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头土脸跟着摄政王回府,心不在焉地读了半天书。夜里,云大小姐回到府里,重新琢磨一遍白天的事,突然奋笔疾书,给外公写信。
她写了整整三页纸,每张纸一个大字,凑成一句话——我不嫁!
她怎么能嫁给一个对商贾有偏见的人?
三个字力透纸背,充分表达了她的态度,态度之沉重,塞到信鸽上时,鸽子都踉跄着扑了两下翅膀。
然后,云大小姐就虔诚地等在府里,期待外公的回信。
柳家生意遍布大缙,信鸽五天左右便能飞个来回,云灵仿佛化作望鸽石,每天除了用膳都等在鸽房,把鸽子都喂胖了,被负责养鸽子的小厮恭恭敬敬请出房门。
云大小姐冤死了:“谁知道它竟能一直吃,饱了还吃。”
鸽子:咕咕咕,嚼嚼嚼。
小厮微笑,但撵走她的动作愈发坚定。
云灵:“……”愚蠢的鸽子!
好在第二天,卫英邀她去摘春茶。卫英就是楚黎安的女儿。宴会那日后,云灵去拜访武将夫人们,见过两次,都是一些爽朗明媚的小姐。她们听说南方有谷雨时喝二春茶的习俗,特意来邀请云灵。
到达城门口时,小姐们也到的差不多了。云大小姐莫名有点紧张,今日一同游玩的人,她只认识三四个,还不特别熟悉,但刚换上她们的马车,所有忐忑一扫而空。
她先是被卫英亲亲热热拉到手边,又被不知谁塞了一把小零食,然后无缝加入所有人,一起排排坐,听中间某位姑娘,讲她给自己换个未婚夫的事。
卫英小声给她介绍:“这位是兵马司指挥使郑大人的女儿。”
云灵手上的松子都惊掉了,这是能说的么?你们平时都聊得这么大?
事实证明,不仅能说,还能大说特说。
这位郑千金道:“你们都知道,我母亲与通政司参议夫人是手帕交。还在闺中时,就说以后要亲上加亲,加上我父亲对文官向往已久,对方家风也不错,两家一拍即合,商量着先接触。”
卫英顺手帮云灵捡起松子,问道:“所以,你家就定了大公子?”
“对,长幼有序嘛,”郑千金毫不扭捏,落落大方开口,“所以年前宴上,我和对方见过一面,当时觉得还不错,只有一点比较奇怪,当时他旁边有个人,好似是兄弟,似乎欲言又止,最后只悄悄对我摆手。我长了个心眼,拜托哥哥帮忙打听一下,结果吓一跳。”
好一个悬念,其他人连忙追问,“怎么了怎么了?”
“我娘的手帕交说,她家大公子今年弱冠,早得了秀才,准备下次春闱下场,因为家里管得严,一直没娶妻,更没有什么通房小妾,”说到这里,郑姑娘愤恨地一拍桌子,“可不是没有小妾,只因他房里有三四个丫头,更不是没下场,秋闱就落榜了。也是,整日红袖添香,哪有心思读书,而那日试图提醒我的,正是他的弟弟,指挥使家二公子。”
“大公子不好,二公子却是个好的。”卫英知道些内幕,促狭道,“所以……”
“所以,我就定了弟弟啊,”郑千金理直气壮,说出了一句至理名言,“都是婚约,哥哥可以,弟弟自然也可以。”
“哦~”马车里顿时响起一阵善意的调笑。
郑千金给大家总结:“咱们的婚事,一定自己要上心,外人说出花儿来,也是不能信的。”
在座姑娘们都到了议亲的年纪,多多少少也有被媒人坑过的经历,都心有余悸地点头,卫英见云灵也跟着点头,噗嗤一声笑了,摸摸她的头发,“我们翊安伯肯定不用担心。”
云灵吓一跳,以为她们都知晓了婚约一事,却听其他姑娘道:“对啊,小灵可以招婿的,若不满意,休了便是。”
云大小姐猫儿似的瞪圆眼睛,惊得都快炸毛了,周围笑声更大了:“哈哈哈,小灵害羞啦。”
这群武将家的小姐们,和云灵想象中不太一样,却比想象中更好,几人在山上吃过茶,又互送了临别礼物,约好下次再见。云大小姐一天都兴致盎然,就是脑中始终循环着一句话‘哥哥可以,弟弟也可以。’
因此,五天后,收到外公难得严肃的回信,告诉她与闻家婚约不可改的时候,云大小姐脑子里莫名就冒出一句——儿子可以,那父亲也可以!
云灵:!!!
云灵:快住脑啊啊啊,这是什么可怕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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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灵发誓,她只是随便想想,没有当真的意思,只是,思绪它自己不受控制!
下午,她捧着新采的茶叶去摄政王府,秦伯先收到一包,笑得合不拢嘴,“就您还惦记着老奴,”他引着对方走向书房,“王爷还在批折子呢。”
书房里,闻予行持卷站在窗前,长身玉立,屋檐的阴影落在深黑的眼眸上,分割出一道凌厉阴冷的界限,又在转头看向她时,阳光洒进来,宛如朝阳划破晦夜。
云大小姐脑子莫名冒出那句:父亲也可……不,这个真不行!
她站在门边,一脑门磕在门框上,心中怀疑郑姑娘是不是使了什么巫术,这句话怎么这么洗脑。
闻予行放下折子,漫不经心抬眼,“又胡闹什么。”
愚蠢的男人,你知道什么!云大小姐怒视……地面,她现在根本不敢看对方,自顾自坐下。
闻予行也习惯她的性子,继续看奏折,果然,不到片刻,云灵自己开口,“那个……有信物么?”
闻予行挑眉:“什么?”
大小姐气死了,把桌子拍的啪啪作响,“婚约,两家婚约。”她绝对没有换个婚约对象的意思,她只是想看看真假,对!万一压根没婚约呢!
而摄政王则表示,这个真的有。
当年,闻老将军一眼看中随父亲进京做生意的柳纤歌,天天上门,终于替自己远在关外的儿子定下婚约,但也没强求,只私底下互换了信物,还是以两家孩子的意愿为主。只是,无论是闻墨还是柳纤歌,长大后都有中意的对象,根本没机会用上这个婚约,现在才落到云灵头上。
摄政王抬了下手,小厮自动退出去,他不知又按动哪里,书架移动,露出一个黑乎乎的洞口。闻予行打开里面的锦盒,拿出半块玉佩。
云灵一眼认出,因为同样的玉佩,她也有半块,早几年外公给她的,如今正挂在脖子上。
大小姐握住玉佩,不知是不是靠近胸口的缘故,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她没有故意思考,但思绪本能开始运转:所以,两家婚约没有指定谁与谁,但外公因为各种考量,最后为她选择了陆羡,闻家也赞同。
不知道为什么,云灵忽然有点生气,还有莫名的委屈,她狠狠瞪了闻予行一眼,跑走了。
房门外,管家刚端来云灵喜欢的点心,就见对方一阵风似的从身边刮过,都来不及叫人,只好进了房间,摸不着头脑,“哎呦,今儿又是怎么了?”
“岁数不大,脾气不小。”
闻予行喝了口云灵送来的茶,眼皮轻抬,“去查一下,世子最近做了什么。”
秦伯跟着叹口气,“是。”
闻予行:“还有前儿寻来的江南厨子,送去她府里。”
门外,刚刚跑回来、一气之下想把送出去的茶叶重新拿回来的大小姐,就那么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