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十分讨厌一些没有边界感的亲戚朋友,但是出于礼貌和家教,沈舫川还是不得不在除夕夜装作心平气和地上桌吃团圆饭。他身边坐了送他玩偶的顾芳言,此时此刻正因为不小心打翻了橙汁而被顾帆阳骂。
沈舫川把打字打到一半的手机扣在桌子上,抽出两张面巾纸帮着顾芳言擦弄脏的新裙子的裙边,递上两张让她自己擦上衣,“言言不哭,表哥帮你擦啊~”
沈舫川特意放柔了语气安慰,抬眼瞥顾帆阳,“别没完没了了,橙汁洒你身上了吗?真以为自己在那伸张正义?天天拿别人撒气真有意思。”
顾帆阳被怼了才知道闭嘴,狠狠瞪了一眼沈舫川被忽视了。
顾芳言吸吸鼻子,拿着擦了橙汁的纸巾准备擦眼泪,纸巾被沈舫川抽走换了张干净的,然后面前再一次出现了一杯刚倒好的橙汁,放得靠里了一些,“小心一点,知道了嘛?”
顾芳言点头,轻轻拍拍沈舫川准备收回的手表示感谢。小插曲算是结束了。
一顿不是很愉快的年夜饭结束时已经十点过了,沈舫川不是很喜欢最后的假惺惺环节,对这里的大部分人也没有什么感情,和自己的父母打了招呼后就准备收拾回去了。
离开包厢时撞到了小顾芳言,于是沈舫川从包里掏出两个奶糖塞进小朋友的手里,蹲下揉了揉小朋友圆滚滚的头,并且十分注意没有将刘海揉乱,“哥哥先走啦,下次一起玩儿?”
小女孩儿点点头,冲着沈舫川笑,露出两个与沈舫川如出一辙的小梨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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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里家家热闹,路上的行人车辆只有零星,沈舫川一路畅通无阻到达机场赶飞回东城的红眼航班。
零点过后沈舫川已经登机完了,被空乘提醒系安全带的时候,沈舫川才想起来还没有告诉谢迟自己今天要回南城的事情,于是趁着开飞行模式前迅速给谢迟发了消息,竟然是秒回?
[没有昵称]马上启程回东城喽!
[阿迟]??
[阿迟]下飞机报平安。
得到了回复后沈舫川手指动动拍了拍猫猫头像,美滋滋开了飞行模式。
沈舫川早在落地平南市的时候就和沈昭昭说过自己要早几天回南城的事,当时沈昭昭就问过他,是在南城交到什么新朋友了么?
沈舫川小的时候沈昭昭和顾司都很忙,缺乏对沈舫川的关爱,等小学毕业的时候才把孩子接到自己身边,公司彻底稳定下来之后才开始关注小沈舫川的日常生活,譬如现在:
“是很重要的朋友?”沈昭昭按捺不住好奇心,“哪天可以一起来家里玩儿啊!”
当时,沈舫川语气很平静,但是十分坚定,只要一想起、一提起这个人,哪怕这个人现在并不在自己的身边,他也还是忍不住扬起嘴角:
“不是,是很久的朋友。”
“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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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落地后已经凌晨快五点了,怕打扰谢迟休息,沈舫川并没有发消息,只是轻点了两下猫猫头像。所幸青市机场距离南城不远,打个车半个小时就到了。
他本打算先回家一趟,却在路过东大附中时改变了想法,提前停在了谢迟家楼前,取下行李箱,在门口徘徊。
“啊,有点不想回家。”沈舫川一个人嘟囔。
“白痴么?”是谢迟的声音,“还是在期待偶像剧剧情?”
谢迟下来的匆忙,头发只是随便抓了两把,翘起了两根不听话的,就连鞋子都是踩了两只没有提,露出没有穿袜子的雪白的脚踝。
“我才没有期待有人和我心灵相通,大半夜不睡觉等着我然后下来接我的偶像剧情呢,哼哼!”沈舫川一脸否定,但是又有藏不住的“偶像剧情节在我身上发生了诶”的喜悦,在看到谢迟的穿着后瞬间转变为无奈和气氛,“为什么这么冷不穿羽绒服啊!你才是白痴吧!”
“长大衣帅。”谢迟一脸无所谓,然后打了个喷嚏,“要在这站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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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的冬天太冷,鞋子还是被提了上去,两人并肩走在除夕夜人车稀少的路边。
直到现在,谢迟还是有些说不清楚到底为什么自己一冲动就跑了下来,可能是因为除夕夜不想背英语单词了,也可能是因为还是没有想好要不要参加数学竞赛,或者是因为那个要见面的人是沈舫川。
谢迟把头埋进还带有沈舫川气息和淡淡玫瑰味道的围巾里面,传出的说话声音有些闷闷的,“听说,王老师问过你是否要参加竞赛。”
“英语好像是演讲吧,那个比赛好像是在明年十月份?”沈舫川回忆起放假前王莹莹把自己叫到办公室的情景,“说是参加的话要提前准备来着?”
谢迟点点头,“你要参加么?”
