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下有只色狐狸 第44章 故纵

苏火火望着男人离去的背影，不知为何，忽然心里有些堵塞，而且没来由有些慌乱。她紧了紧身上的薄被，贝齿咬住下唇，颇为紧张地期望他能停下来。

然而至始至终，墨听潮步伐缓慢而坚定，直到身影完全消失在廊道拐角处，也不再有半分停顿的意思。

苏火火垂着头，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觉得胸口好似压了块大石头，怎么也喘不过气。在廊道上独自站了一会儿，感到有些凉意后，便踢蹬着步子往东小院去了。

到了晚些时候，宫中尚衣局女官来了趟国师府，被墨七领着去了东小院，捉着一脸懵的苏火火量了尺寸，测了足长，便又匆匆忙忙回了宫中。

第二日，便有女官送来七套时节女儿家最流行的连帽长袍，俱是花式刺绣图案各异的火红色织锦苏绣斗篷，各式衣裤鞋袜一应俱全。到底是个女孩家，衣裳刚到，苏火火就惊喜万分地将每一件都试穿一次，意外地发现竟然相当合身，而是分外暖和。

知道这定是墨听潮的手笔，她便连忙去他院中道谢，没想到吃了闭门羹，墨七说，“大人今日累极，已经歇下了。”

苏火火抬头望了望天，正午的太阳正高悬于顶，却毫无暖意。

睡午觉吗这是？苏火火略略猜测一番，倒也不甚在意，不做多留地离开了。

房间内，手握狼毫笔的男人手指一个用力，笔尖拽出一道难看的墨渍。

接下来一连几日，整个国师府都似乎笼罩在一层厚重的阴云之下，压得里面的人喘不过气，这种憋闷至极的感觉，可怜的墨七小侍卫尤甚。

譬如墨听潮批公文时提笔落字，发现绿幽幽的洮砚中墨渍干枯，他便将笔杆子一撂，冷眼盯着一旁整理书卷的墨七道，“砚中尽是宿墨，你竟不知道抓紧研一些？”

墨七抓着一本书，紧张地挠了挠后脑勺，委屈地答道，“以往大人都不让小人碰书案上的笔墨纸砚，自打苏姑娘来了之后，这些事都是她……”

说着说着，墨七的声音便在自家大人愈来愈冷的眼神中小了下去，他只好认栽地放下手中的书，哆嗦着去碰那放在一旁的清水和墨条。

墨七一双布满粗茧的手拿过刀，掌过剑，是一双武人的手，研磨这种细活，讲究力道曲直，手法平稳，不急不缓，且墨水要浓淡适中。偏偏墨听潮又是个极为挑剔的人，若是研磨时不小心溅出一点墨渍，他定然是要洗净重来的。

大抵是他一双手抖得太厉害，便还未触及砚台的时候，墨听潮叫停了他，一脸嫌弃道，“下去吧。”

墨七如获大赦。

又如墨听潮谈及朝政之时，竟破天荒地扯了他商谈两句。

“如今西凉还是半点动静都没有，你觉得这是为何？”

“这、这……”墨七这呀那的支支吾吾半天，愣是半个屁也没憋出来一句，只好小心翼翼地说道，“大人您从前从来不会问小人这些的……”

墨听潮一怔，随即有些愠怒。他自然不会问五大三粗的墨七此类问题，他只是以为待在旁边的另有其人罢了！

总之按照墨七的话来说，便是大人较之以往变了许多，变得比以前更挑剔、更喜怒无常、更难伺候了！

彼时朝会完毕，刚过辰时。甫一下朝，墨听潮便火急火燎赶回府中书房，然而迎接他的依然是空无一人的房间。

自那天他转身离开之后，到今日已经是第四天，苏火火没有在书房等候他共用早膳，问了墨七才知，原来是她吩咐过了，要下人特意将她的那一份送到东小院。

这是什么意思？他欲擒故纵的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怎么就脱离预想了？墨听潮不得不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

于是，身为贴身小侍卫的墨七小哥，便做起了入侍卫行列以来最掉价的事情——监视。

如果说监视的是什么朝廷高官、江湖组织之类，墨七小哥自然义不容辞且欣然不已，可是这次的监视对象，偏偏是个女子，而且是大人心尖上的女子。

大人规定，该汇报的要及时汇报，但若是看了不该看的，剜掉双眼；不准离得太近，也不准离得太远，因为离得太近容易被发现，离得太远又怕遗漏些什么。

墨七恭敬地站在书房，将墨听潮这一系列看似合理实际瞎扯淡的要求听在心里，而后郑重其事地执行任务去了。

待墨七离去后，男人在书房不住踱步，公文是一个字没看进去，眉头却拧地像一团麻绳，他心中仔细算着时间，掐准一炷香，真是一刻钟也不多，便遣隼鹰将墨七唤了回来。

时至初冬，昨日夜里刮了阵大风，几乎将大地上为数不多的暖意通通卷走，墨七猫身在东小院南墙外头的一棵大树上，寒意逼人，同树尖尖儿上挂着的两片摇摇欲坠的枯叶子一起，颇有节奏地抖动着身子。

而当尖喙黑羽的隼鹰扑棱着翅膀，第三次落在他眼前的枝头上，将那唯一伴随他的小叶子给踩掉了之后，墨七终于忍无可忍了。

“大人，您这样是行不通的。”

这大概是墨七有史以来第一次有勇气质疑自家大人的决策，他梗着脖子，摆出一副小命在此任君发落的架势，直言道，“您让小人监视苏姑娘，可规定太多，实在是施展不开拳脚，这样既浪费了时间，又什么消息也打探不到，如竹篮打水呀。”

墨听潮轻扣桌案，认为他说得很有道理，便问，“那你有什么好的对策？”

意料之中的责罚没有听到，反倒是被询问了意见，墨七一时受宠若惊，忙道，“方才蹲在树杈子上，小人已替大人思量好了。大人只需……”

待听完墨七的“妙计”，墨听潮略作一番思索，伸手将墨七挥退。

墨七的主意是要他假扮成暗卫混入东小院，蹲在屋檐上亲自监视。他可没这么闲，既然是要乔装打扮，倒不如更直接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