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皇城——岁末
天启皇城的雪稀稀落落地飘着,皇墙上的琉璃瓦被积雪覆盖,宛如一条蜿蜒的玉带。几只寒鸦停在光秃秃的枝头,突然,像是受了什么惊扰,扑棱着翅膀四散飞离。
城外官道上,一个身着宫服的年轻太监正焦急地来回踱步,搓着冻得通红的手,时不时朝远处张望。小太监福安三日前已经在此守候,等候如今天启的护国将军——韩鹏。
这是进入天启皇城的唯一官道,师傅赵德全是天启皇帝身边最信任的人之一,跟随天启皇帝已有二十余载,而自己入宫不过五载,被师傅看中才被提拔至圣上身边伺候,来这之前,师傅赵德全特意嘱咐他一定要亲手将信交给韩将军手中,切不可落入他人之手,这是福安第一次承办如此重要的事,故而提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吁——“
寒风中骤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福安随着声音望向去,只见官道尽头扬起一片雪雾。
二十余骑玄甲精兵破雪而来,为首那人身姿挺拔如松,玄铁铠甲上凝着冰霜,猩红披风在身后猎猎作响——正是天启护国将军韩鹏。
福安认得那柄悬在鞍侧的九环金刀,在陛下居住的启明殿当差时曾多次见到。据说这柄刀是当年陛下赐予韩鹏将军的,而韩鹏将军也凭借此刀为陛下开疆扩土。
福安怕韩鹏等人风驰而过,便冲到了官道中央。
韩鹏猛地一勒缰绳,战马长嘶人立而起,溅起一片碎雪。身后三十轻骑如臂使指,瞬间齐齐停驻,铁甲相撞之声清脆如铃。队列中央的青帷马车在雪地上划出浅浅的辙痕。
福安小跑上前,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捧出那封信笺,信纸已被体温焐得跟人体温度差不多。
“韩将军,这是赵公公的亲笔信...”福安声音发颤,“嘱咐定要亲手交给将军。”
旁边的一个将士立即跳马上前将福安手中的信笺拿过来交给了韩鹏。韩鹏打开信笺,"危,速归"三个潦草字迹映入眼帘,韩鹏眉间骤然拧出一道深痕。
福安不知道信笺里面写的是什么,师傅说过‘在这皇宫之中,不该看的别看,不该说的话也别说,而不该动的心思也要动。’
"驾!"
韩鹏策马来到刚才那辆马车前,不自觉地放轻了呼吸:“苏阁主,宫中情势紧急,可能需要...”他声音比落雪还轻,“需要阁主与我共乘一辆马,我们需尽快入宫。”
车帘微动,一只柔若无骨的手伸出,手指纤长得近乎透明,指甲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腕间一抹翠色玉镯衬得肌肤如新雪,只是指尖微微泛着病态的苍白。
“有劳将军。”声音清冷如冰泉。
苏璃掩唇轻咳,长时间坐在马车中,苏璃仰头望了望苍白无垠的天空,双睫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两道青影——没有神力支撑的身体,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韩鹏立即翻身下马搀扶苏璃,当韩鹏触及那双柔若无骨的素手时,指尖传来的凉意让他心头一颤——怎么会有这么凉的双手?
冰冷的触感让他想起初见苏璃时的场景:血色残阳下,苏璃满身伤痕倒在荆棘丛中,白衣染血却依然不染凡尘,宛如坠入凡间的神祇。那时她的手腕也是这般冰凉,脉搏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失礼了。”韩鹏低声道,手臂轻托便将苏璃送上马背,苏璃的重量轻得惊人,仿佛一片随时会被寒风吹散的羽毛。
宫墙上的烽火台已遥遥在望,韩鹏收紧缰绳,战马长嘶一声,踏碎满地琼瑶,向着皇城疾驰而去,韩鹏不动声色地将苏璃护在怀中,为其挡住这凛冽的寒风。
天启皇宫——栖梧宫内
“国师,启明殿怎么还没有消息传来?“说话的正是如今天启国的皇后王昭,出生江陵,是江陵王氏一族的嫡长女。
王昭斜倚在象征着皇后宝座的鎏金宝座上,正红色的凤袍铺展而开,十指丹蔻染牡丹花汁,额间金丝凤凰流苏随着她倾身的动作骤响,惊得跪在一旁的宫女将头又低了三分。
“棋局已开,只有输赢。”
晏空青的淡定的声音传来,只专注于棋盘,玄色衣袂垂落青玉砖面,腰间那柄从未出鞘的古剑映着烛光。
天启国国师晏空青,据说有通达天地之本领,原本是江陵王氏的策士,后王昭将其召进宫中成为国师,也是为了巩固其家族地位。
王昭虽有些生气,却也无可奈何,晏空青在江陵时便不拘一格,此次也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肯帮助自己,毕竟这可是‘谋逆’。
王昭又想到那日在启明殿内听到的谈话,“废后”二字紧紧围绕在脑中挥之不去。二十年的生死与共,终究抵不过帝王的无情。额间凤凰流苏随着冷笑轻颤,几根华发在耳边悄然生出。
“娘娘不必担心。”晏空青突然落下一枚黑子,“我的棋局只有赢,没有输。”
苏璃跟随韩鹏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天启皇帝的居所——启明殿。
殿门外,福安的师傅赵德全早已等候多时,远远望见韩将军的身影,便急忙迎上前去,脸上写满焦急。
在赵德全的引领下,苏璃跟着韩鹏踏入殿内。烛光摇曳中,偌大的启明殿显得格外冷清,唯有殿中央的龙涎香飘出缕缕青烟。
“陛下三日前龙体急转直下,”赵德全声音哽咽,“原先每日尚有几时清醒,哪只今早用过早膳后便一睡不醒。”说到这里,这位服侍皇帝多年的老太监不禁潸然泪下。
韩鹏眉头紧锁:“陛下这般状况,可还有他人知晓?”