“不出意外是要的。你应该是数学吧?不喜欢物理的话老师应该不会强求。”沈舫川还在独自揣测,就听见旁边的人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是很纠结的表现,“想参加就去啊,你可是被誉为很让人难忘的选手啊!”
沈舫川说的这次比赛是在他初一的时候,从初赛开始就成绩优秀,是东城唯一一个几场比赛下来个人赛团体赛都没有掉出过前三的选手,但是很可惜,在半决赛晋级即将参加总决赛的时候却退赛了。
“成绩太差的话会被骂的,太好也会吧?”谢迟淡淡抛出一个问题,然后独自向前走,注意到沈舫川没有跟上来,“喂,沈——”
“那又怎样?”说这话时沈舫川站在路灯下,立体的眉骨在眼下形成一片阴影,但是整个人却是披着一层光的,“不论是对弱者的轻蔑还是对强者的忌惮,归根到底都是自卑的表现,又不是你的错。”
“不善于表达、被人抱团排挤、个人能力强,这些都不是你的错。没有人有资格用你的天赋当做攻击你的理由。”
他了解谢迟的性格,也听过一些不好的流言,但是这些都无所谓。
参不参加竞赛,也无所谓。
“想要的答案,要自己去找。”
谢迟怔怔地回头望着他,也许是沈舫川刻意在凹造型耍帅,也可能是沈舫川天生就有这种吸引力,他居然觉得这一时刻的这个人,有那么一点帅。
发现自己在想什么之后,谢迟一秒回头,高高抬手挥了两下,“那就参加好了呗。沈舫川跟上。”
于是沈舫川拖着行李箱加快脚步与谢迟并肩,走向下一片被小小路灯照亮的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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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呢,为什么不开心?”
两人遛弯儿遛到了公园,干脆找了个长椅坐下聊。路灯的光穿过光秃秃的树枝,张牙舞爪的枝干的阴影打在沈舫川的半张脸上,而另半张脸则隐于黑暗之中。
沈舫川转头看着谢迟,看他的眉眼,走进他不解的眼神,看他有些被冻红的鼻头,注意到他鼻背上有一颗黑色的小痣,看他的红透的耳垂,耳垂上挂着银色的耳扣,始终没有说话。
谢迟皱眉,看着沈舫川欲言又止的模样有些恼火,还是不安慰了,任他自生自灭吧。谢迟是这么想的。
“沈哥,挂脸一晚上了,别太明显。”开启了话头,后面的话想说出来就容易许多,“虽然不清楚发生什么了,但是生活是自己的,快乐和难过是自己的,不用在意他人,只在意自己就好了。”
谢迟很少一次性说这么多话,说完之后忍不住给自己点个赞,然后立马观察沈舫川的表情,结果发现,他愣住了?
“舫川?”
谢迟头发硬,人长得硬,说话也挺硬的,所以从谢迟口中听到不带有讽刺意味的“沈哥”时,沈舫川整个人怔了怔,后知后觉谢迟说的这一长串话是在安慰自己,心中划过欣喜。仔细琢磨了下这人话里的意思,沈舫川整个人也开朗了不少,一把揽过来谢迟的肩膀,假模假式地感动,然后遭受不大重的一掌。
“好多了?”谢迟看沈舫川的状态便知自己的话是被听进去了,露出满意的微笑,然后猝不及防地被冻得一哆嗦,往上扯了扯围巾遮住鼻子。
“太冷了,回去吧。”沈舫川揣起手站起来,“沈哥送你回去!”
“嗯。”谢迟点头,先一步迈开步子拉过沈舫川的行李箱走在前面,“那还不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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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预报有说过东城的这一晚会下雪,但是雪下在了大年初一的凌晨,沈舫川没带伞,于是下意识想要把手遮在谢迟的额发上,却见谢迟已经拖着行李箱往前跑。
后知后觉,原来北方的雪天不需要打伞。
于是沈舫川也跟着谢迟跑,一边提醒着谢迟小心滑倒,一边追逐他。
等到了谢迟家楼下,两人的头发上都已经落了一层绵绵白雪。行李箱的滑轮声音停止,沈舫川便也随着停下。
谢迟转过身微微仰头看他,眼睫上结了一层薄薄的结晶。
行李箱被推递回沈舫川的手里,雪花落在谢迟被冻得泛红的手背上,沈舫川想要摸那片小小的雪花,于是他将手覆上,温热的手心触到冰凉的手背,雪花融化了。
谢迟把手揣回大衣口袋里,将头埋下,只留给沈舫川一个圆滚滚的头顶,之前翘起来的发丝已经被雪花压下,更让这个头顶显得乖巧。
谢迟往单元楼里走,突然想起什么,停下,再一次转身,“新年快乐!”
然后把身子转回去,“围巾洗好还你。”
身影渐渐消失,沈舫川双手拢在嘴边做喇叭状,“阿迟,新年快乐!”
“我是不是第一个对你说新年快乐的人啊!”
没有立刻得到回应。
过会儿,不大的声音从楼道传来,略显无奈和冷漠,还有些隐藏起来的情绪,“是。”
“你也是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