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谢迟拖着行李箱离开沈舫川家。
这条同样的路谢迟已经连续走了一个月,他已经十分熟悉,并不担心迷路,但是却还是很小心。
与沈舫川的关系也同样,即使两个人算是从小一起长大,可5岁和15岁终归是不一样的,5、6岁的他们可以肆无忌惮毫不在乎,15、6岁却是不可以的。谢迟很有自知之明,他不擅于处理人际关系方面的问题,但是他也感觉到了两人的关系正在发生微小的变化……大概是从跨年那次见面开始。
他很后知后觉,或者用迟钝形容更为贴切,不知道这种变化的走向是什么,是好是坏,但是他很珍惜这段关系,看重这段从小就培养起来的平等的友谊,这段和沈舫川的、结果未知的关系。
所以,在这种变化正在发生而结果好坏未知的情况下,他也很小心,小心地维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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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亮的二层,沈舫川蹲在阳台,确保自己的身形可以被围栏挡住并隐匿于黑夜不被发现。谢迟路痴这事他不是第一天知道,这家伙的记忆力他当然也信得过,这只是下意识的担心和注视。
看着谢迟打着手电筒站在原地不动,沈舫川歪歪头有些奇怪,然后低头快速在键盘上打下一串字。
[没有昵称]到家之后千万要告诉我一声,别让我白白担心哦【可怜】
[阿迟]。。。哦
不远处打着手电筒的小背影终于动了,发光的位置渐渐变高,然后左右摇晃了几下。是谢迟举高了手机在冲某人摆手说拜拜。
高挑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黑夜里,最终只剩下一个小小的闪光点。沈舫川这才站直身体,甩甩腿,轻轻依靠在阳台的玻璃门上。
树上已经一片树叶都没有了,冬天真正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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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春节,家家户户也忙碌了起来。
楼房隔音稍微差,一大早谢迟就被房间外谢忱安的尖叫声吵醒,摸到手机看看时间已经八点过,起床气才稍稍被抑制。
“大早上你在鬼叫什么啊!”还是一身的怨气,但显然谢忱安早就习惯了,十分冷静地回答是因为鸡兔同笼问题解了三遍鸡和兔子的数量还是对不上,“列方程啊,或者假设全部都是鸡或者兔子看腿多了还是少了多少然后除法运算。”
谢忱安整个人仰过去几乎躺在沙发上,然后弹了回来,发出了清早的第二声尖叫,“数学好难!”
“不难,难的话我期末为什么会考一百五。”
谢迟说完之后立马捂住耳朵不再听谢忱安的哀嚎,“要挂彩灯?我来吧,你腰不好。”
谢志诚把手里的彩灯递给谢迟,十五六岁正是长个子的年龄,谢志诚不算高也就一七五左右,现在看谢迟已经要微微仰着头了,“小迟好像长高了吧?”
谢迟伸长手臂挂彩灯并不显得费劲,分心思考了一下自己的身高,“上个月学校体检好像是一米七八?”
等到挂完彩灯、贴完春联以及大扫除结束后已经临近傍晚,谢忱安总算完成了一整面的数学题准时在六点前上传发送给了老师,此时正在沙发上休息。午饭吃得晚,以至于谢迟晚上并不是很饿,吃饱之后帮忙收拾了下餐桌后就回房间了,书桌上很干净,只有一本高中竞赛习题册,是放假前数学老师交给他的。
“谢迟啊,你也知道咱们市每年都会有竞赛,如果能拿到不错的成绩对于报送会有很大帮助。我听你们班主任说,你预选科选的是纯文、对理科不太感兴趣是吗?”
“……数学还好,我很喜欢。”谢迟记得自己当时是这么说的。
“那就好了。高二开始就可以参加竞赛,一般要早做准备,年级决定要给你一个参赛名额,当然还是你自己决定参不参加,初三前给我答复就行……”
他初中的时候参加过一次数学竞赛,挺进了半决赛,但是那个时候江知柏已经被淘汰了,小组赛他没有人组队,再加上一些不好的言论就退赛了,之后也没再参加过。
刷题刷得有些烦闷,谢迟本来想着听听英语听力磨磨耳朵,但是还是不自觉的就点开了蜡笔小新聊天界面的详情页。
沈舫川今天一整天都没怎么找他聊天,只在早晨的时候发了个早安,告诉谢迟今天他坐飞机去平南市,在那里过年……
窗户没关严,窗外呼呼的风声与谢迟此时的心情十分相配,不知道为什么,沈舫川不在东城这件事竟然会让他有些烦躁。沈舫川的父母很忙,几乎常年都在外工作,小学的时候沈舫川基本上都是请的阿姨在管,想必初中也差不多,高中就更别提了。好不容易到了春节,一家团聚的时候,沈舫川去和家人团聚是理所当然的。
谢迟锤了两下自己的头顶,原本立起来的发丝乖巧地落了下去,然后关严窗户,冷风被彻底隔绝,连同风声一起,房间重回安宁,可谢迟却无端不安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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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舫川刚下飞机准备给派来接他的司机打电话,就看见不远处一个发光的牌子上面写着四个大字——迎沈舫川。
饶是沈舫川这种见过大世面的也觉得尴尬,戴上墨镜羽绒服拉锁拉到头,加快脚步冲着五彩光牌子冲过去。来接他的有两个人,举着牌子的男人很年轻,穿着一身古板的黑西装,发型是很正经的寸头。藏在男人身后的是个女人,穿着十分低调,没被墨镜遮住的半张脸与沈舫川及其相似。
“妈,妈呀。”沈舫川把牌子拽下来,关上灯,随后将目光移动到旁边的女人身上,“妈妈,您今天超级漂亮,浩哥穿的也挺正经的,这牌子也是个牌子,可以不用带。”
沈昭昭看着被沈舫川一把夺过来的牌子,十分不服气,“谢谢儿子,我就说我这妆化得一绝。但是这牌子可是我亲自设计的!”
