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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烈皇后的碎碎念 第76章 战局三折转 赤旗两相合

作者:绳儿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5-11-07 18:41:30 来源:文学城

听闻此讯,我陡然一惊:我不曾丢失斥候,孙师锐如何找到我的粮道?难道是……山民?定是前不久那群逃兵抢劫山民,山民气愤不过,投敌报复!

谦从已调三成至高地,督促民夫倾倒烂泥,留在后方的谦从多是军属,万万丢不得。就连这消息也万不能走漏半分,不然士卒必会心神不宁。

我急思片刻,吩咐传信兵:“此事保密。密令米擒指挥,让他速带番兵支援童参军,北坡暂不用他管。”

随即,我又召陈天水入帐,吩咐道:“番兵暂且调离北坡。两侧山道铺有烂泥,通行不易,问题不大。你调三都弓兵至高地北侧,亲自镇守北面。余下二都随我留守南侧,换神臂弩。”

陈天水面露疑色,旋即神色一正,领命去办。

暴雨毫无止歇之兆,天色始终灰蒙,仿佛日陷泥涝,破晓不得。

早膳时辰已过,我以“对阵在即,不便传饭”为由,命众人以干粮暂代一餐,众人不疑有他。

未几,斥候报:敌大军开动,向山道进发。

成啊,山道堆满烂泥,我看他如何过得去!

我即刻命民夫退后,谦从则暂且代替步军,守在落石及滚木之后,预备推木砸石。

不多时,敌前军自暴雨中浮现,乃是步军,结成连环盾阵,如咬尾成列的龟群,在泥水中蹒跚爬行。

我矗立高地观敌,待得敌进至两百步距,即刻下令:“神臂弩,射前排。”

十余名神臂弩手扣发弩机,近三尺长的矢杀箭呼啸而去,四尖簇的箭头如筷插豆腐,瞬息洞穿长盾,将盾后的步兵贯穿。

敌前排步军倒地,行进的速度稍滞,随后,第二排步军越过尸体,继续缓慢向前,后排的步军则在前排的掩护下,将尸体拖至山道两侧丢弃。

我继续以神臂弩阻击,无奈仅有十来张弩,矢杀箭也不多,次次只能阻挡一时,却无法彻底击退。

终于,敌步军阵压至百步距,我的矢杀箭也所剩无几。随敌后方一声号传,敌步军立定。

寒雨四溅,冷风夹着土腥、血腥气直钻鼻腔,我似又从中嗅到一丝危机,眉心一皱,即刻下令:“全体,伏倒!”

话音刚落,敌步军阵斜开长盾,亮出弓兵。

随敌方弓兵齐齐搭弓引箭,箭矢密密匝匝划破雨幕袭来。幸得我方士卒已及时躲入掩体,兼之敌方仰攻,许多箭矢连高地都够不着,纷乱插在崖壁上。

乱箭方歇,哨兵从最高处的掩体后探头观察,以旗语示意安全。我随即探头亲自观望,只见敌方盾阵再度合上,掩护弓兵继续前压。

“弓兵,上弦,他开盾便射,射完立刻伏倒。”我下令道。

果不其然,敌步军阵前压二十步,再度随号声停住,接着便斜开盾面。

我先发制人,箭雨居高齐发,无奈只得两都弓兵,兼之雨幕扰人,未能全然压制敌方弓兵仰攻,依旧有乱箭射上高地。

待得箭雨暂歇,我探头又观,却见敌步军阵并未趁机继续前压,后方的盾牌不住耸动,似有士卒调动,接着,后方便分出一队人马,向北侧小径行去。

北侧本就路窄,如今又成泥沼,有陈天水亲自坐镇,问题不大。只是我那粮道……

正忧心之际,南坡有传信兵赶来,报:西南方敌军已落入埋伏圈,乃是一千西祁番贼。

好!有熊、牛坐镇,以五百屠一千,不成问题!

心定一半,北坡也来传信兵,报:偷袭粮道的也是西祁番贼,局势较乱,数量暂不清楚。刘广识已率旬邑乡勇前来支援,李小天的援兵也即将抵达。

好!爷遍地是友,纵使离开西北路,面子照样好使!

