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花汐拾 第11章 花雨

枫苑，书房中，气氛有些压抑。

李正站在案前，低头请示，“庄主，目派到婺村的人还没有消息。”

轩辕岳锁眉不语。

“要不我亲去一趟？”李正再次请示。

“也好。”他抬眸，看到新晋送进来的兰花上放了张字条，“去办吧。”

“是，属下告退。”李正退出房间。

轩辕岳打开字条，女子的娟秀小字：

山野春深，桃花灼灼。某于后山桃花谷，备下香茗数盏，盼君戌时驾临，共赏花雨。

——

晚风习习，轩辕岳一袭淡蓝色长衫，出现在桃花谷。

头发一半束起，一半散下，板正面容上多了些许柔和。

“又搞什么花样？”谷中狼藉和血腥早已不见，脚下是绒绒绿草地，不知名的小花开在石缝中。

千年桃树愈发茂盛，漫山的桃花也渐次开遍。再往远处瞧，五彩太阳花开得正盛，灼灼其华，不胜艳丽。

他最近忙于各种事务，确是好久没有好好看看身边之景。

岚汐走来，笑着问他，“庄主请坐，劳您大驾，婢子烦请您检验下我的劳动成果？”

手上不停，把早早备好的藤椅又拉出几分，做了个请的姿势。

轩辕岳坐来，身旁茶几上，两盏茶杯，几个小菜，样式不多，很是精致。

他喝了一口茶，淡淡的绿萝香，温度也刚刚好。“就这些？”

岚汐坐在了另一侧，她抬手，打了个响指，“庄主看好了。”响指落下，一阵风来，漫天花雨徐徐而来。

山谷中的粉色桃花、旁边山腰上的五彩太阳花瓣以及一些不知名的好看的小花，在空中旋转、跳跃，来到桃花谷上空，在他们身边跳舞，随后落在肩上、发上……

她为他精心准备了一场花雨，缤纷又绚烂。

“庄主喜欢吗，这是我为你准备的惊喜。”岚汐看向轩辕岳。

他是喜欢的，很久没有收到这么用心的礼物了。

却嘴硬道，“费这么大力气，你还是太闲了。”

“我……只是想让你欢喜一些，笑一笑。”她双手放在嘴角，努力往上扯，作出夸张的笑，“笑一笑，十年少嘛。”

晚风拂过，花枝轻颤，带起细碎的光晕在她周身流转。

她立在万千绽放的花朵中央，青衫被夜风撩动，墨发间沾着几片花瓣。见他走近，她仰起脸绽开笑颜，笑容纯粹得如同初绽的玉兰，眼底映着月色，清澈见底。

她眼底流转的光彩，唇角自然的弧度，有一瞬间，竟莫名牵动出他过往的记忆。不是容貌的相似，而是那神态间说不清的熟悉感。

若有似无的花香在两人之间缠绕。他向前逼近一步，身影将她完全笼罩在月光投下的阴影里。修长的手指轻抚过她鬓边将落未落的花瓣，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畔，嗓音低沉得近乎蛊惑："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我是岚汐啊。”她水灵灵大眼睛看着她，有些不解，再一次补充，“斜阳谷岚汐。”

他直起了身，背对着他，抚了抚额头。她是斜阳谷地仙岚汐，这他早就知道，他是在期待什么？

从第一次见面，他就觉得她身上有种熟悉感。她的长相、性格，甚至说出的话，都和花菱那么像。

也正因如此，他才待她与旁人不同。

甚至她提出想和他成为朋友的请求，他也允了。

但也探查过她的灵脉，是个灵脉受损的500岁地仙。而花菱是神祇之后，无论修为还是出身，都大相径庭。

“庄主，你还好吗？”岚汐站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问。

月华落下，少女的脸比山野的桃花更加娇艳动人，眼中像藏着一股清泉，清澈见底。

她有着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好像在说，她说的都是真心话。他微微敛眸，掩去眼底波澜。他想，他需收一收对她的纵容。

继续试探，“如此费心做了这么一场大戏，想要什么奖励？”

想要你把菡萏叶借给我啊，助我增进修为，成为上仙！她在心中呐喊，面上却笑盈盈道，“朋友之间，说奖励就太俗了。”

