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华居,东小院内。
苏火火无聊地恨不得在地上打滚,嚷嚷道,“小鱼啊,你们家大人为何还不回来!我想出去玩!”
“姑娘哎,您就消停点吧,大人许是朝中有事耽搁了,过一会儿就会回来的。”此时临近午时,小鱼手中团扇刺绣早就换成另一面了,她柔声安慰道,“大人不让您出府也是为您好,您没有添置的厚衣裳,出门会受寒的。”
墨听潮不让她出门的原因才不是因为这个呢!苏火火心知肚明,却不好说出来,只得可怜巴巴地将小鱼一望,“我只去梅园逛一逛,好不好?”
小鱼被她闹得没了办法,只好道,“那姑娘您好歹披件薄裳,若是觉得冷就要回来呀。”
“薄裳倒是不用了,”苏火火一听小鱼同意了,一把抓起榻上的薄锦被披在身上,“这个足以。”
这件云丝轻绣的纯白色蚕被,还是昨晚从墨听潮书房顺手牵羊顺过来的,想不到今日居然还能派上用场,虽然丑是丑了点,不过她暂时打算不还给他了,嗯,谁叫他不给她准备衣裳呢。
苏火火穿了鞋披上薄被走出房门,首先深深吸了一口冷气,今日从早上起来,她还没踏出房门一步呢,洗漱早膳都是小鱼给她端到房里来的,几乎活成了祖奶奶的样子。
院中只有菊花开得正盛,清淡柔和,一丛丛、一簇簇、挤挤挨挨堆在院落墙边,凉风一吹,花聚叶散,煞是好看。另些树枝上头,叶子早就开始枯黄掉落,在不止的北风中徐徐打转儿,不过院中每日有人来打扫,饶是落叶再多,也不会成为枯叶衰败之地。
若是拿墨听潮的主院和苏火火的东小院做一番比较,那定然是截然不同的两种风格。苏火火这边,院落枝丫繁茂,无论何时都能见到待开或者已开的花;而主院之中,唯有两棵对立而望、又高又大的梧桐树。靠近卧房的那一棵下面,立了张大理石圆桌而已。
苏火火信步走到梅园曲折的小径上,锦被被她轻轻提起,避免落在地上沾了灰。
梅树的叶子已经掉光了,但些许枝头上,已经缀上星星点点的白色小花苞。因着枝丫纵横交错,曲径缠绕,清扫落叶较难,管家便只让下人们清扫裸露些的位置,那些幽深地儿,则是落叶铺了一层又一层。苏火火小心翼翼穿梭其中,时而弯腰,时而低头,时而错身,脚下窸窣作响,干枯叶子断裂的声音,在这寂静寒日里,显得格外悦耳动听。
锦被缠绕,少女细足点地,身影灵活,眼波流转,笑意明媚,竟真像极了一只机敏的小狐狸。
正待跑得浑身冒出一层薄汗,手脚发热,周身寒意尽散的时候,前方一道清亮陌生的女声响起。
“你是何人?”
苏火火踮起的脚尖一顿,寻声望去,发现自己原来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梅园边上,视野开阔起来,旁边就是胖老头之前常卧于上的假山,前方是通往前厅正堂的长廊,廊台上立着两个形貌不一但俱是容色俏丽的陌生小娘子,正目光狐疑地盯着她上下打量。
左边那位个头稍显矮小,一袭水蓝色对襟长袍,头上飞鸟步摇珍珠流苏摇晃不止,神色倨傲,目光尤为不善,苏火火只瞥了一眼,便知那问话定是出自这女子口中。另一位黛青色烟纱散花裙,唇角细细勾起,神色微敛,目光幽静,但意味不明。
不等苏火火开口回答,廊底下立着的小厮便冲忙行至苏火火跟前,恭敬垂首行了个礼,低声解释道,“姑娘,是邵衡公主和国公府的千金,据说是特地来拜会大人,可惜大人这会抽不开身,管家大叔又去了别院理账,小人便将这二位贵人领到此处来等候。”
苏火火对邵衡公主倒是略有耳闻,北渊国唯一的公主殿下,太子赵谨同父异母的亲妹妹,名叫赵芊芊;另一个居然是夏鼎声的女儿?夏鼎声和墨听潮一向不对付,这也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他的女儿怎会突然拜访自己老爹的政敌,还是和公主殿下一起?
“她们可说了来此,所为何事?”
小厮答,“小人不敢多问,只叫她们在此等候。”
苏火火眼珠转了转,一拍小厮肩头,郑重其事地说道,“本小姐瞧着有些来者不善,不若你先下去,这儿有我在就好。”
小厮抽了抽嘴角,最终得体地整理好表情,应声退下了,其实不管是府中下人还是藏在暗处的暗卫,早已心照不宣地将苏火火视为国师府未来的女主人,虽说现在还不是,但照大人种种可疑行迹,以及墨七大哥绘声绘色的描述,也是**不离十了。
廊下光影郁郁,那位神色不善的公主殿下显然是等得不耐烦了,又拔高声音问了一遍,“你是何人?”