依南北两面的军报推测,西番打算亲自从两面伏击,而强冲山道这等九死一生的苦差,自然只能由孙师锐麾下的卖国犬来干。

也不知孙狗如今,可有后悔。

正得意间,高地下的敌步军阵再度斜开长盾,我照样先发制人,然而待我军射毕伏倒,我只觉眼前寒光一闪,竟是一支四尖簇箭头蓦地透过土石掩体,自我身侧擦过。与此同时,零星受伤的闷哼声自左右传来。

孙狗也换神臂弩了?

妈的。凡军败,积薪焚弃重器,勿为敌资。尤其是弩机、火炮等器械,必以铁锥毁其机栝,若有遗弃,主将当劾。

军法律令千防万防,却防不住叛徒投敌。樊二是叫龙泉军上交的火炮轰死,我樊三也要叫叛军的神臂弩射穿?

盯着那寒光森然的四尖簇箭头,我不禁头皮发麻,咬唇回过神来,高声下令:“趴地上,全趴地上!”

话音未落,又有矢杀箭袭来,幸得敌方仰攻,我军只需趴得够低,箭矢即便洞穿掩体,也能勉强躲过。

矢杀箭余波未尽,又有两轮乱箭如蝗群覆来。我趴在泥水之中,只待箭雨稍歇,又冒险探头一观,见敌方步军阵再度往前压来。

好啊,孙狗敢把神臂弩手送爷脚底下来,就休怪爷不客气!

我低伏在掩体之后,狠狠抹去蓄满眼眶的冷雨,再比指测量矢杀箭的斜射角,心头粗略默算,敌方神臂弩手应在百五步距,便命弓兵上弦,只待他开盾便射。

果真,敌军进至六十步距,再度开盾。我先发制人,弓兵齐射,覆盖百步至百五步的范围。

待众人射毕趴倒,敌方矢杀箭再度洞穿掩体袭来,但已显然比方才的数量有所减少。

好!他压得越近,仰角越大,越伤不着我!爷是贪狼星下凡,携天命而来,岂会叫区区凡弩收割了性命?

我正重新振奋,谁知孙狗谨慎老道,这一轮矢杀箭后,乱箭如潮,源源不绝,我的弓兵难以冒头。

我再度冒险探头观察,却见敌弓兵仍在原地射击,步军则趁机继续举盾前压,步步逼近。

他兵多器足,我兵寡器少,着实吃亏。

不过我占地利天时,即便他压到高坡下,还有落石、滚木、烂泥巴等他。只待熊、牛灭掉西南方那支敌军,回援南坡,我就有足够的兵力顶回去。

正作此想,南坡又有传信兵冒着箭雨赶来,急匆匆报:西南方敌军还有后援,数量未知。

我顿觉不妙,又转念细思:如此看来,北面袭击我粮道的西番,只是奇袭小队,多数人马应在西南方向。只待米擒巨、李小天收拾掉那支奇袭小队,便可腾出人手去前来支援。三德是老将,石头一能当百,坚持一阵,问题不大。

于是我命传信兵传令牛三德,命他见机行事,尽力周旋,若实在周旋不过,再退回南坡。

传信兵离去不多时,敌方步军已压至高地之下,在源源不绝的箭雨掩护下,开始清理隘口前的道路。

我自插满箭矢的掩体后谨慎观察,暗自估算:山道狭窄,大队人马无法灵活调动,孙师锐必不能以三阵迭射持续压制。弓兵至多连射二十箭,便会疲惫不堪,更何况敌军仰攻,更损臂力。唯有弩手可多坚持一阵,可矢杀箭金贵,孙狗再富裕,也禁不住如此消耗。

果不其然,敌方箭雨逐渐稀疏,我方弓兵趁机反攻几轮,谦从则见机推几条滚木下去。双方互有伤亡。

山道间的烂泥堆积如山,且有暴雨助阵,没一两个时辰的工夫,绝难打通道路。孙狗生惧怕损兵折将,过早耗尽弓兵战力,如今已陷入被动。

双方继续对峙,胜机逐渐向我倾斜。这时,北面又有传信兵前来,报:北面敌军已全数消灭,米擒巨、李小天正带兵赶来。

好!

我心头大喜,又探看一眼山道中冒死清路的敌军,只觉胜券在握,正待命众兵躲入掩体后稍事歇息,以备合兵反攻。

然而还不待我发令,却忽有谦从慌里慌张跑来,急报:连接南坡的飞桥地基禁不住暴雨冲刷,已有塌方的迹象。

我心头“咯噔”一跳,抬眼瞪天,心头怒骂:贼老天,你是耍我上瘾?

