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途中,路过一家茶楼,门口招牌高悬,写的是“闲来茶楼”四个字。
茶楼门口有两根巨大的朱漆柱子,檐上还悬挂着四盏月白纱六角灯,店面阔大,装潢精致气派。
孙延恒招呼车夫停下。
孙延淑不明所以,她猜不透她这个弟弟在此停下的意思,挑眉看他:“你有何事?”
孙延恒对孙延淑“啧”了一声:“瞧你那样。”然后指着“闲来茶楼”的招牌对魏向婉和她说,“看到了吧这家茶楼,这里面的点心可是咱们饶州府一绝,既然都到这了,咱一定得进去啊,两位姐姐今儿好好尝尝咱们饶州府最有名的茶点,定然比你们在京城吃的更好,这一趟包管不会后悔。”
孙延淑闻言渐渐皱起眉头:“依我看,不如让店家多包一些带回去,给祖母和母亲也一块尝尝,这会儿天也不早了,咱们还是快些回府吧,免得母亲担心。”
孙延恒急忙道:“淑姐姐你这话可说得不对,这可是茶楼,又不是点心铺子,咱得品茶!要吃就应该去店里,四个人一起进去,坐下来,点壶茶,让小二上些特色糕点,搭配着享用,这番滋味哪里是在家里光吃点心能比的。”
“你还能懂品茶……”
孙延淑话未说完,魏向婉在一旁有了些兴致,插嘴道:“真的这么有名吗?”
孙延恒听到魏向婉的话便知晓她动心了,立刻点头:“那可不,婉姐姐,我还能骗你不成,你进去尝一尝就知道了,这可是咱们整个饶州府都有名的茶楼。”
孙延淑见魏向婉明显很想去店里品尝的模样,也不好意思再说些拒绝的话,怕扫了她的兴。
孙延恒在他姐姐这一刻的犹豫中跳下马车:“好嘞,快些下来吧,婉姐姐,还有姜姐姐。”
魏向婉随即动身跟上。
姜文昭还在想刚刚谢云川不经意间投来的一瞥,一路都有些失神,没怎么注意他们三人的话,一时没动作。
直到孙延淑轻声唤她:“姜妹妹,咱们也下去吧。”
她跟在最后走进茶楼。
里面地方挺大的,一共三层,来来往往人也不少。
进门后左手边的柜台后就站着一个伙计,见他们进来,十分热情:“几位客官里边请。”
他们走到最近的一桌坐下,孙延恒驾轻就熟地对小二说:“来一壶你们这儿最好的仰天雪绿,点心嘛,就酥炸油糕,莲蓉栗子糕,红枣桂花饼,再加一个蜜汁腰果,总共四样。”
“行,几位客官慢等。”
不过一会儿,小二端着托盘来他们这桌上茶:“这是几位刚刚点的仰天雪绿,请各位慢用。”
孙延恒挥退小二,自己动手,拿起茶壶为她们斟满茶,而后起身离开座位:“我去后头看一看,很快就回来,你们先在这吃着,不必给我留。”
孙延淑反应极快地叫住他:“站住,你要去做什么,不许去!”
“淑姐姐,我去茶楼后院解手,你总不想我留在这唐突了她们两位姐姐吧。”孙延恒赖笑着。
孙延淑迟疑,仍是有些不放心的模样:“那你快些回来,可别乱走。”
这句话的功夫,孙延恒已经一溜烟跑到茶楼后方,耳边只留下他不耐烦的声音:“知道了,知道了。”
她听着两个人的对话,总觉得哪里有些怪异,孙延淑反应也太大了些。
不过来不及多想,小二又过来给她们上菜,是刚刚孙延恒点的四样点心,瞧着都很不错。
魏向婉尝完,忍不住赞叹:“怪不得称为一绝,恒哥儿果然没骗我,京城的素春斋都未必比得上这儿的。”
孙延淑见魏向婉喜欢,眉间愁绪淡了不少,忙说:“两位妹妹若是喜欢,那咱们一会便再多选些别的糕点,一块打包回府。”
魏向婉点头称好。
她也拈起一块红枣桂花饼,满口香甜。
又一一尝了其他几样,孙延恒果然对这家茶楼很熟悉,茶香点心也香。
这时,从楼梯上走下来一个男子,生得白净,活像个玉面书生的样子,只是仪态不行,走起路来松松垮垮的,好像在床上躺了个把月刚起来似的,瞧着还不如那些病入膏肓之人。
他斜着脑袋环顾四周,歪歪扭扭地走向她:“好……姑娘……”
还未容他近身,她又嫌弃又害怕,连忙站起来面对着他后退几步,想要离他远些。
孙延淑亦是起身担忧地低叫:“姜妹妹!”
