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寻是直男。
纯直男。
上高中的时候因为长得太漂亮,被高年级的男生堵在墙角表白,他把人家打得两个月上不了学。
穿成了一个死断袖,真不如让他直接死了算了。
刚才那一屋子人已经走了,他抱着胳膊坐在桌案边绝望地发呆,一动不动已经半个多时辰了。
脑子里循环播放着老仆严叔给他讲述的情况。
这个历史上从未有过记载的朝代,国号为礼朝。
刚才跟他干架的哥们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郢王,季修呈。
此人束发之年便统领数千义军,征讨都城,在敌众我寡的劣势下,斩杀昏君,推翻暴政,为其兄杀出了一条夺取江山的血路。
后皇帝登基,他作为开国大将,功勋无出其右,自是得皇权庇护,在朝中生杀予夺,只手遮天。
他身边的那位古风女神,是他恩师的女儿,沈初时,两人自小一同长大,青梅竹马,关系比亲兄妹还要亲。
而他自己,贺兰浔,是太史令贺兰庸之子,原本是父亲的左膀右臂,作为史官,跟父亲一同管理太史院,秉笔直书,修史立传,仕途坦荡。
却因为爱慕郢王,千方百计求皇上为他们赐了婚,婚后毅然辞去了太史院的官职,为郢王洗手羹汤,甘居后院。
但悲催的是……郢王根本就不喜欢他,是迫于皇命才迎他过门。
二人成婚已有三月,新婚那晚,季修呈就把他独自弃在洞房之中,后来的时日更是一次都没有碰过他,甚至连他的院落也不愿踏进半步。
而他只能逆来顺受,以泪洗面,从未得到季修呈一丝一毫的垂怜。
这不纯贱吗……
贺寻看着镜子里那张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脸,完全无法理解,一个人怎么会没出息到这种程度。
不行,现在他要用贺兰浔的身体和身份在这里生存,哪怕只有一天,他也绝对不能活在这样的悲剧旋涡中,给人当舔狗,还是个死同性恋!
他得走,离开这个憋屈的王府,摆脱这段畸形的婚姻。
现在,立刻,马上。
啪,他拍案而起,转身出了门。
门外,严叔端着刚熬好的汤药走过来,被他一下子撞翻了,看着他风风火火的背影,焦急地冲他喊:“贺兰大人你要去哪?王爷说了,不让您离开别院……”
夜风呼啸,贺兰浔脚步匆匆,根本不听他提醒,转眼消失在夜色中。
郢王府里亭台水榭,七拐八绕,贺兰浔找了个半天才找到了一处亮灯的地方,看着不像卧房,但门口有侍卫把守,季修呈应当就在里面了。
他径直走上前,意料之中的,被那侍卫拦住了。
“贺兰大人止步,殿下准备沐浴歇息了,不方便见你。”
贺兰浔上下将这侍卫打量了一翻,身材魁梧,容貌凶煞,一看便知是个没轻没重的莽夫。
跟他硬刚没必要,他选择好好商量。
“我有要事与王爷商讨,还请通报一声。”
侍卫铁面无私:“今日天色已晚,有何要事,请贺兰大人明日再来吧。”
当真是没地位,连个侍卫都使唤不动……
他左右观察着四周,想看看除了这一处的正门,还有没有其他的地方能进去,翻个窗户也行。
这时,忽然一阵凉风吹来,入秋寒气重,他又受着伤,身体虚弱,一下子头疼得厉害,脚底一软,险些摔倒。
幸亏那侍卫伸手将他扶住了。
“当心……”
太差了,贺兰大人这个身体素质啊,平时都不健身吗?
他靠在侍卫臂弯,半天才缓过来,而后定睛一看,侍卫的脸红成了信号灯。
他垂眸,发现自己单薄的衣衫领口松了两颗扣子,风一吹,纤细的脖颈和分明的锁骨全都袒露着,煞是艳情。
再看侍卫的眼神,飘忽闪烁,暗含情丝,分明是心里有鬼。
“……”
这个礼朝是搞同性恋有补贴吗?怎么这么多基佬?
灵光一闪,贺兰浔歪着嘴笑了。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那侍卫。
“回,回贺兰大人,属下薛忠。”
“薛统领……”贺兰浔往前凑近一步。
薛忠惊恐地往后让了一步。
贺兰浔笑意更盛,直接问他:“你暗恋我吗?”
薛忠一整个僵在那了。
然后低头,把脑袋摇出了虚影。
“属下不敢!贺兰大人误会了!属下绝对没有!”
老实人啊。
“暗恋就暗恋,大丈夫坦坦荡荡,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男人最怕的就是喜欢的人说自己不像男人。
薛忠紧握着拳头,一言不发,这就是默认了。
贺兰浔突然变脸,怒斥他:“好啊,被我猜中了!你好大的胆子!”
薛忠惊慌失措地鞠躬,“属下知错,属下再不敢了!”
“嘘——”贺兰浔示意他噤声,“王爷就在里面,你嚷嚷这么大声,想让他听见吗?”