苏火火狐狸眼弯曲成恰到好处的弧度,笑眯眯地朗声回答,“京城第一美人。”
正逃离现场的小厮背影一个趔趄,险些栽在地上。而从另一侧偏僻的廊上信步走来的男人闻言,不由脚步微顿,而后加快了步伐往那头走去。他耳力极好,便是相隔半个梅园的距离,也能将那头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第一美人?墨听潮摇摇头,心道这丫头还真是够自信的。
赵纤纤和夏颜俱是一愣,显然是没料到居然会有女子如此厚颜无耻,居然敢自居“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二人愣罢,赵纤纤目光中的鄙夷遮都遮不住,就连夏颜眉宇间也忍不住闪过讥讽之意。
“就你?”赵纤纤上上下下打量着这个头发凌乱,衣冠不整,披着被子在院中瞎晃悠的女子,语气不善道,“也敢这般自居?”
“如何不能?我心中有胆气,便敢自居。”便是苏火火站在碎石地面上,抬头望着廊台上高出一大截的二人,目光中也丝毫不露怯意,“不知二位何许人也,来国师府,所为何事呀?”
小厮虽已道明二人来历,但苏火火偏要装作不知道,即便冒犯了,装傻即可,正所谓不知者无罪嘛。
闻言,赵芊芊扬了扬下巴,双袖一展,高傲地说道,“真是没点眼力见,本殿乃北渊唯一有封号的公主,你个小小婢女,见到本殿还不行跪礼?”
“跪礼?本小姐跪天跪地跪爹娘,却是不会跪你这个陌生人。”苏火火也将下巴骄傲地一扬,道,“有事说事,没事就请离开吧。”
赵纤纤似乎从未遇见过这样嚣张至极的婢女,登时有些怔愣,愣了半晌才憋出一句气势不高的话来,“你、你这什么态度?”
她什么态度?苏火火有些想笑,她不过是寻着这二人的态度,礼尚往来罢了,她倒还来反问她什么态度?哪来的脸?
“你什么态度,我就什么态度,这很难理解吗?”苏火火白了她一眼,虽说这赵芊芊贵为公主,北渊臣女见到,确实该行跪拜礼仪,可她又不是北渊的子民,凭什么要跪?
眼见着赵纤纤又要发火,一旁沉默许久的夏颜倒是眼明手快地把住赵纤纤手腕,似是宽慰她稍安勿躁一般,而后朝着苏火火颔首浅笑,柔声道,“我们并无不尊重你的意思,公主殿下听闻昨日墨大人去成衣阁平息众乱一事,有些担心他,所以过来瞧瞧。”
女子声音柔和婉转如莺啼,动听宜人,可苏火火就是听着不舒服。
昨日锦绣缘成衣店一事,不过短短一夜过去,竟然闹得满城皆知了,不过其中重要消息被墨听潮封锁,众人都只以为是一场普通的聚众闹事罢了。除此之外,倒是还有一条消息传得飞快,那就是传闻中鲜少露面、不近女色的国师大人,竟然从锦绣缘中亲手抱了一个人走出来,那身形一看就是个女子呀。
这等八卦之事,一传十,十传百,就容易传得神乎其神,尤其是墨听潮这般的风云人物,传着传着,各种版本就都出来了。赵纤纤甫一听闻此事,便连忙奔向国公府寻夏颜哭诉,毕竟在她的记忆中,这位温柔娴静的大姐姐,总是能适时解开她少女怀春的小心结,也总能恰到好处地给予她安慰。
“担心?”苏火火宛如发现些新大陆一般,饶有兴致地望着这个瞧着年纪比她还小的小公主,问话直白又简单,“你喜欢他啊?”
赵纤纤腾一下羞红了脸,虽说这本也不是什么秘密,可高贵的小公主大抵是第一次被人如此直白地将小心思捅了出来,到底是有些难堪的。
“你、你……我、我……”小公主“你你我我”了好一阵,却终究憋不出一句话来,杏仁儿一般圆圆的眼中蓄满泪水,小嘴瘪着,好不可怜。方才那目中无人嚣张跋扈的气势一下子荡然无存,现在便只同一个被戳穿了心思的可怜小丫头没什么分别。
苏火火挂着满面笑意,也不说话,盯着她看,誓要等她将话说完的样子。
赵纤纤倒也不负所托,吸了两口鼻子之后,红着脸咬着唇,又是不甘又是委屈地点点头,“我就是喜欢墨哥哥,从见到他第一眼起就喜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