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灵一头雾水,片刻后又茅塞顿开:“噢!不是二殿下来找你作为帮手,是你得了二殿下这个帮忙说话的?”
祁钺提眉:“对!”
雪后新晴,人潮如织。
舞阳城的忘归酒肆中,百里停云和公孙凛正喝着小酒,公孙凛笑道:“百里兄,前天在我家,你把我家里为数不多的酒都喝完了,还未尽兴。今日在这酒肆之中,酒水管够,该出的气,你就一块儿说了,免得在掌柜的面前又沉不住气。”
他们在坊间,谈论起王室之事,都是用“掌柜”来代称君主。
百里停云眉宇间怒气未尽:“我就不明白了,大掌柜平日是多精明的一个人,怎么遇到三掌柜的事情,就犯糊涂呢?唉!”
公孙凛看百里愤愤不平,从容道:“若是掌柜的十全十美,还需要我们这些手下做什么?”
“不过,大掌柜前日商量要我们南下进货的事,你真的认同大掌柜姑姑说的法子?”
百里停云就了一口小菜:“大掌柜姑姑说什么,于我而言无甚紧要。不过是觉得南边的商人欺人太甚!我们大掌柜又不是那怕事的,由得他们欺负?正好掌柜姑姑所言与我之意不谋而合,我才引了她的话。”
公孙凛又为百里斟了酒:“我的百里兄啊,大掌柜何必费尽周章南下,只为出这一口恶气呢?不划算!再说了,南边都是他们的地盘,不瞒你说,大掌柜在这里的生意还不稳当,南下真的容易出事。”
百里顿了顿:“那你是不赞成去找南边商人算账?”
公孙凛道:“算!有账当然得算,但是不急于这一时,先记着,挑个好日子再去算账,有证据在二掌柜那里存着,咱又不怕他赖账!再说了,咱们当手下的说了不算,还是得大掌柜拍板不是?来来来,喝酒!”
酒肆食客熙熙攘攘,百里和公孙凛身旁,就有一桌更热闹的,看着是个年轻小伙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喝大了在吹牛。
那小伙子乘着酒兴眉飞色舞,在他那一桌侃侃而谈:“跟你们说,我宫里有人!我得到的消息,那跋扈的三公主,在宫里悄悄养了人!”
同桌皆惊叹:“真的假的?”
更有许多周围的食客往这小伙子一边探看。百里撑着桌子正想起身,被公孙凛按了回去,示意他再听听看。
那小伙子道:“真!不能再真了。就前天的事,听说还是悄悄带进去的,不敢让她的王兄大哥知道,装在运煤炭的柜子里,现在就养在她自己的长信殿!听说那人洗干净全身黑漆漆的碳以后,模样可俊了!”
有人质疑道:“别听阿牛瞎说,他在宫里哪有什么人啊,发酒疯罢了!”
阿牛一只脚撑在凳条上,从怀中摸出了一条银丝手帕,展示在众人面前:“看看,看看!宫里的物件儿!就是三公主贴身的帕子,那天和装在碳柜里的情郎私会以后掉出来的,被我宫里的人脉捡到又转手倒给我的。看清楚了,这上面还有三公主为情朗擦脸留下的黑色碳印呢!”
众人仔细一看,那银丝手帕做工精良,上面果然有黑色的印记。
同桌人唏嘘摇头:“哎唷!这三公主,早早嫁了人才好,放在宫里,丢人吗!”
又有人道:“丢什么人?人家有王兄愿意养着,你瞎操什么心?不过……至于这么躲躲藏藏的吗?大家不还是都知道了?”
说完一桌子的人又哈哈大笑,只有在一旁的百里快把手里的酒杯捏碎了。公孙凛心道不好,此行约百里是来解气的,怎么还越解越气了呢?
公孙忙打包了两瓶佳酿,推搡着百里赶紧回去。百里停云走到小巷中,推开公孙:“你为何不让我当面问话?”
公孙凛道:“你问了,要他怎么说?仅凭一条宫里的银丝帕,查出是真的,陛……掌柜的颜面还要不要了?若是假的,能怎么查?当真能让人搜了三掌柜的屋子找人吗?再说了,你当场问了,不论事情是真是假,有当官的盘问了,他们都会觉得这事八成是真的。”
百里道:“我现在就找大掌柜去,若是这三掌柜真这么不知检点,这次无论如何,大掌柜都包庇不了她了!”
公孙凛拉住百里:“你别冲动啊!”
