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三月二十八,楚家前来纳征。
这天,艳阳高照。
马车缓缓向前,穿过车水马龙的希安街和望平街,路上依旧是热热闹闹,随即来到枫云巷,马车稳稳地在陆府门前停下。
朱红的大门敞开,管家一早便在等候。此时见国公府的人来了,安排小厮一头连忙前往通报,一头招待楚家众人。
街头百姓看着这一箱又一箱的聘礼,眼中艳羡,嘈杂声不断。
“原来今日是楚二公子的下聘之日啊,瞧瞧这聘礼,我刚刚稍稍数了数,怕是得有八十八抬!”
“那肯定是有啦,你也不瞧瞧,楚世子是什么身份。”
“定亲的陆二姑娘一定是秀外慧中,才会惹得大理寺少卿大人去陛下跟前求赐婚。”几个谈笑的人一阵揶揄。
“我听我在尚书府做事的表妹说过,陆二姑娘清新俏丽,然楚公子芝兰玉树,必定是登对啊。”
不少人听到这话也出声应和,闹得这原本有些清静的枫云巷也热闹了一番。
远处的角落里,撕碎的丝帛散落一地,一双嫌恶的眼睛直直盯着前方的大门。
“原以为是榜上了江清涯,没想到竟寻到国公府去了。呵,在这里,还没有我得不到的人。”
堂厅里,长公主将聘礼单子呈交给裴大夫人。厅外,是接连不断的高声朗朗以及一抬抬聘礼被抬进院子的招呼声。
“二姑娘到”,丫鬟上前通报。
入目,一个身着翠兰如意百花裙的女子款款而入。视线顺着鲜艳的衣裙往上看去,是一张清秀脱俗的脸。
浅黑的柳叶眉,高挺的鼻梁,淡粉的嘴唇,鹅蛋脸精致小巧,温柔之中又带着些许可爱,最惊艳的还是那双眼眸,仿若含了一潭秋水,又好似载了漫天星辰,令人见之难忘。
“见过祖母、母亲。”陆朝颜微微福神,然后又转至一旁,“见过长公主殿下、楚世子。”
“果然是个可人的,上次来纳采的时候没见着,这回可算见到了,只恨自己这么晚才来见上你一面呀。”长公主直接拉起陆朝颜的手。
她上次就听说了,这小姑娘递了帖子来国公府给她那傻儿子,第二天他就眼巴巴地赴约去了。原来是早有预谋啊,怪不得愿意成婚呢!
她随即将自己手腕上的翡翠手镯套进陆朝颜的腕上。
“这是给你的见面礼,你莫要嫌弃。这镯子,原是我的陪嫁。你和老大媳妇是一人一个的。”
陆朝颜受宠若惊,她没想到长公主竟会是如此的平易近人,一见面就给她如此大礼,当真是有些不好意思。
“殿下言重了,这镯子我很喜欢,我一定好生爱护。”她的脸上挂着三个弯弯的月牙,让人一见就欢喜。
长公主觑了觑站立在一旁的儿子,脸上始终挂着一个不咸不淡的笑,心想这样可不行,便与陆老夫人、陆大夫人打趣说:“不如让他们年轻人单独聊聊,也好过到了成亲那天,还像个陌生人一样,生疏得紧。”
陆老夫人也瞧见了,这两人只在进来时打量过对方,其他时间都恪守礼仪,眼神都没往对方身上瞟一眼。
“阿颜,我记得这两日后院的山茶花开了,不如你带着楚世子去逛逛?”
陆朝颜知晓祖母这是想让他们单独相处。罢了,终归是要成亲的,要是这般生疏可如何是好。虽因上次的见面还有点怵他,但还是引着楚湛一同往后院走去。
廊庭旁绿竹孤清,春风吹动竹枝沙沙作响。青郁和碧染不敢离他们太近,怕打扰了他们。
遥遥望去,男子丰神俊朗,女子亭亭玉立,真像是一对璧人。
陆朝颜将楚湛引到亭榭,二人落座。
她拿起茶盏为楚湛斟了一杯。
他执起茶杯轻抿一口,丝毫没有要先开口的意思。
陆朝颜纳闷,他就要这么干坐着吗?欲言又止了几次,她实在是忍不住了,捏了捏拳头,还是问出了心中所想。
“世子为何要求娶我?”
