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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破山河 第40章 第 40 章

作者:如是栀好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5-10-18 21:45:26 来源:文学城

墨承瑾恍惚跨过尚书府那朱漆剥落的门槛,夜雨如细密的针脚,无声缀上他早已湿透的肩头。

他仰起脸,阖上双眼,任那冰凉的雨丝与眼角逃逸的温热在下颌交汇,一同滑落。

一滴水珠砸在青石板上,迸溅的刹那,五年光阴也摔碎在他脚边。

竟已比他曾拥有阿尔赫娜的全部时光,还要漫长了。

自那日从尚书府铩羽而归,小墨玉跌撞着迎出来,撞见他失魂落魄的模样,孩子那双酷似母亲的眼睛里,似乎瞬间明白了什么。

那一夜后,他仿佛骤然抽枝的竹,规规矩矩地改口唤“爹”。他似乎对曾经一口一个的“阿加”毫无印象,又或许是那点模糊的依恋被彻底封存。

他再不曾坐在门前的石阶上,眺望那条不会再传来故人马蹄声的路,也不再满怀期待的去等从乌洛侯回来的一句平安。

墨承瑾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下去。昔日风神俊朗的墨郎君,如今形销骨立,三魂七魄似被抽走大半,只余下一副被愧疚与思念蛀空的躯壳,憔悴得连邻家久病的老翁见了,也要摇头叹息。

这件事看似就此作罢,但也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就像一根深入掌骨的木刺。表面不见痕迹,内里却日夜溃烂,痛楚深入骨髓,绵绵不绝。若想剜出,除非沿着掌纹剖开血脉,连筋带肉。

自天顾十年五月,至如今十五年的八月,大戠王朝终从国丧的阴霾中走出。皇帝顾来歌以铁腕重振乾坤,更有赵如皎、伶舟洬等能臣辅佐,国力日盛,兵锋所指,四夷慑服。

乌洛侯虽嫉恨如毒焰灼心,然慑于大戠兵威,数年间边陲竟得罕见太平。

又是一个浓得化不开的深夜。墨承瑾独坐庭院,对着一坛刚启泥封的烈酒。木塞将拔未拔之际,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他下意识将木塞按回,截断了那缕企图逃逸的辛辣,回头挤出一个干涩的笑:“斯阑,怎么还未安寝?”

墨玉已过八岁生辰,身量如春笋般悄无声息地拔节,每一次凝视,都觉他又褪去几分稚嫩。但到底是个孩子,模样还很青涩,有什么心事全写在脸上,墨承瑾往往一眼就能看出来。

像今日这样有些不安的走过来,多半是噩梦缠身了罢。

墨玉继承了阿尔赫娜深邃的眼眸,轮廓间却糅合了墨承瑾的清雅,奇异地中和了那份异域的锋利。

墨承瑾常望着他的侧影失神,仿佛能透过这小小的身影,窥见另一个生死未卜的骨肉。每一次回神,都伴着一口无声的叹息。

“方才躺下,睡不着。”墨玉的声音有些发闷,带着轻微的鼻音。他走近来,夜风拂动他额前的软发,将问题轻轻抛了回去:“爹为何也不睡?”

墨承瑾移开目光,落在不知何处。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坛口,沉默良久。

如何回答?难道要告诉自己的孩子,这五载春秋,他未曾有过一夜安眠?只要阖眼,无论清醒抑或混沌,阿尔赫娜怀抱墨竹在烈焰烽烟中无助奔逃的景象便会自动浮现,惊坐起时,往往长夜未半。

“今秋的桂花酿得正好,”他最终避重就轻,声音沙哑,“午后沽来一坛,本想独酌片刻。”夜色深沉,他看不清墨玉脸上是何神情。

父子二人一时无话,只听夜风卷叶,沙沙作响。良久,墨玉轻声道:“爹,我好久没有梦见过阿娘和哥哥了。”

这简单一句,却似利锥刺破墨承瑾强撑的平静。他喉头滚动,眼泪瞬间涌了上来。

半晌后,他才涩声道:“斯阑……是不记得阿娘和哥哥的模样了么?”话语末尾,已带了一丝难以抑制的颤音。

墨玉一愣,很乖的摇了摇头:“记得的,只是记不清了……”他坐在了墨承瑾旁边,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但我知道,我和哥哥长得很像,所以不会忘。”

