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楼是京城最为有名的一家酒楼,其中吃食几乎囊括了天水所有最具特色的菜肴。
这里环境优雅,气氛怡人,加上菜肴精致,堪比宫中御膳,因此价格是绝对绝对不低的。
普通百姓自然是难得进入这里,来的都是些有钱人家。
苏火火便是听了客栈胖大娘的推荐,来到了这家天香楼。
此刻她站在天香楼的大门口,高高的牌匾挂在门楣上,出出进进的人大都锦衣华服,不是商客就是官家。
苏火火今日心情极好,因为昨日她去探望铁匠铺的大叔时,收到了一封来自九境城的信。
信是明月寄给她的,上面大致说了一下家中状况,老爷夫人并没有过于惩罚她。
最让苏火火高兴的一件事是,信中提到了叶青。明月说她离家第二天,叶家便来了个神医,说是北渊国国师派过来的,那神医给叶青开了副方子,照着那房子煎药服药,只过了三日,叶青的病情就好了许多,第五日便醒来了,只是身子躺了许久有些虚弱,大夫看过说只要好生休养,便不会有什么问题。
这么看来,那个国师没有骗自己啊,苏火火彻底放下心来,只剩心中唯一疑惑就是,真正伤了叶青的凶手还没有找到,看墨听潮那样子,他是知道凶手的,只不过却不肯告诉她。
苏火火原本想着,人既然已经没事了,就想回到九境城,可是转念一想,回家了又要被关进家中,说不定又要给她重新商定婚期,她干脆还是在京城好好逛一逛玩一玩,挨到这件事过去再回家也不迟。
因此她兴高采烈地跨进了天香楼的大门。
正当她还在四处找位子时,忽然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而且是在喊她。
“苏姑娘。”
苏火火寻声望去,看到通往二楼的木梯拐角处,站着一位素衫公子,正眉眼带笑地望着她。
“是你呀!”苏火火认出那人正是不久前河边结识的病公子,便朝他用力挥手打招呼,弄得一旁路过的客人侧目连连。
司徒落看着少女朝他热情挥手,然后提起裙摆踏上阶梯,朝他欢快地走过来。
她今日似乎心情很好,他脑中忽然冒出这么个想法来。他以为河边分别后,二人便再无相见的机会,现在看来老天是垂怜他这个病秧子的。
“你怎么也在这里呀?”苏火火走到他跟前,朝他身后看了两眼,“怎么你一个人,跟在你身边的那个少年呢?”
苏火火口中的少年,指的就是那日河边照看他的书童。
“他在安顿马车,很快就过来了。”司徒落轻声答道,顿了顿,又问,“姑娘怎会在此?”
苏火火站在较低一级的台阶上,为了避免影响过路行人上下楼,她只好靠着栏杆仰视司徒落,“听闻天香楼中的吃食堪比皇室御膳房,我好不容易来一次京城,当然要来涨涨见识啦。”
司徒落心中了然,便欣然邀请,“在下与姑娘甚是投缘,不如姑娘这顿饭就让在下做东。”
“好啊!我身上银两不多,怕回家途中不够用了。”苏火火拍拍腰间钱袋,答应地极为爽快,丝毫没有推拒客套的意思。
司徒落哑然失笑,他原以为还要费一番口舌才能请得动她,现在看来他倒是低估她的胆大和热情了。
“请。”司徒落微微侧身,走在她前方引路,他怕人打扰,之前就特意订了一间上等隔间。
二人一前一后上了楼,路过一间雅间时,里头的小二刚巧端着盘子推门从里头急匆匆走出来,撞了她一个趔趄。
“小心!”司徒落眼疾手快地扶住险些跌跤的她。
小二见冲撞了贵人,站在一旁低着头连连道歉,生怕受到责罚。
苏火火站稳脚跟,不甚在意地挥挥手笑道,“不碍事的不碍事的。”
小二见这容色俏丽的女子并未有责怪他的意思,道过谢后便带上雅间的门,退下忙碌去了。
这小小的插曲,很快就被淡忘,司徒落订的雅间也就在这间的隔壁,二人落座后,便有小二呈上来食谱。
苏火火接过食谱道了声谢,认真地翻阅起来。
司徒落盯着少女明媚的眉眼,因病而起的阴郁心情一扫而空,想起她方才说的回家,便笑着问道,“姑娘刚刚说要回家,不知是回何处?莫非姑娘的家不在这天水城中?”