沈舫川的性格很大一部分随了沈昭昭,他想了想自己应该说不过自己,于是乖巧转移话题:“妈您今天背的这个包真好看啊,之前没见过……”
在平南市的这几天沈舫川和谢迟的聊天频率还是很高,但是时间却被大大缩短,不是不想,而是人在平南有许多不太能控制得住的事情,毕竟每个家庭很大可能都会有那么几个难办又没有分寸的亲戚。
平南是沈舫川父亲的老家,平时很少回来,所以每次春节回到平南的时候,总会有些亲戚围过来:
“顾司,集创和营山要合并我不管,但是你弟弟必须得是合并之后的CEO!”
“叔,您不是不知道顾轩没有那个能力……”
沈舫川掀了一下眼皮,看着众多讨伐自己父亲的只会吃白饭的亲戚有些头大,一想到他之后很有可能会成为这些纠纷中的一员,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你姓顾么,有资格来这儿?”说话的少年和沈舫川差不多大,长相和他也有几分相似,只是五官不比沈舫川精致,又因为平时并不注重健身锻炼,而整个人有些笨重,说出来挑衅的话也显得油腻不少,“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你爸是私生子,我要是你都没脸出现在这。”
发给谢迟的消息没有被秒回,沈舫川有些犯了脾气,两条长腿蹬地从沙发上起身与面前的人面对面,身高气势都更胜一筹,“顾帆阳,你可真有意思,说这句话是想证明你没本事是因为你爸么?”
谢迟在这时回了消息,估计是斟酌了很长时间,备注名为[阿迟]的人只回了四个字“少自恋了”,往上翻,沈舫川发出去的消息是“无聊了吧?想念哥了没!【得意】”
于是沈舫川没时间欣赏顾帆阳气急败坏想要反驳却词穷的嘴脸,拿起放在沙发上的毛绒玩具。他不需要等待亲戚发红包的环节,因为这个环节并不属于他,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父母也并不喜欢这个家,只是因为血缘和身份而不得不装装样子应付一下罢了。
二楼是这里属于沈舫川的房间,他随后关门上锁,毛绒玩具被摆在了书桌上唯一的空地儿,他没心情收拾,也不想理会这里的恶意,坐在床边和谢迟打视频。
手机屏幕里只露出了谢迟的小半张脸,看不见眼睛和鼻子,只有一张因为和他说话而一张一张的嘴。
谢迟应该是刚洗完澡,画面内的黑色发梢还滴着水,浸透了一小片肩膀处的白色T恤。肩颈处的突起的锁骨将白T顶起了一个相当漂亮的弧度。灯光骤然变亮,四周的噪音消失,谢迟匀称的呼吸声透过耳机进入沈舫川的耳中,谢迟的整张脸进入了手机屏幕。
是谢迟也戴上了耳机进房间,现在是两人不在同一空间的二人世界时间。
“辅导我妹功课,被迫复习了一天一元一次方程。”谢迟脸上的无奈不像装的,只是在面对着沈舫川的时候整个人身上又透露出放松,“才三年级,管得这么严以为高三了。”
“好久没见安安了,数学还是提不起来?”沈舫川回想了一下自己记忆中你那个扎着双马尾追在自己身后喊姐姐的小女孩儿。小朋友年纪太小,看见帅的喊哥哥,漂亮的就喊姐姐,才不管男女,根本纠正不过来。
谢迟显然也想起了小时候闹得大乌龙,笑着调侃,“安安确实很久没有见到沈姐姐了。”
“谢、迟!”沈舫川很少连名带姓叫他全名,一般都是昵称,这回算作佯装的恼羞成怒,“玩梗适度!”
结束了一大段没什么营养的对话,手机电量消耗的差不多。沈舫川好不容易在自己堆放了不少杂物的卧室里找到了一个充电口,手机成功充上了电。
窗外传来了小孩子的嬉闹声,于是沈舫川把头探了出去,看见几个小孩儿正在院子里玩儿老鹰捉小鸡,其中一个沈舫川认识,送他毛绒玩具的长相甜美的小女孩儿,名叫顾芳言。其他几个应该也是亲戚家的小孩子,他突然开始怀念他和谢迟更小的时候。
两个人没办法玩老鹰捉小鸡,更何况小谢迟比现在内敛得多,放了学的最大乐趣就是篮球和画画,两人有时候也会凑凑合合练练颠球。谢迟不会打篮球,所以他画了一张又一张小沈舫川打篮球的定格画面。
沈舫川抬头看了看天空,黑漆漆的,月亮没有被云遮盖,像个白玉盘,照亮一小片漆黑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