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野 第2章 第二章

“谢谢。”

只是瞥见程野的样貌一瞬间，宋知朝便快速抽回手，神情有些不太自然。

程野掌心空空，只有晚风从手掌之中吹拂而过，只是带走了女孩手臂的温度什么也没留下。

宋知朝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反应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程野的长相。

程野很好看，以至于在对上程野如同扇子一般夸张的睫毛下那漆黑双眼的瞬间宋知朝便失了神。

她总觉得程野不该出现在这家汽修厂，看着程野宋知朝脑海里满是自己母亲的模样，如果程野想他一定会有很多赚钱轻松的办法，而不是在这里修车。

宋知朝为自己对眼前这个陌生男人产生了龌龊的想法感到抱歉，抽出手连忙说了句“谢谢”转身头也不回地就跑开了。

夜里黑，程野一定看不到自己泛红的脸颊，宋知朝边跑边这样想着。

只有这样安慰自己，宋知朝才能好受些。

宋知朝跑得有些急，没多久就感觉到呼吸不太顺畅，连忙停止奔跑的脚步。

本以为能松一口气，可宋知朝下意识去看身后那片路灯灯光昏暗的区域，却再一次看到了程野的身影。

程野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跟在宋知朝的身后，暗夜里目光交汇的瞬间宋知朝再也顾不上不太顺畅地呼吸，拔腿就跑。

宋知朝并不想带着恶意去揣测的一个陌生人，可她生活的环境让她不得不小心再小心。

那时候宋知朝还不知道程野的名字，如果宋知朝知道他的名字叫程野，那当时的宋知朝一定会感慨一句人如其名。

他长得就很野，让人觉得十分不安分的长相。

程野不是坏人，可他长得也不像多好的人，从第一次见到程野开始宋知朝就一直都是这样觉得的。

他的睫毛很漂亮，昏暗路灯灯光下，程野深邃漆黑的眼睛完全被阴影笼罩着。

直到确认身后再也没有程野的身影，宋知朝才放心慢下脚步，不知不觉也到了小区门口。

老旧小区虽然有门禁却和没有也没什么区别，宋知朝甚至懒得从书包里翻出门禁卡，从那永远也关不上的车辆通行入口一侧身就进了小区。

虽然小区安保并不能让人放心，但进了小区后宋知朝也没有刚刚那样紧张了。

宋知朝在楼下磨蹭着不肯上楼，看着家里暖黄色的灯光她就直觉得恶心。

她宁愿在放学的路上消磨时光也不愿意回家去面对那对让她厌恶的父母。

宋知朝的目光紧紧盯着属于自家的那扇窗户，那眼神好像要把玻璃窗户盯穿看清屋内是何情形一般。

恍惚间宋知朝好像听到了“砰”的一声，更准确的说是看到了，毕竟她们家在七楼，宋知朝根本没可能听到七楼传来的声音，却能看到自己母亲的身体狠狠撞在玻璃窗户上。

宋知朝下意识后退两步，却直接撞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晚风悠悠，人心惶惶。

那股熟悉的淡淡的汽油味道再一次传来，宋知朝甚至不需要回头就知道自己撞入了谁的怀里。

刚刚放学宋知朝在一高对面汽修厂碰到的那个男人，只看长相就十分不正经的那一个。

“小心。”

程野稳稳扶住了撞入自己怀抱的女孩，这是他今晚第二次碰到她，也是他今晚第二次对她说小心了。

这下宋知朝的“谢谢”怎么也说不出口了，刚刚一口气跑了那么远还没缓过来，再次撞到程野宋知朝甚至不知道该怎么转回身去面对他。

在宋知朝的潜意识里，这个刚刚跟在自己身后的男人并不是什么好人。

“我也住这儿。”

程野感觉到了怀中女孩僵硬的身体，自然也就猜到了她大概是误会了自己，只好开口解释。

同事也经常打趣自己明明性子那么闷，长得却又那么坏，一看就招女孩子喜欢。

程野忽然觉得同事这话说得不对，自己这哪里是招人喜欢，明明怀里的女孩就怕他怕得紧。

“嗯……”

宋知朝不知道该如何回应程野的这句解释，她没有回头看他，却感受到程野松开了扶着她肩膀的手，只一瞬间宋知朝便再也感受不到程野的温度了。

他什么也没说，侧身而过离开的时候程野的肩膀轻轻擦过宋知朝的，宋知朝却动也没动。

晚风吹起宋知朝额前的碎发，让她轻轻迷了眼。

宋知朝晃了晃脑袋将碎发拨到一边，再睁开眼已经不见程野的身影了。

没看到他进了哪栋楼，但宋知朝终于可以确认程野确实也住在这里也松了口气。

可转念宋知朝又在疑惑为什么自己从来都没见过程野呢？

那样一张张扬且不安分的脸，怎么可能风过无痕呢？

人都不见了，宋知朝也该上楼回家去了。

还不知道进了家门会面对什么，可宋知朝又不能不回家。

这个时间点，她哪里还有其他地方可以去呢？

宋知朝拖着沉重的步子爬上了七楼，又想到了她刚考上一高时发生的事情。

那年夏天宋知朝收到了江城最好的高中——江城一高的录取通知书，她的父母也没有如今这般水火难容，宋知朝还有机会能坐下来好好和他们说上几句话。

宋知朝告诉他们自己考上了江城一高，可父母并不是为她感到高兴，第一时间就问宋知朝去读一高要花多少钱。

考上了江城最好的公立高中宋知朝甚至不需要付学费，但宋知朝想住校，一年要一千二百块。

宋知朝话音刚落，林兰和宋博齐刷刷开口说：“不行！”

