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城闲事 第338章 第三百二十八章 性命之危

第三百二十八章性命之危

他到底为什么会随身藏着回春？

是身为生命系异能者，不得不自我保全的危机意识，防患于未然？还是料事如神，早就知道自己会有性命之危，甚至是故意深入虎穴自投罗网，誓与对方来一个鱼死网破？

他究竟想做什么？

老卫身披风雪，白大衣挂在臂弯，站在病床前，看了一眼递过来的血检报告，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谢允平时一张没正经的脸也布满了焦急，看着老卫简直一副见了救命恩人的模样，视线死死地黏在他身上，听见老卫叹气，他满脸希冀，急切地问，“情况怎么样？”

老卫没吱声。

但凡有一点医学背景的，都能看出来，沈让活不长了。

医生都是见惯了生老病死的。老卫见过无数战友的死去，他年轻的时候，也会因为身边人的死亡而痛哭流涕，后来渐渐的他年纪大了，死去的战士反而比他年轻许多。这个年头，生离死别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人都会有这么一天，他不是看不开。他很想给出一个明确的回答，可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了。

他想说，这种情况的最优解就是姑息疗法，把那些生命支持设备和猛药都撤掉，用输液泵推注止疼药和镇静剂，让人安安稳稳没有痛苦地咽气。或者干脆再狠一点，对着脑瓜子来一枪，死得潇洒又干脆。他想起来，沈让在脊髓损伤初次醒来的时候，是真的问过，为什么非要把他救活。老卫记得自己那时候和他摆出来许多大道理，说什么朝城离不开他，后来沈让就没有再提过了。

老卫挥了挥手，“你们先出去一下，我想和病人谈谈。”

“对了，游子龙没出什么事情吧？没什么大问题的话，让红区把游子龙送过来。”

医护鱼贯而出，关燕看了他一眼，他摆了摆手，“你也走，都走。”

关燕拉着一脸焦急的谢允，最后一个出了病房门，轻轻地将病房门关上了。她扭头看着谢允，忽然问，“你有没有想过，没有沈让的朝城是什么样的？”

谢允一惊，缓缓地看向关燕，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病房里，老卫走到床的左侧，拉了一把椅子坐下。“能听见我吗？”沈让缓慢地眨了眨眼，朝着声音的方向微微偏了偏头。他自知给这位医疗部主任添了不少麻烦，试图表示出一点抱歉，可眼神空茫，大半的五官又被呼吸面罩挡住，他实在做不出什么像样的表情。

“你的情况不好。”老卫很干脆地告诉他。

“从医生的角度讲，甚至从朋友的角度讲，我都希望你放弃治疗。”

这话听着残忍，但细想来，拖时间是没有意义的，于旁人而言，亲朋好友活着也许会是一种精神寄托，哪怕拖垮一整个队伍或者家庭也在所不惜，可对于病人自己来说，毫无质量可言的生活是其实是一种生不如死。

“但是……”

沈让拥有生命系异能的事，知情人不多，老卫算一个。

当时出任务回来，为了救游子龙和小大，沈让把此事漏给了老卫。那时他执意救小大，老卫指着他的鼻子骂他圣母，后来小大的治疗老卫没有参与其中，也没有再提起过这件事。老卫是医生，医生的原则是治病救人，而治病救人之前，还有一个不伤害原则。世上的确有一些疯狂的科学家打着为了“大义”或“全人类”的旗号，认为个体的牺牲是必须的；可也有老卫这样，老派而谨慎的医者仁心。

可事到如今，不得不提了。

沈让眨了眨眼，算是代替点头。

“你自己的身体，你自己大概有数。不然也不会动用‘回春’。”

沈让又眨了眨眼。

“你要是能熬过这一次，我能帮你再拖一阵。按照咱们现有的医疗水平，可能三五个月，可能一两年，但是不会更久了。”老卫下了判决，“最好的解决方案是母体，你自己有没有办法弄来？”

这下沈让没有眨眼。

老卫也意识到自己是痴人说梦了。

“那这样，我可以试着联系一下瑞城，或者北舟城，想办法求助那边的大夫，或者进购一些更好的仪器……等你情况稳定了……我们考虑手术，考虑移植，走着看。”他其实不清楚自己口中的“走着看”究竟是什么意思，面对一名生命系异能者，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也不知道要喻诚那边会需要多久能研究出成果。某个瞬间，他甚至觉得这个世界糟糕透了，想要撒手不管，就当自己不知道这件事。

