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弥漫的战地医院,炮火是永恒的伴奏。
"血压40/20!林医生!"
手术台上,当地男孩的生命随着监护仪的蜂鸣飞速流逝。林薇的指尖稳如磐石,在破损的血管间穿梭。弹片只差毫厘就切断脊柱,每一次心跳都在加剧出血。
"闭嘴。电凝钳。"
当最后一道伤口缝合完毕,监护仪响起稳定的节拍时,她终于呼出一口气。成了。
也就在这一刻,炮火的尖啸撕裂空气。
她用身体完美的护住刚救回的孩子,冲击波震碎了她最后一丝意识。
再睁眼,凛冽寒意如刀刺入骨髓——
元熙十六年,冬
暴雪正将大晟皇城永京碾入一片死寂,镇国将军府的檐角下,几盏气死风灯在狂风中癫狂摇曳,泼洒出满地破碎的光斑。
眼前是陌生的雕花床顶,空气里弥漫着中药的苦涩。记忆如冰锥,裹挟着巨大的悲伤刺入——父兄北疆殉国、母亲灵前自尽、满府白幡……她是霍云昭,镇国将军府那个刚刚失去一切的嫡女。
“小姐……小姐您真的醒了?!”
带着浓重哭腔的少女声音在耳边响起,一双微凉又带着无法抑制颤意的手立刻覆上她的手腕,指尖却精准地压住脉门。是白芷。她是母亲当年从疫病中亲手救回的孤女,亲自教她医术,让她成了霍云昭的医女兼玩伴。
只过了几息,白芷那张原本因惊喜而稍稍恢复血色的脸,瞬间惨白如纸。她不是惊恐于病症,而是痛心于小姐的身体。她猛地抬头看向守在床尾、身影如青松般挺直的青黛,声音里带着哭音却强自镇定:“青黛!是雀啄脉!脉象乱如麻絮,是惊厥闭脱的危兆!可……可这底下怎么还绞着一股邪门的躁急之象?这绝不是普通的悲痛症状啊!”
青黛没有立刻回话。她是父帅亲卫队长的遗孤,自幼在军营长大,被霍将军亲自指点武艺,性子沉静如深渊。此刻,她看似只是静静站着,但全身的肌肉都已调整到最佳发力状态,眼神锐利如鹰,早已将屋内每个人的细微动作、窗外风雪的异常响动都纳入警戒。她听到白芷的话,下颌线绷紧了一瞬,那是极致的愤怒被强行压下的痕迹。她守护的不是一个抽象的主子,是将军留在这世上的最后一点骨血。
白芷急得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转而紧紧握住霍云昭的手,那力道透着她全心的焦灼:“小姐,您昏死过去之前,到底入口了什么?您仔细想想,哪怕是一口水也好!这脉象凶险得很,奴婢得知道根源才能救您啊!”这追问里,是医者的责任,更是家人般的急切。
“是附子。剂量足以致命。”
林薇的专业本能让她瞬间做出了判断。这碗所谓的“安神汤”,是催命符。而原身记忆中,父亲豪迈的笑声、母亲温柔的叮咛,与眼前这两个丫鬟倾注了全部生命的守护交织在一起,让林薇的灵魂狠狠一颤。这不再是陌生的异世,这是有人用生命在守护她的“家”。
就在这时,门帘被轻轻掀起,一个穿着藏青色比甲、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老嬷嬷走了进来。她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虑和恭敬。
几乎在门帘晃动的同一瞬,青黛的身影已不着痕迹地侧移半步,恰好将霍云昭完全护在自己身形构成的安全死角内。她没有拔剑,但那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已让空气凝滞。
“小姐,您可算醒了。”嬷嬷声音放得又轻又柔,“老奴这心一直悬着呢。前头宣旨的中贵人已在正厅候了半晌,天恩浩荡,咱们做臣子的实在耽搁不起。” 她将药碗递近,“这是刚煎好的安神汤,您快趁热喝了,定定神。”
那碗浓黑的药汁递到面前。
几乎是身体的本能反应,在那药碗即将触到唇边时,霍云昭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抬手一挡!
“啪嚓——!”
药碗摔碎在地,漆黑的汁液四溅。
“小姐!”白芷惊呼,第一反应不是躲,而是立刻扑上去用身体护住霍云昭的头脸,用自己的背脊去挡可能飞溅的碎片和药汁,这是超越主仆的本能。
而青黛在碗碎的同时,已迅如鬼魅地踏前一步,不是攻击,而是精准地用脚尖将几片可能飞溅向霍云昭和白芷的碎瓷轻轻拨开。她的动作行云流水,仿佛演练过无数次。她依旧沉默,但冰冷的目光已如实质般锁死了那嬷嬷。
那嬷嬷脸上那副恭敬担忧的面具瞬间碎裂,闪过一丝慌乱:“小姐!您这是……”
“出去。”
霍云昭剧烈咳嗽着,虚弱地靠在床头,用嘶哑的声音打断她。
嬷嬷悻悻退走。青黛的目光一直追随其背影消失在门外,才微微侧首,对霍云昭低语,声音冷静清晰:“小姐,门外廊下还有两个生面孔的婆子。”她已将周围潜在的威胁都侦查清楚了。
霍云昭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白芷温暖的守护,青黛沉稳的防御,像寒夜里的两道微光,照亮了她天崩地裂的开局。
“更衣。”她哑声说,语气里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平静,“去接旨。”
老嬷嬷悻悻退走,屋内只剩下主仆三人。破碎的药碗和溅开的汁液,像一道狰狞的伤疤,刻在冰冷的地面上。
白芷立刻起身,手脚麻利地取来干净的衣物。她的手还在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源于后怕和愤怒。她小心翼翼地替霍云昭更换被虚汗浸透的中衣,动作轻柔得像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小姐,”她声音低低的,带着哽咽,“这衣裳里层,奴婢早用安神药材熏过,您闻着或许能舒服些。”
另一边,青黛已无声地检查了门窗,随后利落地捧来那套为守灵备下的、没有任何纹饰的雪白孝服。
霍云昭的目光落在那刺目的白上,属于原身的巨大悲恸席卷而来。
“替我穿上。”她轻声说,语气里有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