其实在不在天水城,他心中是有计较的,她的穿着打扮,言行举止,和他见过的京中女子完全不同,京城中的女子大多温婉贤淑,而眼前的少女爽朗大方,没有那么多故作姿态的礼仪,反倒令他觉得舒适。
一颦一蹙,眉眼中尽是张扬明朗。
他不由看呆。
直到苏火火伸手在她眼前晃,他才发觉自己的失礼。
“你怎么了?”苏火火看着他疑惑地问。
“无事,方才失礼了。”司徒落垂下眼睑,掩去眸中别样色彩,带着歉意问道,“姑娘刚刚说什么?”
苏火火点完了菜,将食谱还给店小二后,又将刚刚的话耐心重复一遍,“我刚刚说,我家不在京城,我来自九境城,过一段时间就要回去了。”
司徒落压下心中失落,含笑点头,“原来如此,难怪看姑娘行事作风同京城女子不大一样。姑娘可否同在下说说九境城……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提起九境城,苏火火便滔滔不绝起来,天上的云,地上的树,百姓,街巷,吴大爷家的狗,陈三娘家的鸡,都可以成为她谈天说地的对象。
二人相对而坐,有菜肴美酒不断被呈上来。
司徒落目光温柔地望着眉飞色舞的少女,忽然觉得胸腔中似有一道暖流,将他的心缓缓包裹。
……
与此同时,隔壁雅间客人也是二人对坐,饭菜也刚好上齐。
但是与苏火火这间雅间其乐融融的氛围极其不同的是,这间雅间的气压温度简直低到了极致,整个隔间都笼罩着一股叫人生寒的气息。明明是盛夏十月,却犹如坐在了处冰窟里头。
那坐在屏风面的紫衫公子瞧着颇为慵懒随性,但眉宇间却有股倨傲的气势,他手中执把折扇,坐姿很随意,支着一条腿,不住拿手中扇子的扇骨敲着桌面,还颇有规律。
他抬眼看了一眼对面的人,一袭白衣,坐的端端正正,从刚刚他进来直到现在,整个上菜的过程,从头到尾板着一张脸,跟有人欠了他多少银子似的,那目光冰冷得恨不得立刻射出冰碴子将他给戳死。
手中的折扇敲啊敲的,终于敲地不耐烦了,紫衫公子一把收回折扇,换了个坐姿,身子靠在身后屏风上,不住地上上下下打量着对面的人,“我说,我们的墨大国师,万人景仰的国师大人,你这到底是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
墨听潮恍若没有听见他的问话,只一直端着琉璃杯不住饮酒,饮完一杯,又给自己斟满,那琉璃盛酒在他指尖一转,唇角微动,一杯便见了底。
一杯接着一杯,仿佛没有止境。
紫衫公子看不下去了,探出身子一把夺过墨听潮手中的琉璃杯,又好气又好笑地盯着他道,“你究竟要干嘛?”
墨听潮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手心,眉心微锁,“殿下,不用管我。”
被称呼殿下的男子,是北渊国羽帝第二个儿子,也是当今的太子殿下,名唤赵谨。他本约了墨听潮前来天香阁议事,可这厮从他进门起就没有给过他好脸色,到了现在,更是一杯接一杯地喝闷酒。
赵谨将琉璃杯往桌上一搁,叹息道,“墨听潮,朝堂之下,你我便是朋友关系,你有什么心事都可以同我诉说,不必像个闷葫芦似的,你想灌醉自己吗?你灌得醉自己吗?”
话虽如此,但其实赵谨也没多大指望他真的能将烦心事说与自己。在他的印象中,这厮一直都是老道兮兮的样子,天大的难题到了他这儿,也能变成树叶掠过湖面的小事,他实在是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事,能让这一向沉稳冷漠的国师大人喝起了闷酒。
“殿下,我心中有惑。”墨听潮垂着眸子,双手放在膝盖上,坐地端端正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