楚湛侧目,站起身来,看向池塘,背对着她,“这不是你想要的吗?那日,我回去想了想,觉得你的提议甚好,恰巧我需要一个身份不高的妻子。”
一语点破,陆朝颜垂眸看向桌上茶盏,手指轻轻摩挲杯壁,一时未语。她才不相信,那日晨间她刚提议,回去她就迎来了圣旨,难道不是他早就上书的,要不然哪里能够那么快?
罢了,无论是何缘由,目的得到了不就好了吗?纠结多了,只会平添忧烦。
许久,她轻启朱唇,“那按世子的意思,会给我正妻应有的尊荣,对吗?”
他撇头看向身后的女子。
“自然。陆姑娘,这门婚事虽说是权衡利弊下的选择,但它本就是祖辈定下的。既是求娶,便是真心。”
闻言,陆朝颜倏然抬起头来,与之对望。这是她第四次细细端详他,刚刚正厅中的会面她只是匆匆瞥了一眼。
第一次见时,她就被他的外表所吸引。后两次见,她懂得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人不可貌相。今日是第四次,京中传闻他是皎皎公子,着实不假。眼若桃花,眉如远山,自带有一种舒朗之气。难怪都说当年楚二公子高中状元游行那天,一众闺秀一见其面就对其芳心暗许。
只是听闻原本作为世子的楚大公子战死沙场后,他被请封为世子,明明可以靠恩荫入仕途,却不知为何去参加了科举。
现如今,那个京城众人称赞不已,被誉为高岭之花的大理寺少卿,居然成了她的未婚夫婿,就这么站在自己的身旁,她有些恍若梦中。
楚湛深谙审讯之术,见过许多犯人,老师曾言眼睛能直抵内心深处。所以,在审讯时,他常常盯着那些犯人的眼睛看。只是他们的眼中多是憎恨、不甘、害怕,像她这么直白的,倒是头一回。
他突然有些不习惯这样的眼神,于是悄悄不着痕迹地侧过脸。
“陆姑娘,还有什么想问的吗?一并问完,我们之间,直截了当些更好。”
陆朝颜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想要重重敲打下自己的脑袋,刚刚怎么又被他的样貌给迷惑了。她打着马虎眼轻咳一声,低声呐呐道了一句:“在我有孩子之前,世子不能纳妾。”
声音虽小,但楚湛作为习武之人耳聪目明,自然是听到了。
他神情微动,忽又眉头微蹙,一时也有些搞不清楚,他们之间难道不是相互利用的关系吗?她借他的势寻求庇护,他利用她的身份打消猜忌。如今所言,又是何为。思及那日她的言行,难不成也如母亲所说的京中其他闺秀那般,真是对他芳心暗许了?
楚湛思虑片刻,还是觉得不可能,她手中持有兄长的玉佩,定然与兄长有着一丝联系。只是如今,他还没查到。
“不会。楚家祖上有规矩,男子四十无子方可纳妾。”
他注视着陆朝颜,眼睫微动,嗓音清冷,“陆姑娘,我也直言了。我娶了你,这辈子都不会纳妾,无论有无子嗣。在我看来,虽说我们之间暂时还没有什么感情,但是只要我们成亲,你便会是我唯一的妻子,我会对你负责,你不用担心你会在国公府受到委屈,我会尽己所能让你事事顺心、护你一世安乐。”
第一次听他说这么多话,陆朝颜忽然有些不习惯。
不知何时,她站在了他的身旁。风在二人之间穿过,将卷起的衣摆交叠。
陆朝颜眸光微闪,“那便希望世子可以说到做到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