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谷站在两人中间,正打算英勇就义、以身护主,听到摄政王的话之后,又默默退了回来。
……就,摄政王也不是没有道理,小姐确实该有人管管了。
而云大小姐本人,则快委屈死了。
她自幼千娇百宠长大,连拒绝都很少听过,被摄政王冷冷训斥,是她这辈子听过最重的话,前提还是她刚刚替他挡了一刀。
云灵瞪大眼睛,不可思议道:“我刚刚救了你。”
她用力指向自己,手指在半空猛戳,“我!救了你!”听见没有,听见没有呀!
闻予行沉眉,上前一步反手捏住她的手腕,露出被割破的衣袖,神情格外严厉冷峻,“力所能及是帮忙,而你只是逞强,若他的刀再锋利一点,若刀上有毒,你当如何?”
她当然是觉得自己不会受伤,才去帮忙啊。不对!凭什么顺着他的思路想,眼神凶就有道理嘛!云灵用力甩开对方,瞪回去,“你管我怎么办,现在是我救了你,你该道谢!”
闻予行声音冷淡,“你外公写信托本王照顾你,本王有责任教导你。”
谁用你照顾了?你算哪个小肉丸?云大小姐觉得这人脑子有问题,根本说不通,也不想继续谈了,一挥手,“小谷,我们回去!”
云大小姐自认为深明大义,不跟不讲理的人一般计较,可即便她这般“委曲求全”,对方仍不放过她。
闻予行叫来管家,“刺客还没排查完,你先留在王府,让秦伯带你安全的地方休息一会。”
“……”加上内奸,一共才四个人,怎么可能分出人藏在别的地方?云大小姐冷哼一声,根本不信,径直向门口走去。
走了两步,很快发现不对,怎么这么黑?她回头,提灯的小谷站在原地,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她。而周英等人听到可能有刺客潜藏,已经完全融入王府护卫的队伍,商量各自去哪里排查。
云大小姐感受到世界的恶意,她看看黑漆漆的巷子,倔强地向前走两步,然后猛地回头气呼呼问:“去哪!”
秦伯拼命忍住笑,“哎呦,这边这边,云小姐这边请。”
尽管大小姐脸臭臭的,还是在秦伯带领下,往王府深处走。穿过三四道长廊,又跨过两道门,终于抵达内院,视野也跟着明亮起来。
院子、房间里都有灯,不知刚打开,还是一直没关,反正刺客绝无藏身之处,确实是个安全地方。秦伯将人带到门口,还未开口,房门已经被云大小姐砰一声关上。
云灵:拒绝搭理这愚蠢的世界!
在房间里生了会儿闷气,又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刻钟摄政王,云灵终于累了,坐下休息时,才开始打量她所在的房间。
房间没人,但格外宽敞大气,正中间是一张紫檀木书桌,左边靠窗摆放着榧木棋盘,棋局只下到一半,黑子白子厮杀激烈难分胜负,右边则是一道小门,隐约能看见门后的耳室。
云灵走到书桌前,率先看到白玉山行笔架上的狼毫,墨汁未干,似乎主人忙到一半匆匆离开,而镇纸下,则压着数份明黄色奏折。
明黄奏折?!云大小姐睁大眼睛,抚着砰砰砰直跳的胸口一路退到窗边,心里不敢相信:这是她能来的地方么?摄政王口中安全的地方,就是他批奏折的书房?
正当她严肃思索,摄政王府是不是早晚完蛋的时候,房门响动,闻予行带着护卫进来,处理今夜之事。
云大小姐开始还有些犹豫,但想到是摄政王让她来的,很快理直气壮听起来。她坐在棋盘旁,一边偷偷抠走棋子,一边听蓝袍护卫跪地汇报。
“今夜镇抚司出现刺客十五人,王府刺客三人,内奸沈二一人,已全部关押至大牢,王府柳宅均未发现其他刺客。”
“内奸只有沈二?”
护卫犹豫一下,“沈二出手后,马上被……制止,暗处的兄弟并未发现其他人有异动。”
三言两语,不妨碍云灵听懂事情经过,他们好像知道今晚有人刺杀,故意露出破绽,想引出府里的细作,然后……她突然带人进来了。
心中愤怒的小火苗心虚地闪烁一下,很快又熊熊燃烧起来,云大小姐把棋子塞进袖子,心里冷哼,计划打乱跟她有什么关系,她救人又没错!愚蠢的男人还教训她,看她偷走两颗棋子,毁了他这盘棋!
右手刚蠢蠢欲动伸向棋盘,房门又一次被推开,太医院院使背着药箱匆匆赶来,擦干额头的汗,“王爷受伤了?人在哪儿呢?刀伤还是中毒?现在清醒么?”
管家连忙引着太医走向窗边,指指云灵,“不是王爷,是云小姐,人在这呢,您快来看看。”
老太医盯着云灵,看她面色红润、精神气十足,略显疑惑地坐下,开始把脉,“脉搏从容有力、不浮不躁,这位小姐怎么了?何故叫大夫?”怪哉,难道有什么怪病,他身为院使都没看出来?
不知何时,亲卫已经离开,闻予行站在旁边,面色沉凝冷肃,“她差点中了两刀。”
太医一惊:“伤口在哪?”