那个瞬间大概是宋知朝第一次知道自家父母也可以那样默契。

当时宋知朝十五岁，只能选择走读住在家里。

钥匙插入门锁轻轻转动，宋知朝直接推门而入，家里出奇地安静。

绕过门口的玻璃碎片，宋知朝一言不发回了自己的房间，家里难得安静片刻，宋知朝可不想去触父母的霉头。

宋知朝很少会把作业带回家里做，毕竟这个家里也没有给她写作业的氛围，一高晚自习的时间也足够长，宋知朝完全有足够的时间把每一门文化课的作业都做完。

书包被宋知朝随手扔在床边的地板上，她整个人倒在床上，闭上眼睛都是今天放学遇到的那个男人。

他好像不是坏人……

可他是好人吗？宋知朝说不上来。

一高的作息时间在江城是出了名的变态，但还是有不少家长挤破脑袋想把自己孩子送到一高去读书，为的就是让自家孩子能考上个好大学。

第二天天还没亮宋知朝就起了床，轻手轻脚洗漱好就背着昨晚根本没打开过的书包出了家门。

对面空着的那户人家依旧房门紧闭，悄无声息。

宋知朝没什么精神似的倒是越走越快，楼梯拐角处宋知朝忽然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穿着一身藏蓝色的、干净到有些过分的工作服漫不经心地走在宋知朝的前面。

两人离得那样近，近到宋知朝稍微一个不注意可能都会撞到他的后背上。

昨晚宋知朝就撞进过他的怀里，还是两次。

宋知朝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程野。

他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是学校对面新开的那家汽修厂的员工，也是和她住在同一个小区的邻居。

宋知朝没想到的是这么巧这人和自己还住在同一栋单元楼里。

这下宋知朝更加确认他是刚刚搬到这里来的了。

毕竟这老旧小区原本住的人也不是特别多，同一栋单元楼的邻居宋知朝差不多都认识了，这人她在昨天之前完全没见过。

前面的男人好像察觉到了宋知朝的目光，忽然转脸看向身后的宋知朝，正在想心事的宋知朝避无可避直直撞进了程野的视线之中。

忽如其来地注视让宋知朝觉得无法呼吸，那一刻看着程野的眼睛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心虚，心脏仿佛快要停止跳动。

其实她的心脏跳得很快，很快。

“去上学？”

“啊？嗯……对去上学。”宋知朝扯了扯肩上的书包背带，略微不自然地回答程野。

宋知朝更没想到他会主动跟自己说话，倒是也打破了此刻的尴尬。

程野好像根本不在乎宋知朝的答案，宋知朝话音还未落程野便转过脸去继续朝着楼下走去。

“那你呢？”在程野转过身去的那一刻，宋知朝鬼使神差地接了话。

显然这句话在两人的意料之外，程野下楼的脚步一顿，声音带着些玩笑意味反问宋知朝：“我？看不出来了吗？我以为很明显呢。”

如果不是被程野盯着，宋知朝恨不得敲自己脑袋两下来让自己清醒一点。

见宋知朝红着脸咬着唇不说话，程野忽然想逗逗她：“看不出来我是修车的吗？”

宋知朝不说话只点头，怎么会看不出来呢？她昨天晚上就看出来了。

程野笑而不语转身就走，宋知朝没着急跟上。

他们的方向是一样的就连目的地也只隔了一条街而已。

但宋知朝不想和面前这个男人靠得太近。

昨晚宋知朝就意识到了自己有些不对劲，但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

程野这个男人很奇怪也很神奇，昨晚宋知朝见到他的第一眼就觉得这个男人危险却又迷人。

宋知朝只当自己年纪小见过的人太少所以才会对程野产生这样的感觉，但宋知朝也知道自己不该沉溺于这样的感觉之中。

很快宋知朝到了学校，程野也到了汽修厂。

两人极其默契的谁也没看谁，谁也没说话，一个走进了学校一个直接进了汽修厂。

一高的学生为了节约上学放学路上的时间大部分都住在学校宿舍，像宋知朝这样每天在家和学校两点一线之间来回跑的才是少数。

宋知朝走进教室的时候小满还坐在位置上打哈欠，只不过和她平时大大咧咧的样子不一样，连打哈欠的动作都变得小心翼翼。

察觉到班级中的氛围有些不对劲，宋知朝想也不想快步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悄咪咪看了眼讲台一侧靠着讲台站着的班主任，那样子果然是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