她心里清楚，轩辕岳对她有所猜忌，现在坦白，还不是时候。

“既然庄主喜欢。”或者说，至少不反感，“好戏还在后面。”

她双手伸开，手中生出无数萤火虫，放入空中。飞花与萤火交织，整个山庄都璀璨起来。

她又化出两盏祈愿的孔明灯，一手拿着灯，一手指着不远处的红色跷脚楼，对轩辕岳道，“庄主，不如我们到那边，视野更好。”

他倒是要看看她还有多少花样。

他起身腾在空中，岚汐的声音响起，“庄主等等我！”

关键时刻，她的术法失灵了。许是又是花雨又是灯海，今晚实在耗费太多灵力，以她此时的修为来说，着实有些奢侈了。

腰上被一长长的树枝揽起，跟着轩辕岳朝着小红楼的方向飞去。

他帮了她，可这树枝也太硬了。

“咣”的一下，她被甩在房顶上，“哎呦。”这落地也太不温柔了，她心里抱怨。

轩辕岳没理她，自己优雅地坐在房梁上，这个角度看山庄夜色，着实能让人放松下来。

岚汐拎着两盏孔明灯，摸着房梁，小心翼翼“爬”着凑到他身边。

“怎么样，还不错吧？”她有些骄傲，这可是她选了好几天才找到的好地方，视野一流。

“嗯。”

岚汐将一盏素白的孔明灯递到他手中，"这是人间祈愿的福灯，我上山前就备好了，一直藏着。不若今夜我们一起放了？"又化出一支笔递给他，"把心愿写在灯上放飞，说不定就能实现了。"

"本君不信这些。"他身为神明之子，最清楚不过，世人的愁苦或许能求神拜佛，可神的困惑又能向谁诉说？

"庄主难道就没有什么心愿吗？"岚汐望向他，"或者说，总该有些喜恶吧？"

见轩辕岳沉默，她继续引导："就拿我来说，喜欢春日讨厌寒冬，喜欢甜食不吃辣椒，爱菜包子胜过肉包子，太腻；爱吃糖葫芦，不喜臭豆腐；最爱打抱不平，最恨算学题目。"她说得兴起，索性站上飞檐比划起来，回眸笑问："庄主呢？也说说看？"

轩辕岳微怔。从前在星确实四季如春，难辨寒暑。而今修成上仙，早已不需饮食果腹，滋味于他并无意义。

见他仍不言语，岚汐轻巧地坐到他身侧："不如我来问，庄主来答？"不等他拒绝便抢先开口，她歪着头想了想，眼睛在月光下格外明亮："那先从简单的开始，庄主是喜欢晴天，还是雨天？"

见他没有立即回答，她笑着补充："我猜是晴天。雨天总让人觉得孤单。"

她轻轻晃着悬空的腿，继续问道："那庄主是喜欢桃花，还是兰花？"

没等他回应，她又自顾自地说下去："我觉得是兰花。梅花和庄主很像，都在寂静中绽放。"

她轻轻晃着悬空的腿，继续问道："庄主是喜欢清晨的露水，还是深夜的月光？"

不等他回答，她自顾自地说："我猜是月光。就像现在这样，安静又温柔。"

岚汐的声音渐渐轻了下来："最后一个问题...庄主是习惯一个人待着，还是..."她顿了顿，"还是偶尔也会想要有人陪着？"

夜风拂过檐角，带着桃花的清甜。轩辕岳望着天边那轮皎月，良久才开口："本君习惯独处。"

她却不气馁，反而凑近了些，发间的桃香若有似无地飘来："那庄主真没什么心愿吗？那你这灯......"

"让给你。"他将素白的灯盏轻轻放在她掌心，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腕。

"那我帮你写。"她提笔蘸墨，在第一盏灯上写下："愿庄主，笑口常开，心想事成！"笔锋一转，在另一盏灯上写道："愿有朝一日，走上仙族之巅，护我想护之人。"

起身时裙裾拂过青瓦，她双手轻托灯盏，目送它们冉冉升起。两团暖光摇曳着融入星河，与漫天月华交织成梦。远处花海在夜风中泛起银波，每一片花瓣都沾着月露，仿佛整个天地都在为这一刻驻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