两军交战,暴雨如注,又是在险峻山道之间,根本无暇加固地基,只怕过不多时,那飞桥便会自行倒塌,步军将会困死在南坡!可若将步军调回高地,将南坡拱手让人,我便难以控制山道……

不成。除却借来的番兵,我统共只剩两营弓步,牛三德与敦石头也绝不可失。爷宁可不要这眉峻口,也不能把自己的兵给打没了!

迅速权衡利弊,我召来传信兵,急令道:“速速传令牛指挥,带领步军回撤高地,不得犹豫!”

传信兵领命速去,我再三瞪向山道间的敌军,只觉好不甘心。

孙师锐有大用处,爷必要将之生擒才是!奈何这贼老天作怪!奈何这贼老天作怪!

我暗暗捏拳,继续指挥弓兵与谦从作战,心中却忧那飞桥提前坍塌,只觉这暴雨不仅浸得我浑身冰冷,更刺得脑仁生疼。

罢了,大不了放他过去,爷再想法子从后方袭扰,反正这几日折损他不少兵力,也不算全无收获。

正作此计较,我忽觉脚下异动,又听宋三春大喊:“三哥,地要塌了!”

我顿时回神,回头一看,竟是高地前端的地面生出几道裂口,裂口正飞速扩散!

“退后!退后!”我高声下令,急急往后退去。

匆忙撤退间,几名士卒遭乱箭射中,负伤倒地,来不及退回安全之处,便随塌陷的山崖坠落。

失策!

高地原本坚如铁壁,然而这几日先遭火油冲击,又遭劲弩密射,再经暴雨冲刷,居然就这样塌掉一片!

高地下方的敌军亦遭泥流掩埋,隘口复又堵塞。然而于我而言,高地前端已无掩体,又无步军立盾掩护,我只能命众人放弃防守,后退两百步,守在即将塌陷的飞桥旁,以备接应撤退的步军。

隘口外的敌军再不受干扰,清理的速度立刻加快。

罢了,今日是阻不了他了,且让他大队先过。我留有几枚矢杀箭,还可寻机埋伏,射死几个将领。

总之,不让他好过!

步军埋伏之处离南坡不远,牛三德率军且战且退,终于撤至南坡。

雨幕之中,我依稀见牛三德守在飞桥南侧,指挥士卒有序自飞桥及索道撤向高地,敦石头却不见身影。无奈雨声太大,我无法隔空喊话,只能继续指挥高地的士卒压制涌进山道的敌军,为撤退的步军作掩护。

正此时,高地北侧的陈天水遣人传信:北路间的敌军尚且陷在烂泥中,然而北坡番军撤离,敌军已攀山占据了北坡。

“无妨,让陈指挥继续坚守,援军立刻就到。”我话音刚落,却听连连惊呼,竟是那飞桥禁不住踩踏,突然塌陷。

幸得牛三德谨慎,只让士卒小心缓速通过,桥上仅有数人随断桥掉落。

飞桥坍塌,退路将断,步军稍显混乱。我立刻夺过旗兵手中的赤旗,冲到索道旁,扬旗呐喊:“别乱!从索道撤!三哥等你们全撤回来!”

听我呼喊,又有牛三德安抚,步军恢复秩序,继续在高地弓兵的掩护下,从索道缓慢撤离。

湿透的旗帜沉若千钧,挥舞之间,我只觉臂酸不已,又觉头晕乏力,仰头望向黑云压顶的天空,却是难辨时辰。

待得步军仅余数十人在后,我才透过雨幕,依稀辨出是敦石头断后。他正挥舞着骨朵双锤,如砸瓜一般将尾随而至的敌军击退。

我已顾不得山道间的敌军,命弓兵全力掩护敦石头。谁料我手中的赤旗太过招眼,竟有几道乱箭朝我射来。

箭矢猛击甲片,劲力冲得我后退两步,险些滑倒。幸得有人在后相扶,我扭头一看,竟是江怀玉。

“悬黎姐,刘县尉留守粮道,米擒指挥与李帮主正在北坡作战,立刻就能夺回失地!”江怀玉边说,边夺过我手中的旗帜,继续挥舞。

得知后方情势大好,我心头大定,拔下卡在甲片间的箭矢,点头道:“好!咱把石头接过来,还能在高地阻他一阻!”