“并无伤口,但受到了惊吓。”
老太医一吹胡子,差点气背过去,“三更半夜,拿着摄政王的牌子催老夫赶紧来,就因为这点事——受到惊吓?你们府里没大夫,不会开安神汤?”
指节敲在桌面上,闻予行皱眉:“只需安神汤?”
老太医:“……”这话说得,受惊而已,不喝安神汤,难道还给她抓点龙肝凤脑?
拼命告诉自己对方是摄政王,大缙第一人,老太医忍住阴阳怪气的冲动,点点头,“对。”
“带江大人去开药,”摄政王示意小厮带人下去,转身对云灵道:“柳宅没问题,喝过药再回去,记得拿东西。”
“等等……”眼看阻止不了太医,云灵咚一声坐下,更生气了,抱着胳膊斜睨对方,“什么东西?”
“本王的谢礼。”
摄政王侧身,云灵歪头看见,管家手里捧着什么东西。刚刚下定决心这辈子不理对方的大小姐,蹭一下坐直,装模作样说了句“那怎么好意思”,这才压着步子走到旁边。生气归生气,礼物又没错!
掀开红绸,看清里面的东西,云灵彻底绷不住生气的表情,眼睛亮闪闪:“真的金丝甲?”
大缙不禁兵禁甲,真正的铠甲只有大内有,她身上这件,不过是柳逢川找能工巧匠仿制的。只有真的金丝甲,才能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管家笑着点头:“是金丝甲,整个大缙也只有两件,一件在皇宫,另一件就在我们王府。王爷特意吩咐给您送来,作为今晚的赔礼,还有其他东西,已经派人送去柳府。”
烛光下,金丝甲流光溢彩绚丽夺目,说不清得耀眼美丽。
云大小姐提着裙摆,看着不远处冷厉依旧摄政王,骄矜想到:愚蠢的男人,虽然他不讲理、态度差,但还算大方。她这么大度的人,那就勉强原谅他吧。
-
喝完安神汤回府,又挑剔地检阅摄政王的礼物到半夜,第二天早上,云灵是被小谷拖下床的。
云大小姐不明白羲京为何这么冷,更不明白这么冷的天为什么要起床,她跪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像不肯出壳的蜗牛,“愚蠢的人们啊,为什么要早起。”
拒绝小姐的撒娇耍赖行为,小谷强行掀开被子,“不早了,马上巳时。别忘记,您今天约了华大夫……您怎么又缩回去了?!”
她们来羲京,除去与陆羡见面,还有几件大事。一是查看柳家京城的生意,二是拜访柳逢川和柳纤歌的旧友。
其中,拜访华大夫最为紧迫,因为对方马上要离开羲京。
云灵深沉思索片刻,郑重表示,“反正他要离开羲京,顺路南下拜访外公,也省得我去见他,不好么?”两全其美,完美解决了目前的矛盾,是云大小姐不想起床与华大夫心念故人的矛盾。
小谷表示很有道理,并拒绝了提议,把人从被子里挖出来,拎到旁边穿衣。
云灵:!!!可恶。
不情不愿地洗漱,又不情不愿地喝下半碗羊乳,巳时一刻,云大小姐终于终于在一连串催促下迈出房门。
然后就被清晨北方的寒风猛地吹了回去。
她还没反应过来,竟然又受到二次冲击,门房匆匆推门来报,“小姐,白夫人在门口,说要见您。”
仿佛挨了两闷棍,云灵简直怀疑人生,十分不高兴地开口:“什么白夫人黑夫人,不认识。”
话音未落,大小姐忽然记起来,确实有个人姓白——云复朝的新夫人,她那位这几日过生辰的继母。
小谷递给她一个手炉,表情微妙,“只有她自己?怎么突然过来,也不提前打个招呼。”
“管它来了几个,”云灵第一次用手炉,拿在手里盯了半晌,发现它香香暖暖的,无师自通揣在袖子里,发出一声舒畅的长叹:“反正要出门,那就见见吧。”
大小姐口中的“见见”,真的只是见见,甚至没让对方进院子,就在大门外。
还没跨过门槛,就看见门口巷子停满马车,一众女眷等在门外,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围得花团锦簇。
是的,白夫人不是自己来了,但也不是和云父,而是一些不认识的夫人。
似乎来者不善。云灵眯眼扫视一圈,刚要挺起胸膛出门迎战,就被一脸神秘的小谷拦住了。
主仆多年默契,云灵并未询问,于是,大清早来柳宅的诸多女眷,就看见,十几辆马车忽然驶入巷子,衣着统一身形壮硕的家丁来来往往,把流水般的礼物从王府搬进马车,随后,又拿出一匹暗纹素缎,站在门口后忽然松手,盖住落满细雪的青石板路,一直铺到马车底下。
一切都收拾妥当,小厮们在门口站定,一把油纸伞从大门里伸出来,穿着孔雀羽大氅的小姐,在丫鬟搀扶下,绣鞋轻抬,踩在一匹千金的缎布上,真真是脚不落地的走到门外。
眼看着众人表情从看好戏到隐隐的震惊,云大小姐表示:正常人谁这样呀?但不得不说,爽到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03谢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