽，你还好吗？"昭昭关心地问。

小丽苦笑一声："昭昭姐，我想辞职，但是老板不让。他说要走就不给结算工资。"

昭昭听了，心里更加不安。她开始担心，如果有一天妹妹也遇到这样的事情，她该怎么办？

更让昭昭不安的事情很快就发生了。

"昭昭，老板要见你。"小雨跑过来通知她。

在办公室里，张老板笑眯眯地对昭昭说："昭昭，你妹妹很有潜力，我打算把她调到我们在市里的另一家店，那里客人层次更高，她能赚更多钱。"

昭昭心里警铃大作："老板，我们姐妹俩不想分开。"

"这是为了她好。"张老板的语气变得强硬起来，"那边的店更高档，她去了对前途有好处。"

"谢谢老板的好意，但是我们不愿意分开。"昭昭坚决地说。

张老板的脸色沉了下来："昭昭，你要想清楚，这是很好的机会。"

回到宿舍，昭昭把这件事告诉了妹妹。妹妹害怕地说："姐，我不想去别的地方，我要和你在一起。"

"放心，姐姐不会让你一个人去的。"昭昭紧紧抱住妹妹。

但是张老板并没有放弃。接下来的几天，他三番四次地找昭昭谈话，每次都是同样的内容——要调走妹妹。

"昭昭，你妹妹年轻漂亮，在那边能发挥更大的价值。"张老板的话让昭昭感到恶心。

"老板，我们不同意。"昭昭每次都是同样的回答。

张老板的态度越来越强硬："昭昭，你要明白，在这里是我说了算。你妹妹必须去，这是命令！"

当天晚上，昭昭和妹妹彻夜未眠。

"姐，我害怕。"妹妹哭着说，"我不想离开你，更不想去那种地方。"

昭昭看着妹妹恐惧的眼神，心如刀割。她想起了小丽的遭遇，想起了张老板贪婪的眼神，她知道，她不能再让妹妹在这种环境里待下去了。

"好，我们离开。"昭昭下定决心，"但是我们不能白手而归，至少要找到下一个去处。"

经过打听，她们得知临安那边也有类似的工作机会，而且舅妈在那边也有关系。

"我们去临安吧。"昭昭对妹妹说，"换个环境，也许会好一些。"

离开河北的那天，昭昭回头看了一眼那栋三层建筑。在这里，她度过了人生中最艰难的一年多时间。这一年多，让她从一个懵懂的少女，变成了一个知道如何在复杂环境中生存的年轻女性。

虽然经历了很多痛苦和委屈，但昭昭也学到了很多东西。她学会了如何与人打交道，学会了如何在困境中坚持自己的底线，也学会了如何保护自己和家人。

更重要的是，她明白了一个道理：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无条件地保护你，你只能靠自己的双手去争取想要的生活。

火车再次启动，载着昭昭姐妹驶向新的目的地。昭昭握着妹妹的手，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无论前方等待她们的是什么，她都会勇敢地面对。因为她知道，只有经历过风雨，才能看到彩虹。而她，要为自己，也为家人，创造一个更美好的未来。

窗外的风景飞速后退，就像她逝去的青春岁月。但昭昭没有后悔，因为她知道，每一次经历都是成长，每一次选择都是为了更好的明天。

临安，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