薛忠不敢再说话,闭上了嘴巴。
“让我进去见王爷,这事我替你保密。”
薛忠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为难道:“殿下有令,不见贺兰大人……属下不能放您进去。”
“行!”贺兰浔眼睛一瞪,拉扯着自己的领口往他身上靠,“那我可就喊了,把王爷喊出来,我就说你跟我在这里偷情!来呀忠哥……”
贺兰大人今天是鬼上身了吗?先是暴打王爷,后是调戏侍卫,满口粗俗言语,简直像变了个人。
薛忠能不害怕吗?赶紧闪到一边给他让路,“贺兰大人你请你请……”
贺兰浔于是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进了郢王殿下的私人领地。
真是奢侈,这么大个温泉他自己一个人洗。
温热的水气扑面而来,伴着花香和草药的香气,入口和暖池之间被半透的刺绣屏风遮挡,隔着绣工精细的湖光山色,贺兰浔看到了季修呈坐在池中闭目养神的侧影。
他腹部以下没在水里,以上露出水面,水雾缭绕,双眼轻阖,好似与那屏风上的山水融为一体。
风雅,古人真是风雅,大晚上洗个澡还凹造型。
贺兰浔客观评价,这位郢王殿下确实长得不赖,五官深邃,高冷不失邪魅,身材也没得说,在这个没有蛋白粉的年代,他的肌肉线条可以如此完美,这种只能是天赋异禀,不是硬练能练出来的。
虽然他对恋爱脑非常鄙夷,但眼光这一块,他承认从前的贺兰大人没毛病。
“咳。”不知道季修呈是不是睡着了,贺兰浔轻咳一声,弄了点动静出来,跟他打招呼:“郢王你好。”
季修呈双眼未睁,眉头蹙起,只听见来人的声音,就已经开始心烦了。
“深夜叨扰,实属冒昧,你现在方便吗?我要跟你说点儿事。”
贺兰浔顺着蜿蜒的玉石小路往前走,还未绕过屏风,便被另一侧的人呵住了脚步。
“站在那里说。”
冷冰冰的态度,这是真不喜欢。
贺兰浔套着原主的壳子,还是要尊重一下他原本的性格,方才在卧房里跟季修呈动粗,那是因为他先无礼,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现在他是来谈判的,没必要太蛮横。
他隔着屏风站定,看着那个朦胧身影,言简意赅:“我们离婚吧,和离,或者你给我写休书也行,离完我就走,以后都不打扰你了。”
空气凝固。
季修呈端坐在池中不动,好似没有听见他说什么。
贺兰浔等了一会儿,伸着脖子茫然问他:“在吗?”
季修呈终于缓缓睁开眼睛,愠怒聚集在眼底,他在忍耐。
“不说话什么意思?”贺兰浔追着问他,“在考虑财产分割的事?”
古代也没有什么夫妻共同财产的概念,季修呈的钱他肯定分不到,但结婚时候的嫁妆应该是有的,原来的贺兰大人在这也没少受委屈,该带走的他会帮他带走。
季修呈仍旧不言,又片刻,从池中站起身,在下半身堪堪要露出水面的时候,手臂一挥,从旁侧的木架取了袍子下来。
他动作潇洒而敏捷,在关键部位即将暴露的瞬间,用翻飞的衣袍挡住了贺兰浔的视线,快速穿上身。
“……”
耍什么帅……贺兰浔自己又不是没有,谁想看他的?
赤脚落地,季修呈踩着汉白玉台阶,从池中出来了。
贺兰浔看着他的身影一步步朝自己走过来,到近处,唰拉一声拉开了屏风,露出了那张对他厌恶至极的脸。
近距离对视,还未开口,气氛已是剑拔弩张。
季修呈脸侧有一块明显的红痕,那是被他用茶盏砸的。
下手确实有点重了。
“那什么,刚才不好意思啊,我不了解你们之前的情况,你动手我就还手了,没事吧……”
季修呈脸黑得很难看。
“我必须得跟你说明一下情况,我不是你老婆,你老婆从阁楼上掉下来就摔死了,就剩个躯壳,我是从未来穿过来的,魂儿在他身上,你能理解吗?”
疯言疯语。
他要是季修呈,他也不信。
“算了……”贺兰浔叹了口气,“总之就是,你眼前的贺兰浔已经不是从前的贺兰浔了,我现在不喜欢你了,我要跟你离婚,以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谁也别打扰谁。”
他觉得这应该是季修呈梦寐以求的。
被男人纠缠的滋味他自己也尝过,那种恶心的感觉是生理上的,他完全理解季修呈为什么这么讨厌他。
又片刻,季修呈才开口,低沉的嗓音阴森骇人:“你要和离?”
“是的。”贺兰浔点头,“你不是烦我吗,以后我不会纠缠你了,咱们好聚好散。”
他说得很诚恳,但不知为何,分明是双赢的提议,季修呈的怒意却愈发明显了,他往前走了一步,拉进二人之间的距离。
贺兰浔预感到了不妙,但想躲已是来不及。
季修呈抬起手,狠狠一把掐住了他的喉咙,指骨用力,手臂的青筋暴起。
贺兰浔双手抓住他的手腕,挣扎着想要掰开他,但力量悬殊,他那点力气根本无济于事。
艹啊……
贺兰浔想骂人,但消瘦的身体几乎快要被季修呈从地面提起来,他张大了嘴巴,拼了命地汲取氧气。
“伤害初时的账我还没跟你算,又来惹我?”季修呈刀子般锐利的目光,仿佛要把贺兰浔的灵魂盯穿。
“皇上指婚,我将你赶走,便是违抗圣意,敢拿这个威胁我?我警告你,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不能休了你,但我有的是办法要了你的小命,不想死,就安安分分守着你的后院,自己选的路,自己承担苦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