随即,我下令将陈天水及那三都弓兵调来南侧,以密集箭雨掩护,终于压至住涌向南坡的敌军。

随步军一一撤退,断后的勇士处境越发艰险,敦石头的骨朵双锤早已折断,只能拾起一双长刀乱挥,巍峨熊躯化作铁堡,悍勇镇守在索道之侧。

待得南坡只剩他一人,他的脚下早已是一片血海。然而敌军乌泱泱涌来,如鬣狗撕咬巨熊,令他难以脱身。

敌军与他离得太近,弓兵难以精准支援。险象环生间,陈天水突然扣动神臂弩,矢杀箭化作残影飞去,一箭洞穿在后督战的敌将。

我见机以番语大喊一声:“头领阵亡!”

赤霄军的兄弟大多会两句番语,听我大喊,也纷纷呐喊:“头领阵亡!头领阵亡!头领阵亡!”

与敦石头交战的敌军心神动荡,禁不住往后张望。敦石头趁机熊吼一声,抡刀如满月,砍到一片贼兵,反身一跃,攀住吊轮,向高地滑来。

憨熊奇沉无比,索道晃晃悠悠,撑木吱呀作响,又有一道矢杀箭向他射去。

我瞧得心惊肉跳,幸而天命护佑,矢杀箭擦身而过。终待得他滑至高地,我一面吩咐人将索道砍倒,一面快步迎上前去,焦急检查他的伤势。

“小伤!就是贼兵太多,我杀不完!”敦石头跪倒在地,不住喘着粗气。

我心下稍安,再抬眼一望,果真见南坡俱是人影。想来西番的主力,皆在南坡。

这时,李小天率义军赶来,急问:“三爷这边伤亡可大?”

“还成,就是路快叫他清干净了。南坡已被他占去,我不便全力阻击,有些难办。”我思索片刻,商问道,“天哥,高地后头还有一处缓坡,我的步军刚撤回来,得喘口气,可能劳你派支精兵前去防守?”

李小天一口应下,即刻安排人手前去。

随后,我后撤至较为安全的掩体之后,命传信兵与米擒巨互通军情,再细问牛三德、李小天各处战况,心中汇总情报,大致估算:北方剿灭西番五百,南方剿灭一千,如今约有两千五的西番堆在南坡。高坡底下的孙师锐叛军,大约折损两千,还余四千。共计六千余敌军,当我三倍之数。我虽占地利,伤亡也不算多,然而暴雨不止,北坡飞桥或也有坍塌的危险,高地随时会成孤岛,着实不宜冒险。

罢了……先撤回旬邑,再见机行事。反正我已阻他五日,关中路各军已得示警,谅他也不能如愿偷袭兴翔府。

我正待下令撤军,李小天的手下却慌里慌张奔来,大叫道:“天哥,后面有军队过来!”

李小天眉心骤拧,面色复杂。

“天哥莫慌,从后面过来,应是梁军援兵,小弟出面交涉便是。”我抬手安抚李小天,又问那报信之人,“可瞧见旗号?”

那人认不得旗号,只道:“赤色的旗,不知是哪方人马。”

赤旗?

赤旗?!

我脑中一滞,霍然起身,顿觉头晕目眩,匆匆拽住江怀玉的胳膊,好容易缓过劲来,急道:“怀玉,你去看看,可是……可是赤霄赤旗!”

江怀玉也甚是惊诧,片刻之后回过神来,头也不回快步奔去,飞溅起一片泥水。几星泥点落在牛三德的脸上,然而他却毫无察觉,也不禁随之起身,想跟去看个究竟。

我连忙制止:“三德,你稳住,速去整顿步军。若是……咱的赤旗,那就再杀他一轮,务必将孙师锐逮住!”

牛三德再三凝望后坡,紧握双拳,终于按住心神,沉声领命而去。

我虽如此说,却也紧张得手抖,不经意咬起指节,咬了一嘴凉雨与泥腥。

寸阴若岁,煎人心志。江怀玉尚未返回,倒是我的斥候先奔来急报:赶来支援的,正是赤霄军!

我顿觉鼻腔一酸,热泪急涌,匆忙低头捂额,颤抖心叹:生梨!我就知是生离!这帮臭小子,怎地从后面过来?是那兔子打了地窟不成?