“有了这消息,此时不问,更待何时?不过,公孙,你说得对,我不能这么冲动。在进言搜查之前,我要先把三掌柜也叫来,这样她就藏不了那小白脸了。”
公孙凛愁得眉毛胡须都要卷起来了,拉百里出来借酒浇愁,谁知成了火上浇油?眼见事态要拦不住,公孙凛踌躇杵再原地,百里回头:“这事我是一定要到掌柜的那里说的,你要是害怕,可以当作不知道。我不能视若罔闻,为官者就是要直言进谏,指出君王不妥之处。”
百里说完,转身就走,公孙凛迟疑了几秒,又叫住百里:“你等等!”
百里停住。
公孙凛开了那两瓶佳酿,一口气闷了:“酒壮怂人胆,我跟你进宫。在这之前,我先去找人,把那人手里的银丝帕买下来。你若空口白牙去见掌柜,他肯定要解雇你!”
公孙凛连哄带骗,威逼利诱,把那小伙手上的银丝帕折价买了下来。二人又入宫,面见祁槊。
祁槊问:“二位此来所为何事啊?”
百里想说,被公孙凛抢先开口:“陛下,我们二人回去之后,再三考虑,还是认为前日与三殿下的冲撞实在不妥。百里相国为人心直口快,又是有错就认的性子,认为……应该为前日的无礼当面与三殿下道歉。”
祁槊愣了片刻,道:“相国有心了。只是,悦儿倒不是会记仇的性子,也知相国的苦心,当面道歉就免了吧。”
百里拱手,郑重道:“陛下,若不当面道歉,百里以后不知该如何面对三公主殿下了。为长远计,矛盾还是早解开为好。”
祁槊知道拗不过百里,差人去请祁钺过来。祁钺此时正在长安殿,挑了两个机灵的婢女供周无音使唤。
“二嫂,这二哥是个粗直的性子,想必长安殿的布置也是多有欠缺。这两个婢女是我宫里的,人还算机灵,有什么需要,你让她们去跑腿,别不好意思提。”
周无音对于祁钺的印象,还停留在大婚刺杀那天,她那双想要吃了她的眼睛,虽然今日来长安殿还算客气,周无音仍是觉得如芒在背。
“谢三公主好意。”
祁钺道:“既是我二嫂了,以后就和二哥一样,唤我祁钺便好。先前的事,我知你是被逼无奈……”
祁钺正有意拉拢与周无音的关系,不想此时王公公来了。
王公公气喘吁吁:“哎哟我的三殿下,您怎么跑这儿来了,害得奴婢跑了半个王宫才找到您。快些与奴婢去梁王殿吧,陛下正找你呢!”
“哥哥?他此时找我作甚?”
王公公道:“奴婢也不知,您就随我去吧!噢!请周夫人安!”
祁钺只得先告别了周无音,跟着王公公到了梁王殿,一进殿门才觉气氛不妙,祁钺像只乌龟似的挪坐到一旁,问:
“这……演的是哪一出啊?”
祁槊正想开口,百里停云先拱手道:“敢问三公主,是否在宫中私养男宠?”
祁槊一听,整个人都僵住了。祁钺则是一脸茫然:“没有啊。”
百里取出了公孙买来的银丝手帕,将此前在酒肆中的见闻讲与祁槊听:“陛下,三公主如此行事,您还要再纵容下去吗?”
祁槊脸色也不太好看,按着声音问祁钺:“相国所言,确有其事吗?”
祁钺仍是坚持:“没有啊!哥哥知道的,所谓男宠,我没有这癖好。再说了,这银丝手帕是宫里的物件没错,那就一定是我的手帕吗?相国指证实在荒唐!”
百里料到了祁钺会否认,不慌不忙道:“陛下,臣请陛下还三公主清白,即刻搜宫。”
百里如此说,祁槊倒不好推辞,若是推辞,更像是包庇了,看了看祁钺:“你若不愿意……”
祁钺抿了抿嘴:“既然相国笃定我私养男宠,那就搜宫吧。可若搜不出这人,相国可能还我清白?”
百里停云道:“若诬告了三公主,我百里停云将自戕谢罪于殿前!”
祁槊一听,这还得了?祁钺接着说:“若搜出所谓男宠,祁钺听凭相国发落。若搜不出这人,相国也无需自戕,毕竟敢于谏言是为臣子的本分,相国就自断一指,昭告天下还我清白,如何?”
不等祁槊发话,百里道:“自当如此!”
祁槊咬了咬后槽牙:“你们当寡人是空气啊?自己就把事情商量妥了,还要寡人如何?”
祁钺道:“请王兄即刻搜宫。”
一见祁钺如此笃定,一直在一旁一言不发的公孙凛却没了底。
祁钺转身,对百里道:“相国,您要亲自前去搜查吗?”
百里摆手道:“不必,臣相信宫中奴婢办事的规矩。”
祁槊下令搜查了长信殿。长公主此时却不知得了什么风声,自己跑来了梁王殿:“哟!我来得不巧,这里好生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