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三日,迟岁钰的意识混沌而模糊,从起初的全无感知,到后来的遍体发冷,旧伤未愈就因强行运功拼凑灵根,让本就弱的身子雪上加霜。
而这三日,除了青翎,风溯舟上的其余人都人心惶惶的,只知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公子突然发了火,他们生怕被迁怒,故此战战兢兢的。
怕被遣走。
在他们眼里,离夙公子是个极好的雇主,月例是旁人给的十倍不说,还从不克扣,也不随意打骂下人。
连配给婢女小厮或杀手的寝房,都是三州最好的,每月风溯舟落脚之后还有七日时间可回家看望亲眷。
能御下理事的雇主少见,签个不要命只效命的主仆契而已,在三州的贵族商贾大多不仅克扣月例,还会签下死契,当牛畜般驱使。
但公子喜欢聪明的,往常那些笨手笨脚的,结完月例都被遣回家了。
羽雁在路上忧心忡忡的:“菘月,公子素来明辨是非,哪怕偶尔喜怒难辨,也该不会为了这池公子……”
菘月看了她一眼:“此事与你我无关,倒不必那么担忧,况且,没长眼睛的那两位,已经死了。”
羽雁浑身一滞:“怎么死的?”
菘月淡然抬眼:“离夙公子近来很喜欢养花,可惜那些花前些时日开得并不艳,也不太香。”
绕过一个楼道时,羽雁看见盆盆的月季花,不仅娇艳,还芬芳馥郁到让人皱眉,明明之前还焉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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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气连绵,浴池内有两个人影,他们只着薄薄的里衣,乌发被药浴泡得湿润,迟岁钰无意识地靠在任宴疏怀中,抿着唇,仍旧冷得发抖。
“好冷…呜……”
任宴疏并没有环着他,只是虚虚让他靠着,见他喃喃着冷也不理会。
这几日青翎每次偷偷来看迟岁钰时,都会被言琅逮住,他还得拿银子换点心投喂才能让它安静。
没了它嚷嚷,倒乐得清净。
迟岁钰畏寒得很,本能地想寻那熟悉怀抱,此前昏迷的半月,时常会先闻到荼蘼香,再被抱起泡药浴。
去浴池的路很长,冷风袭过时,他就会往任宴疏的狐裘大氅里钻,泡药浴时也是如此,毕竟一个没醒来的人独自泡,肯定会被淹死。
一个时辰很漫长,但熟悉的荼靡香从未消失。
这次不香了。
不,应该不能说是不香,而是跟以前不太一样了,怎么不抱他。
生病的人往往都是脆弱的,何况迟岁钰是病了又病,差点死了又半死不活的那种,没了理智全是本能。
眼眶很酸,嘴里喃喃自语。
“我没骗你…真的没骗你……”
任宴疏面不改色,将迟岁钰想抱他的手按住:“没骗我也不抱你。”
他知道迟岁钰听不见。
迟岁钰嘀嘀咕咕,有莫名其妙的东西拦着他,他想甩开:“放开,哪个不长眼的拦着我……”
任宴疏挑眉,很好,看着状态不错,应该不多时就能醒了。
醒了,再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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矮几上精致的糕点摆了好几盘,桂香的果香的,漂亮且可口,青翎两只爪子捧着,边啃边在脑海博弈。
“好想看看少主怎么样了。”
“算了,好好吃,继续吃。”
言琅换了件窄袖鎏金黑袍,脸上戾气更重,抱着大刀倚在门口,他堂堂旭尘一方将军,现在居然沦落到看着这球的地步,好憋屈。
不过比被打好。
但他快被青翎吃穷了,它实在是太能吃了,短短三天就把他一个月的月例吃光了,八十两黄金啊。
这种特殊时期,管账本的解大夫忙得不见人影,也不好去找公子。
触霉头。
更不能放着青翎不管,它要是没被看好,坏了什么事,他也得完。
“喂,风溯舟马上就要落地了,你要不要跟我去逸桑看看?那里现在的零嘴卖得便宜,还能管你几天。”
他一提到逸桑,青翎糕点都不嚼了,逸桑是三州最大最繁华之地,所贩卖的货品或吃食都是最贵的,如今已经落魄到零嘴都很便宜了吗。
“你们公子是要送少主回逸桑,像之前说的那样,一拍两散吗?”
言琅狐疑地看向它:“你家少主都病得起不来了,你觉得公子现在是像会放任他不管的样子吗。”
青翎爬到他肩膀上,眼睛瞪得溜圆,眨了两下:“你啥意思?”
“不过不管怎么说,那离夙好奇怪啊,说是图少主的聘礼,实际毛都没捞着就花了好多钱救下少主两次。”
“他以前也这么怪的吗?”
“做的事像我这么聪明的,都找不到逻辑,他不会有什么毛病吧?”
言琅被说得云里雾里的,反应过来后一脸不解:“公子这些年的积蓄,少说都堪比一个州的总数了,岂会图你家少主那区区聘礼。”
“你把公子当什么了,我缺钱他都不可能缺钱。”
青翎:“哦,原来他不图钱啊。”
它果然够聪明,这瘸子好傻,少主还得靠他打探敌情。
言琅:“……”
要不他还是认命去挨顿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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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回到那熟悉的意识清明,但醒不过来的状态了,迟岁钰感到任宴疏一路抱着他,途中偶尔传来熙熙攘攘的人群声,他们好像不在风溯舟上。
而是在马车上。
看来风溯舟已经落地了,那他们应该是在逸桑地界。
迟岁钰记不得昏迷后发生的事,他记忆停留在强行修复灵根之时,现状任宴疏救了他,可态度不明。
算赌赢了还是赌输了。
等等……
任宴疏在他没醒的时候来逸桑,该不找个犄角旮旯把他扔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