他说了这句,惴惴不安的等了一会儿,却没听见墨承瑾的答复,只得又小心翼翼的补了一句:“我每天都有在对镜子看的。不会忘,真的。”

墨承瑾闻言,脑内轰然。

他瞬间只觉心疼到无以复加,呼吸也变得紊乱而颤抖。

他忍不住狠狠揉了一把墨玉的头发,闭了闭眼,也去回想昔日阿尔赫娜的容颜。只是在那片刻,他却惊恐地发现,印象中那个轮廓也渐渐模糊,愈走愈远,就快要离他而去了。

墨承瑾忽然转过头,在朦胧夜色中紧紧扣住墨玉的双肩,那双枯寂已久的眼睛里,竟迸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光亮,他压低了声音,每个字都像是从肺腑中撕裂而出:

“斯阑,你……你愿不愿意……和爹一起去乌洛侯,找你阿娘和哥哥?”

浓稠的夜色似乎在这一刻凝滞。世界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和孩童骤然睁大的、映着微弱星光的眼眸。

墨玉被他抓得有些痛,但他只是抿了抿唇,没有挣扎,也没有出声。他的手在身侧悄悄握成了拳,指尖掐进掌心。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微微抬起头,望见父亲在黑暗中的脸庞,一片模糊之间,唯有那一双眼睛,迸发出惊人的光亮。

那光亮里蕴含着太多他无法读懂的东西,直到很久以后,墨玉才知道,他那时的不安,来自于当时墨承瑾的偏执、绝望,又带着让人抗拒的扭曲和疯狂。

“爹,”孩子的声音很轻,有些迟疑。他的语气里带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审慎,“乌洛侯是不是很大?我们去了……能找到吗?”

墨承瑾的心像是被这句话狠狠揪了一下。他松开手,颓然松开双手,酒坛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衫传来。

“乌洛侯……”他喃喃重复,随即猛地又抬起头,眼中是破釜沉舟的决绝,“会找到的。斯阑,我们会找到的。”

墨玉有些不解,不知道为何阿爹会这样笃定。但他也从未见过阿爹这般事态,一时之间,甚至觉得有些害怕。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有些不安的揉搓自己的手指。

但墨承瑾却将他的神色误解为紧张,声音低了下去,安抚的效果却微乎其微:“斯阑是不是害怕了?乌洛侯很危险……如果斯阑害怕,就留在家里,乖乖等我回来。我托刘伯伯照顾你。”

后面的话,他哽在喉头,无法说出。

墨玉看着父亲痛苦扭曲的面容,看着那深陷的眼窝里滚落的、在夜色中闪光的泪滴。

他忽然伸出手,有些笨拙地擦上墨承瑾的脸颊。那一点微弱的温热,却猛然将深陷泥潭中的墨承瑾拉回现实。

他在干什么?让一个八岁的孩子陪他赴死么?作为一个父亲,他岂能自私到这个地步?

墨承瑾的双手止不住的发抖,他竭力压住哽咽,硬生生忍住想要抬手狠狠掴自己一掌的冲动——

只因孩子还站在眼前,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墨承慢慢的抬起手,轻轻遮上墨玉的眉眼。他的喉咙酸痛的厉害,堵在眼眶的泪一滴接着一滴落下,打在自己的衣袍。他努力想敛好情绪,找理由将方才的话圆过去。

就此作罢也好,反正有墨玉在身边,他不至于活不下去。

只是还未等他开口,墨玉却伸手抓住他的手腕。让墨承瑾意外的是,他并未将他的手挪开,只是紧紧抓住,甚至像小大人一样拍了几下:

“爹,”墨玉的声音很轻,“我跟你去。我不怕。”