“……今天……几号？”沈让这次没眨眼，而是吃力地张开了嘴。老卫听不到他的声音，凑在面罩前，看着他重复了好几遍，才明白过来沈让问的是什么。他愣了愣，“一月三十，正月十三。”

沈让垂下眼睑。

二月一号是正月十五，按照和北舟城说好的时间，炎溯会来访朝城。

老卫被他这么一问，好像回过味儿来，原地张着嘴愣了半天，“你……嘶……”

“你早就计划——”

老卫正说着，门“吱呀”地响了一声。老卫回过头，正欲赶人，却见着个身高很高的身影。游子龙沉默地走进来，眼神只在沈让身上落了一瞬，就挪开了视线，像是不忍仔细看。他呼吸声越来越重，眼眶很快红了，垂着脑袋看着脚尖，压抑着颤抖的呜咽，吞下嗓子眼的酸涩，终于咧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绕过病床，在床头右侧单膝跪下，伸出手，却不敢触碰沈让，生怕一碰这人就会像泡沫一样忽然消失。他轻轻摸了抹沈让颈边过长的发尾，低声说：

“让让，咱们终于回家了。”

老卫愣住了。

他忽然感觉，自己那颗千锤百炼的心，在这一瞬间疼了起来。他无声地张了张嘴，让眼眶中的热流从鼻泪管流下去，咽进喉咙。身为医务工作者，他的人文关怀和同理心应该体现在为病人提供贴心、到位的医疗服务上，流泪是不专业的，他背过身，抬手狠狠地抹了一把脸，再转回来，看见游子龙伏在沈让的枕边，肩头微微耸动。

沈让的手臂架在软枕上，贴着无数个生物敷料。他手腕颤了颤，蜷缩的手翻了一个方向，无力地坠在一旁。他于是扭过头，面罩抵在了游子龙的头顶，使他没法靠得更近。游子龙狠狠地在枕头上抹了一把鼻涕，又露出一个哭唧唧的笑容，对着沈让，“我们结合好不好？”

“他们都说，结合对你身体有好处。而且小火龙再也不想跟你分开了。”

沈让看不见近在咫尺的人。

他双眼望着游子龙的方向，找得很准，但瞳孔是失焦的，好像在看向更远的地方。游子龙离得很近，瞧着他的眼睛。沈让的眼睛非常漂亮，甚至漂亮得带着攻击性，眼尾是上扬的，眼神总是很凌厉，哪怕躺在病床上也是。可此时此刻，那双漂亮的眼睛却有什么不大一样的地方。

游子龙的呼吸顿了顿。

他无声地往左侧挪动了一尺，缓缓地向右侧伸出右手，凌空打了个响指。

沈让便顺着声音“望”过去。

游子龙死死盯着沈让的动作，好像一瞬间呼吸都忘了。他半张着嘴，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怔忡地看着，眼泪刷拉一下流出来。沈让半天没听到新的动静，眼中闪过一丝无措，随后很像那么回事地扭过头，装作累了的样子，闭上眼睛。

游子龙咽下抽泣，又喊了一声，“让让。”

沈让只好又睁开眼，朝着他的方向，温和而沉默地“注视”着。

游子龙在他眼前摆了摆手，沈让仍是那副温和而无声的样子，没有看到游子龙晃动的手，也没有看到游子龙流泪的眼睛。

老卫“腾”地站起来，可他站了一会儿，又原地坐下了。

接踵而至的刺激太多，他人有点麻。

游子龙俯下身，轻轻用鼻尖蹭了蹭沈让额头没有被绑带遮住的地方，语气温柔，声音轻得要命，“我知道你不方便说话，那我说你听——”

“丧尸镇已经没有了，邵主官他们在回程路上，都很顺利。风宁说，她私自出城的三千字检讨已经写好了，等三天隔离完毕，她过来读给你听，要关禁闭还是要罚权限，都听你的。游泡芙这次也很乖，它已经会放哨和搜寻了，我也学会隔空点火了，我俩一路上配合得可好了！陶组长都夸我来着。而且我没有受什么伤噢——不对，小火龙的心灵受到了巨大的创伤，让让居然又用深渊揍我，明明之前答应过不这么干了的……”

“你不喜欢不认识的护士，我问了严老大，他今天刚下夜班，要休息，但是明天早上就能过来。今天小火龙照顾你好不好？就是很多操作小火龙不会，还得医生护士先教教我，我会努力学的，等学会了就把他们都赶走。”

“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大家都很能干，会处理好的。”

“累了就睡吧，小火龙就在这儿。”

这章写得我好苏爽。

我们小火龙真的是超级超级好的温柔大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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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8章 第三百二十八章 性命之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