身侧的亲卫听闻喜报,亦按捺不住激动的神色,纷纷挥拳击掌,沉声叫好。

李小天一知半解,探问道:“援军既来,三爷这是要集合兵力,将贼兵一网打尽?”

我深吸几气,答道:“既是自家人来,自然要杀回去。”

李小天若有所思。

我又转而问那斥候:“咱回来多少人?是谁领兵?”

斥候笑容一僵,缩着脖子回答:“当先的是数百马军,后面多少人还未看清。我看见赤旗,就急着来报喜讯……”

我捂住阵阵眩晕的脑壳,竭力镇定道:“无妨,再去探。”

斥候方去,陈天水却来急报:“三哥,咱的落石、滚木已用尽,敌军恐怕两三刻钟便能清空道路!”

清空道路?

我心思一转,起身对李小天拱手:“天哥,来的是我自家兄弟,绝不会杀良冒功。请你放宽心,与我联手打完这一仗!”

李小天思量至此,终是拿定主意,亦起身抱拳:“江湖儿郎顶天立地,岂有临阵逃跑之理?如何取胜,三爷请讲。”

我冷静分析,客气答道:“后头既有援兵,缓坡则不必忧心。劳烦天哥召兄弟们回来,去往北坡与番兵会合,一同沿北坡往西潜行,绕去敌军后方。待我从前头杀乱他,你与米擒指挥见机偷袭敌后军。”

“此计甚妥!”李小天豪爽应下,随即召唤手下离去。

我自也前去高地南侧,召来牛、陈二人,吩咐道:“步军掩护弓兵,继续与南坡周旋。箭矢省着些,底下的敌军,随他清路。”

战至此时,不少掩体已经不住暴雨冲刷与弓箭密射,纷纷坍塌损毁。步军随号令整齐列队,长盾高竖,堵住缺漏,弓兵稍得保护。然而自清晨起,众将士激战大半日,饥寒交加,疲惫至极,又需节省箭矢,因而与南坡的西番对峙,分外艰难。

战势逐渐转为不利,江怀玉却踏着泥泞奔来,满面急红喜色:“悬黎姐,是舅舅,舅舅带兵来援!八百马军在前,后头还有千五步军!”

兔子?

那胖子呢?

我既喜又忧,唇角乱颤,也不知当笑当哭,匆忙定住心神,召来稍事歇息的敦石头,吩咐道:“石头,南坡地形你熟,速与唐将军会合,让他沿小路将步军调至南坡之后,从后偷袭。待南坡得手,马军再沿山道冲过来。”

敦石头领命速去。

近侧的士卒听闻只言片语,纷纷分神回顾,窃窃私语。我索性举过赤旗,高声宣令:“兄弟们,咱的兄弟从兴翔府过来了!再加把劲,压住南坡,杀孙狗个片甲不留!”

喜讯乍然传开,犹如热油泼溅余火,军心振奋重燃,仿佛一只无形的火凤,浴火腾飞,无声的高鸣犹如鼓号,盘旋在高坡上空。

冷雨化作热泪,洒落在一张张喜极而泣的面容上。众人高声呐喊,不遗余力以箭雨反击。南坡的敌军都不待我分兵偷袭,已禁不住后退。

对峙不知几时,南坡的敌军突然乱作一团。前面的敌兵正被乱箭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后面的敌兵却纷纷往前推挤,害得前排阵型散乱,立刻被射倒一片。

后头的敌兵却丝毫不顾同伙安危,依旧往前推挤,立时将十数人挤下山道,惨叫声纷起。

与此同时,陈天水的鹰眼再度锁住要害,往山道间扣发弩机,干净利落,将押队的敌将一箭洞穿。

头顶无端端掉落尸体,将领又猝然坠马,山道间的敌军方寸大乱,恰在此时,东方马蹄声骤然响起。

我转头回望,但见雨幕尽头,一支马军犹如锋刀,自东向西狠绝杀来。

呵,孙狗损兵折将清空山道,却是为我扫清障碍。

山道间布满疾行的敌兵,若换作旁人,大概冲杀不过来,但领兵的是骁兔,我信他办得到!