墨承瑾手腕猛地一抖。

短短几个字,像一道惊雷劈开了他所有的犹豫和恐惧。他再也忍不住,一把将墨玉紧紧搂入怀中,愈发瘦削的身躯剧烈地颤抖起来。

数年煎熬,在这一刻化作了无声洪流。他闻着儿子发间淡淡的皂角,透过那阵清香,嗅到更多却是远方草原风沙的气息。

“好……好孩子……”他哽咽着,“我会带你找到他们。我一定……要找到他们。”

其他诸多细节,墨玉记不清楚。但是许多年以后,他才明白,有些路一旦踏上,结局是早已注定的。无论生死与否,都再也不能回头。

——天顾十五年,九月。时维白露,序属三秋。霜天寥廓,寒潭欲凝。墨承瑾乃上表陈情,言病骨支离,沉疴难起,乞骸骨归养。其辞恳切,其意决然。

朝野微澜之下,唯有伶舟洬叹了口气,眼底飞快闪过一丝毫不知情的怜惜。

————

墨承瑾带着墨玉,扮作流落的行商,混迹于往来边地的马帮之中,风餐露宿,躲避着官府的盘查与边境的守军。

墨玉异常懂事,一直安静地跟在父亲身边。他从未抱怨过一句,却让墨承瑾心疼到无法呼吸。

几经周折,他们终于越过了那道象征着国界与生死的大戠边墙,踏入了乌洛侯荒凉而广袤的土地。

乌洛侯的空气中弥漫着与中原截然不同的、带着草腥与牲口气息的风沙。墨承瑾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既有深入虎穴的恐惧,更有一种接近目标的、病态的激动。

他紧紧握着墨玉的手,低声道:“斯阑,我们进来了……很快,很快就能打听到消息了……”

墨玉点了点头,强压下几乎满溢的恐惧,回握住他的手,才换来几分安心。

然而,乌洛侯对戠人的警惕与仇恨,远超他们的想象。他们尚未靠近第一个聚居点,就在一片枯黄的草甸上,与一队凶神恶煞的乌洛侯巡骑狭路相逢。

那些骑士披着兽皮,腰佩弯刀,脸上是常年风沙刻下的粗野和看到“戠狗”时毫不掩饰的杀意。

“站住!什么人?!”为首的骑士用生硬的戠语喝道,目光如鹰隼般锁定了这对形迹可疑的父子。

墨承瑾将墨玉护在身后,虽脸色苍白,却仍强自镇定地用事先准备好的说辞解释,自称是迷路的商人。

但他们的容貌、口音,以及眼神中无法完全掩饰的惊慌,在经验丰富的巡骑面前,可谓破绽百出。

“商人?”那头领狞笑一声,挥刀指向墨承瑾,“我看是戠狗的细作!拿下!”

冲突瞬间爆发。墨承瑾瞬间将墨玉推向一旁的土沟,声嘶力竭地喊:

“斯阑,跑!快跑!”

墨玉被推得踉跄几步,看见墨承瑾拔出贴身短刃,迎向敌人,试图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他惊惧交加,想跑回去时,却看见刀光闪过——

“爹!!!”他眦目欲裂,扑过去时,喊出变调的破音。

血花迸溅,当胸而过。

墨承瑾的抵抗如同螳臂当车,很快便身中数刀,倒在冰冷的异乡土地上。

他的视线开始模糊,最后映入眼帘的,是墨玉被抓住后,粗暴拖拽的身影,是他那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与阿尔赫娜无比相似的脸庞。

“……”墨承瑾蠕动着嘴唇,发出无人能闻的嘶吼。他感受到自己的生命正在慢慢流逝,却硬撑着不肯闭上眼睛。直到瞳孔渐渐涣散,眸光最后闪烁了一下,又慢慢黯淡消失了。

原以为自己不会后悔,却又在听见墨玉挣扎哭喊的此刻,心口生出铺天盖地的剧痛,不知是因为那仍在汩汩流血的刀口,还是因为无法随他而去的自责。

可惜到头来,什么都没能留住。

那队巡骑骂骂咧咧地清理现场。一个骑士揪着不断挣扎哭喊的墨玉,借着夕阳的余晖,仔细端详他的脸,忽然怪笑起来:

“头儿,你看这小子!这不是血笼里那个打不死的杂种吗?妈的,竟然让他跑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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