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七章苦命卫大夫
卫大兵执掌医疗部,按职级来说,在城里的地位已经相当高了,年龄又大,接近退休,照理说早就该不坐诊不接病人只负责行政管理,享享清福。可照老卫的话说,做了医生就该认清自己从此没有周末没有节假日,朝城能给三倍工资,能保障年假并且允许调休,纵观上下五百年,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他就更应该投桃报李好好干,于是闲不下来的老卫忙着培养新人,另外一大部分的时间则用来给自己培养出的那些徒子徒孙擦屁股。
他接到电话的时候,本以为这就是一场寻常的摇人。
老卫带着老花镜,一手拿着平板,看着西方某几个大后方的联合医疗期刊,看着看着不知怎么就点进了广告,是一些医疗器械。如今互联网的普及度远不如几百年前,大部分基地都更倾向于使用内网,只是有些信息会对外公开,也有一些是收费获取的,好比说这个期刊。
他眼馋地看了半天广告上的医疗器械,最终也只能向着天文数字低头。
“卫主任。”通话那边客气极了,“您方便来内科病房一趟吗?”
是住院部的前台,最近忽然进入战时,加上大面积流感,招了新人,业务不太熟练,但主要任务也不复杂,只是协助整理病案档案,以及负责接打电话。老卫这边权限比较高,一般人没有联系号码,不会直接打过来,通常都是前台转接。
老卫:“什么情况?”
“普通病房,说是有个营养不良的病人。”
“然后呢?”老卫莫名奇妙。
前台愣了愣,没想过自己还需要回答这方面的问题。他回想起自己三分钟前挂电话那潇洒利落干练的身姿,张着嘴半天,回道:
“呃……然后就挂了。”
老卫沉默了片刻。
“挂了还找我干嘛?”老卫终于冒出一句。
“……是电话挂了,不是病人挂了。”前台解释,“是内科一组打来的电话,要是方便,我把您的号码给他们,让他们直接联系您。”
老卫满头雾水,却还是答应了。
十分钟后,他总算接到了一线大夫打来的电话。
对面的小陈是送去瑞城培养过的医生,刚工作一年多,近期开始在外城区接诊。前两天上夜班的时候“十万火急”打了上级的号码,结果上级不在,他急匆匆又请示更高级,最后层层上报,找到老卫……
……老卫于是被请去给前列腺肥大撒不出尿的老爷子下了根尿管。
其荒谬程度不亚于外城区一个小孩摔倒磨破了衣服,层层报备之后找到孙景明,请他去把给孩子需要补丁的衣服上绣一朵花。只是会绣花的裁缝好找,有经验的大夫难寻,衣裳补坏了还能买新的,人治死了就没有第二条命了。老卫无语归无语,还是大半夜跑去,总计花了一个小时。
花了十分钟给老爷子下了尿管,转头拍了拍小大夫的肩,开麦谆谆教诲,花了五十分钟。
老卫一下就听出了对面的声音,他笑了一声,“小陈啊?又是哪个老爷子的尿管下不进去?”
对面小陈尴尬地笑笑,“这次不是。”
“红区送来一个病人,作战部的,情况有点复杂……”小陈语气拘束,支支吾吾的,不知从何说起,“……生命体征不太好,血象也异常得比较厉害。”
“暂时有生命危险吗?”老卫看了眼时间,“我下午……”
“……暂时没有,但是据军医说,一开始情况很差,失血、营养不良,浑身都是伤,最后还憋了个大招用了异能,已经是失代偿状态了。后来是用过治疗系异能才稳住的生命体征。异能是藏在身上携带的,好像是回春,但不是百分百确定,也不知道怎么做到的。”
卫大夫听到“回春”两个字的时候,发出一声尖锐爆鸣。他终于反应过来这位病人到底是谁,老胳膊老腿直接从椅子上弹起来,他一边骂骂咧咧问那小大夫为什么不早点说这是从外面捞回来的城主,一边抄起车钥匙冲下楼,只觉自己有年头都没有这么利索过了。
向导治疗室。
被老卫轰炸的谭初茫然地接起呼叫,眨眨眼,“啊?最近没用异能啊?只有喻诚年前找过我,把‘回春’储存在了钥砂里,说是实验。出什么事了?”
老卫气急败坏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下次有这种事你能不能提前跟我打个招呼!”
“作战部把沈让捞回来了,在病房,你赶紧过去,看看有没有帮得上忙的。”
“我……?”谭初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用了回春,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出意外了。”
老卫挂了电话,愤愤然地在心里把喻诚和沈让骂了千百回。他不知沈让如何料事如神,瞒着几乎所有人,提前准备了这东西,也不知道究竟哪些是沈让的计划,哪些是意外。
可沈让到底有没有数?他那身体根本禁不住更多的意外了!