果不其然,随阵阵惨叫自远而近,只见唐远以三骑开道,沿着勉强可供双车并行的山道冲杀而来。有他一马当先,这支锋兵犹如利刀划肠,登时将山道破开。

待他杀至脚下,我才发现他竟换了一柄偃月刀,长刀飞抡,悍马疾撞,道路中间的敌兵不是毙于刀下,便是直接撞飞了去。路两侧的敌兵神志崩溃,有人茫然举起武器,却不知往该何处攻击;有人仓皇扔掉刀兵,试图攀上峭壁逃生;有人失禁瘫坐在地,声嘶力竭嚎哭。

然而不论敌兵作何姿态,皆被紧随其后的马军砍劈踩踏,转瞬毙命当场。

敌军鬼哭狼嚎,我却喜得浑身发颤,心头默念:我就知你从不叫我失望!就知你从不叫我失望!

就在我激动默念之际,唐远已如旋风自脚下冲过。灰蒙雨幕似被他抹上缤纷亮色,仿佛是平凉那场球赛旧景重现。武冠三军的唐将军策马踏过花雨,而此次,红英是鲜血,白瓣是脑浆,粉苞是碎肉,黄蕊是秽物,绿萼是胆汁,缠绕的花枝则是折断的兵器。

多美的花雨,多美的花路啊!多美的勾陈大帝,兵临凡尘,所向披靡!

我恍若失神,跟着花路踉跄跑去,却遭乱箭迎面袭来,幸得击在批膊上,“叮”一声脆响,这才使我回过神来,匆忙召唤亲卫以盾相护,捂住作疼的肩膀,往塌陷的高地前侧赶去。

待我抵达前侧,自盾后居高一观,只见马军已踏过这条绚烂的花路,气势如虹,贯穿隘口。隘口前的道路稍宽,马军由一字阵化为锐牡阵,势不可当,继续冲杀。

而唐远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花路雨幕之中。

我收回激动的目光,往北坡一望,只见番兵与义军已依我计策,离开北坡,绕去敌军后方。北坡仅留少数人手看守小径,而小径之间,唯留满地尸骸,以及少数垂死挣扎的敌兵,不足为虑。

我再回望南坡,只见敌军虽人数众多,却在前后夹击之下,陷入绝境,犹如困兽之斗,溃败只在少息之间。

战局尽在掌控之中,我这才稍稍放心,转而寻找起樊宝玉的身影。然而待得马军全数冲杀而去,却依旧不见他那套朱漆红缨的山字甲,也不知是否是我一不留神间,看漏了去。

隔着重重雨幕,我往南坡再三寻望,依旧不见那套朱甲。

我心头既疑又忧,暗自安抚:或许,是他的甲胄损坏,随意换了套乌锤甲?

战局尚未了结,变数犹未可知,主帅切不可自乱阵脚,于是我竭力定住心神,继续立定高地督战。

直至南坡大获全胜,陈天水终于腾出手来,带领弓兵将山道间的残兵歼灭。

我这才顾得上向南坡喊话,询问樊宝玉的下落,无奈雨声太大,人声嘈杂,压根问不清楚。

正焦急间,江怀玉唤我一声:“悬黎姐,舅舅回来了。”

我低头一望,只见唐远亲率十数骑归来,仰头观望,似在寻找从何处可上高地。

“软梯!软梯!”我急不可耐命人降下软梯,匆匆攀梯而下,落地便向唐远飞奔过去,却冷不防遭尸体绊倒,前扑在地。

这猛一跌跤,我才觉浑身脱力,挣扎难起,好容易才拽住一只有力的臂膀,支起身来,颤声急问:“关宁兄,我哥呢?”

眼眶中俱是雨水,我瞧不清他的神色,只模糊听他道:“笃行……受了些伤,晚几日就来。”

听得此言,我心弦大松,更觉晕眩无力。偏他的臂甲染透鲜血,又湿又滑,我抓也抓不牢,站也站不稳,不禁缓缓跪坐于地,脑中空白片刻,又仰头问:“那南坡,是谁领兵?”

唐远单膝跪地,稳稳扶住我的肩膀:“方指挥。”

“小星啊……我就知他必成大器……”我恍然而笑,突觉饿得发慌,匆忙伸手探向腰际,来来回回摸过好几下,却愣是摸不到干粮袋,只能窘迫笑问,“有干粮没?”

问完这句,我却不知后来如何,似是骤然陷入无底泥坑,为黑暗掩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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