那男子愈发欺身向前,眼见着他的左手将要攀上她的右肩,一支羽箭从外头射来,正好射穿他的手掌。
男子立时倒地哀嚎,说不出完整的话,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举起右手想要触碰左手却又不敢碰,整张脸拧成一团。
她离得极近,亦是吓了一跳,惶惶向后退了两步,不知道是谁射的箭,朝门外看去。
四周本在自顾自喝茶吃点心的人听到这动静都向她们这方向望过来。
不过须臾间,整齐的踩踏声响起,一队穿着红衣软甲的精兵持刀踏入店内。
随后便是一阵翻桌子踢板凳的响动,期间混杂着各种尖叫声,有人想往门外涌,却被门口的精兵团团围住。
她们三个被眼前这变故镇住,随着人潮挤到角落的柜台。
孙延淑忍着害怕,在满场人群之中搜寻孙延恒的踪迹:“这恒哥儿,偏这时候不在……”
魏向婉因刚刚被挤到她身侧,此刻抱着她的手臂不放,整个身子瑟瑟发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究竟是谁……想做什么……”
一片喧哗中,掌柜的从楼上下来,带着所有的打手,直面精兵,喝道:“大胆!你们可知这茶楼是谁开的,竟敢公然带兵前来,敢砸我的场子,是不要命了!”
“谁开的,你说说。”冰冷的声音从精兵身后传来,身着蓝衣的男子手持一柄长弓走出,满身肃杀之气,走到她们跟前。
姜文昭僵住,她觉得这个人的脸有些熟悉,好像在哪见过,却又记不起来。
他手上拿着弓,所以刚刚的白面男子左手手掌上的那一箭是他射的?他是,在救她?
就在她思索的这一会儿功夫,两方已经开打,茶楼的护院打手对上蓝衣男子带来的精兵,自然是毫无还手之力,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被制服,一个个被反剪了手,跟在掌柜的后头被押走。
而在场的所有人,此刻已都被精兵包围,一动也不敢动。
魏向婉和孙延淑的脖子上都被刀锋抵着,她因在她们两中间,暂时还未被精兵制住。
刚刚的白面男子不知何时躲到她们旁边,眼神迷蒙,好像吃醉了酒的模样,他左手手掌那支羽箭还未拔出,往外渗着血,痛得他躺在地上翻来覆去,所以一时没人管他。
翻身的间隙那男子又看到是她,没有被射穿的右手朝她伸出来,咬牙:“都……怪你……”
她看到面前的蓝衣男子从身后抽出一支箭,对准那男子。
不过蓝衣男子还未来得及出手,有一道黑色身影闪现,先一步朝那男子右手砍去。
剑锋在举起的刹那反射出一道银光。
她吓得闭上双眼往后,整个人瘫坐在地。
“啊!”魏向婉和孙延淑亦跟着尖叫往后缩。
停滞了许久,想象中的鲜血并未喷溅到她脸上,她在心里酝酿了有一会儿方睁眼。
眼前的人赫然就是谢云川,目光炯炯。
他还穿着刚刚在马背上时的那身黑衣,干净利落,只是沾了些许血迹。
地上的人还在蠕动,却没有新的伤口。
适才她被剑芒刺到的一瞬,小脸煞白,双眸紧闭,下唇被咬出了血痕,他顿时清醒过来,他昏了头了居然想在她跟前动手,立时撤回手上的剑,狠狠踢向那男子。
她呆呆地睁大双眼盯着他,微微喘着粗气不说话。
谢云川眼神从她身上移走,喊:“藏羽!”
刚才的蓝衣男子走过来:“大人。”
他指着地上的人说:“拎回地牢。”
藏羽得令,指挥两个精兵快速地过来,悄无声息地把地上的人拖走。
清理完地上的血迹后,藏羽又向他请示:“掌柜的曹涂已押往大牢,在场剩下的人如何处置?”
“一并关押候审。”
几位精兵压着孙延恒从后院出来,他竭力挣扎,口中还叫嚣着:“你们知道我爹是谁吗?我爹是饶州知府!你们居然敢抓我,我告诉你们,你们谁敢动我,我爹绝饶不了你们,快放了我,我就饶你们一命……”看到谢云川的瞬间瞳孔放大,满是惊惧。
谢云川轻描淡写地对藏羽说:“堵住他的嘴。”
刚刚还嚣张跋扈的孙延恒立刻被布条塞了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发些“呜呜”的声音。
孙延淑看到忍不住焦急地轻喊了一声:“恒哥儿!”却摄于脖子上传来的凉意不敢将音量提高。
谢云川淡淡地扫了一眼她们三人。
孙延淑身子未动,唇角却轻微地抽搐,而魏向婉,一直战栗不停,颈上隐隐渗出一道红线。
她亦是瘫坐在地。
“将她们也带回去。”谢云川如是说。
她们踩着脚蹬上了一辆马车。
车乘内只有她们三个人,魏向婉方敢出声,声音微颤:“淑姐姐,这是怎么回事,咱们究竟犯了什么事?”
孙延淑强自镇定:“别急,也不定有什么事,你看,给咱们安排的马车上面还铺了厚厚的垫子,犯人哪有这种待遇,大概把我们抓回去问完话就能放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