赵德全强忍悲痛,压低声音道:“我知事态危急,故自陛下染恙以来,一直由老奴亲自照料,旁人并不知晓具体情况。”
“赵公公幸苦了。”韩鹏微微颔首。
赵德全真诚地说道:“咱家不幸苦,只盼望陛下能早日苏醒。”
来时的路上,韩鹏已向赵德全简单介绍过苏璃。此刻苏璃也不多言,直入主题:“赵公公,可否让我先看看陛下的情况?”
“是老奴糊涂了!”赵德全连忙引路,掀开内室的帘帐,“韩将军、苏阁主请。”
苏璃缓步上前。烛光下,那位曾经威震四方的帝王如今形销骨立,面容枯槁如纸,每道皱纹都泛着将死之人的形态,胸膛起伏微弱,呼出的气息也微弱得不可察觉。
“衣苏阁主看,陛下是个什么情况?可有法子救治?”赵德全着急地问苏璃。
“陛下气息微弱,估计不出一个时辰便要魂归西天。”苏璃语气平静。
赵德全一听便着急地说道;“那可如何是好?”
韩鹏见苏璃如此平静,想必应该是有应对之法,故而没有赵公公那般焦急。
”看这陛下的样子应该是中了什么咒术。”所以太医和凡间的大夫才毫无办法。虽然情况有些复杂,若要救治就必须运用神力,只是如今自己的神力所剩无几,只怕......但想到之前韩鹏的救命之恩。“我自有办法,不过需要韩将军和赵公公暂且到殿外等候。"
赵德全虽不放心让苏璃独留殿内,但此刻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只能相信苏璃。
“那我和赵公公便在殿外守候,若有什么需要,还请苏阁主尽管说。”韩鹏说完便和赵公公一起在启明殿外守候。
待韩鹏二人离开殿内后,苏璃取下腕间的玉镯,腕间玉镯忽然如活物般游动起来,在空中化作一条碧绿灵蛇,背部还有一双羽翼,在苏璃面前展翅。
“主人。”绿蛇口吐人言,声音如珠玉相击。
苏璃指尖轻点龙榻:“灵犀,进去陛下的身体,看下到底是什么咒术。”
“遵命,主人。”小蛇颔首,化作一道碧芒没入宇文修眉心。
苏璃凝神观望,只见帝王眼睑下出现若隐若现的红点,苏璃了然,唇边掠过一丝了笑意:“原来是这样啊!”
不过片刻,灵犀已自天灵处游出,蛇尾还沾着几星幽蓝光点:“主人,是烬相思。”
“我已知道。”苏璃心下沉思,所谓烬相思,最是诛心——一曲相思人消散,半盏离魂断人肠。此咒以执念为引,中咒者每忆及被遗忘之人,便如吞炭饮冰,焚心蚀骨,直至死亡。这不是普通修士能掌握的术法,凡间居然还有如此强大的修士能下此咒?苏璃感到困惑。
苏璃见灵犀还有什么想说的:“灵犀,是还探查到了什么吗?”
灵犀激动地说道:“主人,我在陛下的体内发现了天命人的迹象。”
“天命人”三字入耳,苏璃眸中迸发出璀璨的光芒。所谓天命人,乃是天道钦定的应劫之子,承载天道重任,而每一位天命人也都有着自己的使命,最重要的是——天命人的心头血却可以帮助自己恢复神力。
按理说受天命人受天道保护,不应该如此。不过,现下,最重要的是将其救回,这样就有望恢复自己的神力。
“焚情成烬灰作雪,锁魂灯下忘前缘...”苏璃素手轻抬,指尖点在天启皇帝眉心处,一道金红交织的咒纹自接触处浮现,将熄的余烬般明灭不定,苏璃的额间同时显现出更为耀眼的金色道纹,但道纹若隐若现。
"破!"
清叱声中,缠绕在天启皇帝宇文修身体内的烬相思应声破裂。帝王苍白的面容渐渐透出血色,紧蹙的眉峰下,眼睛开始颤动。
苏璃身形微晃,一抹嫣红自唇角渗出。
与此同时,栖梧殿内。还在摆弄棋盘的晏空青突然按住心口,一口鲜血染红了白玉棋子。
“国师,怎么了?”皇后王昭焦急地询问。
“无妨。”晏空青拭去唇边血迹,眼底却燃起异样的光彩,“好久没这样兴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