病房里。
病房没有五楼那么严格的探视规章,但也不方便进太多人。风宁和游子龙在红区隔离,谢允过来帮忙守着,但只能站在门口,帮不上忙。
好些医生护士围着沈让,进进出出的。
虽然治疗方案没有确定,但对症处理、维持生命体征稳定耽误不得。
沈让半卧在病床上,身上密密麻麻,连接了无数个管路,仿佛和那些冰冷的精尖设备融为了一体,成为了彼此的一部分。
他左侧和右侧肘窝分别扎了静脉输液留置针,各自都连着输液袋,右侧肩头皮下注射留置针,也有药物从巨大的针管里泵入。血压袖带绑在左侧上臂上。
氧气面罩叩在他苍白的脸上,把五官遮住大半,罩口边缘紧贴鼻翼和颧骨,压出了凹陷的红印。有些来不及处理的细碎伤痕干涸成了暗色的血痂,在苍白的底色衬托下清晰可见。
输液架上的水袋微微晃着,一根细长的管子垂下来,接进呼吸机湿化瓶,水珠沿着壁面滚动,最后汇入他每一次急促而艰涩的吸气,而每一次呼气又会留下模糊的水汽,附着上透明的面罩。
像是他什么也没留下。
他额头上绑带固定着血氧监测,已经汗湿了一半,额发凌乱地贴在鬓角。颈部也已经被虚汗浸透,汗水顺着锁骨没入胸膛,消失在宽大病号罩衣下 。
罩衣只遮住了上身,没有系带,他胸前贴满了心电图的电极片,花花绿绿的导线从罩衣边缘延伸出来。腹部的透析管暴露在外,皮肤被酒精和消毒水反复擦拭得发亮,垫了一块剪开的纱布,和纸尿裤相隔不远,都十分扎眼。
纸尿裤的边缘,尿管延伸出来,尿袋挂在床边,里头只有少量浑红色的血。
下肢能稍微清闲一点,枕头垫在小腿下,将他两脚托起悬着,脚跟刚好离床几厘米,脚趾不自然地下垂内扣,像绷直的芭蕾舞演员,由于没有肌力,他双脚向外撇着,毫无遮掩地裸露在空气中。
微微回缩的脚跟已贴上淡蓝色的抗压敷料,边缘整齐,像是被刻意摆成了展示品。
脚踝往上,两条腿的伤口还没有处理完成。
水肿使得皮肤薄得几乎透明,一按就陷,连血管都能看得见。常规敷料根本不能用,只能贴上那种无粘性的抗菌辅料。
他体重已经很轻了,对于他的身高而言,哪怕水肿如此严重,也仅仅到身高体重比及格的边缘。但瘫痪的肢体却格外沉重,像是软烂的泥泞要坠往地底。一名护士吃力地托着无知觉的腿,却像是生怕弄疼他。
缺乏按摩的肌肉和关节十分叛逆,姿势一变,就像被电流抽了一下似地僵直,小腿肌肉绷紧,肌腱牵扯着脚趾不自觉地蜷缩——像是一种无声的挣扎。
护士看了他一眼。
他没做出任何反应。
创口和淤青遍布两条腿,渗着血水。敷料不敢贴死,只能将无粘性的抗菌材料一层层覆上,连缝隙都不留。腿上的皮肤已经破得过分脆弱,只要不小心一拉,连皮都会揭下来。
护士的手指陷入他浮肿的脚踝与小腿之间,水肿的手感很奇怪,没有弹力,再轻的动作,指头也会在肢体上留下明显的凹痕。更深处,萎缩的肌肉早已不堪重负,小腿肚软得不真实,像是初生的婴儿。两名护士配合着将他的腿略微抬高,摆成适合包扎的角度,一人扶着无粘性的辅料,一人开始缠绕绷带。
绷带带着点力度地贴上皮肤时,水肿处微微凹陷,又被下一圈托起。白色纱布层层叠叠堆积上去,绷带越缠越高,小腿原本的形状已经完全被包裹,直到膝上十厘米,包裹得严丝合缝。
护士重新将他的双腿放回了枕头上。
纱布带着消毒水味,却怎么都掩不住那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血氧又开始报警。他痰音很重,气管里像是放了壶烧开冒泡的水。护士准备好吸痰管子,将他呼吸面罩取下来。
这下沈让有了反应。
他睫毛颤了颤,半睁开眼,失焦的瞳孔却没找准方向。吸痰管直直伸过去,他吓了一跳,整个人一抖,手脚就跟着震颤起来,脑袋拧向一边,本能地躲避。
“别动,吸个痰。”护士解释。
不知沈让听到没有,只见他扭头扭得更用力了。
但这痰确实得吸。
几名医务人员交换了眼神,一人轻扶着他下巴,一人将吸痰管从他鼻子里伸进去。细细的管子一直延伸到气管,异物感加重了原本的窒息感,他睁大眼睛,却没法躲开。
护士的拇指压住控制阀,管子探入喉咙那一刻,他本能地哆嗦了一下,触电般一颤。护士的手法分明轻柔精细,他却生出一种被侵略的不适,眼角泛起湿意,也不知是刺激还是排斥,吸痰管不容抗拒地刮过每一寸黏在气道中痰液,艰涩的呼吸在这一瞬间也被剥夺,他张着嘴,声音卡在气管里,像断断续续的呜咽。
血氧掉得厉害,警报又刺耳地尖叫起来,护士停下动作,将面罩给他扣了回去。
沈让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带着混乱不得要领的咳嗽,他虚张着眼,并未聚焦看向哪里,只是摇头,干裂的嘴唇在面罩反复重复着一个口型,说“不要了,不要了。”
他是作战部的,没有家属在场,谢允自然就充当了这个临时家属。护士转过来看谢允的意思,谢允哪儿能拿得了主意,只觉得满头包。
他退后半步,给老卫去了个电话。
“卫大夫……您到哪儿了?”他不大好意思明着催,但又忍不住不催,“我从作战部开过来都到了,您怎么还没到!”
“在开车!”老卫急吼吼地说,“限速60,我已经开到59了!”
谢允:“……”
老卫姗姗来迟,来势汹汹,大步流星地冲进病房,上来就是破口大骂,“姓沈的!你提前准备‘回春’到底怎么回——”
最后一个字还没出来,他的目光落在沈让身上,忽然一个字也骂不出口了。
还好沈让提前准备了回春。
他这样想。
没忍住又虐了一下让让…[猫头]
真香。
下一章写小火龙出现…
(本章乱七八糟的医疗部冷笑话均来自网友……)
…半夜写的一堆手癌,看起来是不太清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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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7章 第三百二十七章 苦命卫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