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湛长空黑 第85章 第八十五章

一大早周延亭便带着精锐弟子出发了，这次要是再没个结果，泽恩宗怕是要颜面扫地了。

柳幼湛看着指尖蠢蠢欲动的萤虫，算算时间也也差不多了，强强相对也不知哪边更厉害些，但愿斓生不要让他太失望。

跟着萤虫指引的方向，穿过嬉闹的集市，直至行钰山脚下，他才放慢脚步，揉了揉被明媚的阳光刺得微微发痛得眼角，突然停下脚步猛的转过身，霎时与身后的人四目相对。

来人猝不及防，根本来不及躲闪，一脸懵的定在原地，向前也不是后退也不是，随后慌张又心虚的别开了眼。

“别告诉是碰巧。”柳幼湛淡淡的开口，带着明显的不悦。

“呃……那个，其实我、我找你有事。”

“何事？”

“你不是要去看林老头吗？我特地来找你的。”许蔚暗叫不妙，却装的十分镇定，其实他也没有说谎，本就是如此打算的，只不过恰巧看到柳幼湛拿剑出了门，心有疑虑便跟了一路。

“今日我不想去了，你自便吧。”说完，柳幼湛便打算离开。

“那你这是要去哪？”许蔚还是跟了上来，见他不答，急得跺了一下脚，“你想偷偷跟着去捉妖是不是？”说着又一把拉住他的衣袖，“以你现在的身体与修为去又能做什么呢？你知不知道强行使用灵力你会死的。”

被迫停下脚步的柳幼湛微微蹙眉，接着一掌劈了过来。

许蔚赶忙退后一步，手立刻松开了，“你来真的？”

“不要再跟着我了。”柳幼湛告诫道，“此路凶险，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那也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跟我回去吧。”

柳幼湛道，“我有必须要去做的事……”

“什么事比生死还重要？”许蔚打断他，又挡在他的身前，“别跟我说你是为了什么大义，你根本就不是那类人！”

“那我是哪类人？”柳幼湛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许蔚压抑下焦躁，耐心劝道，“如今炽坤只剩你和莫山主，你这条命能捡回来实属不易，何必再去蹚浑水。”

柳幼湛同意的点点头，却依旧绕过他继续往山上走去。

半山处的红叶落了一地，娇艳如血的色泽格外刺目。

许蔚一直跟在身后，劝不住又做不到坐视不理，只能提心吊胆的走一步看一步。

柳幼湛再次回头，眉间十分不耐。

没等他开口，许蔚便道，“要么让我跟着你，要么我现在就回去告诉林老头，说不定他会亲自来带你回去。”

“你威胁我。”

“是啊，那又怎样？”许蔚索性破罐子破摔，“你也别想着敲晕我，来堵上我的嘴，这一带野兽很多，你要是这么做，就是直接杀了我。”法正都到这了，柳幼湛不可能送他回去了，附近也杳无人烟。

“你想跟就跟着吧。”柳幼湛转过身，“到时候遇上危险就留你做饵和断后。”

“你才不会呢。”许蔚追上他，“遇上危险你要是跑不动，我就背着你跑。”

越往山中走，越是寂静，明明是深山却连声鸟叫也听不见。

前面的萤虫一直在打转，似乎遇到了什么阻隔，绕了几圈后落在了柳幼湛的指尖。

“这只是宵烛？”许蔚凑过来看了一眼，“另一只耀夜你放在谁身上了？”这萤虫生来便成对，雄为宵烛、雌为耀夜，两者间可互相感应。

柳幼湛环视四周，应该就在此处了，再往前是没路的小石坡。

低头看去，下面果然有不少血妖的尸体，有的被一剑毙命，有的碎的七零八落。

“看血渍，应该不到两刻钟。”许蔚皱眉道，“你还打算继续跟吗？”

“嗯。”柳幼湛理所当然的应了一声。

许蔚长长的叹了口气，命悬一线的滋味实在是太难熬了，煎熬的擦干额间的细汗，余光瞄到下面的血尸突然动了一下，他吓得连忙抱住柳幼湛的胳膊，整个人也贴了上去，“动了动了动了……”

“闭嘴！”柳幼湛狠狠瞪了他一眼，拖着人往后退了几步。

接下来的路，许蔚是怎么也不肯撒手，牢牢抓住他的手并十指紧扣，生怕被丢下。

没了萤虫的指引，二人在林间转了一圈，直至发现地上新鲜的血渍。

“是人血。”许蔚站了一点在指尖，轻轻嗅了嗅，担忧道，“他们有人受伤了。”看血量似乎还伤的不轻。

柳幼湛微不可闻的勾起唇角，抬脚继续往前走去，穿过林间，侧边错杂横生的杂草丛外，隐约传来打斗的声音。

杂草的那边，林司南和谢灵真与几只妖缠斗在一起，单看实力，这些妖根本不是林司南的对手，只不过他要护着受伤的谢灵真，所以才难以突围。

感觉到指尖传来的疼痛，柳幼湛瞪了身侧的人一眼，许蔚正瑟瑟发抖的蹲在他身侧，拼命用杂草挡住自己，生怕被妖发现。

“既然害怕，为何还要还死皮赖脸的跟过来？”柳幼湛低声道，“现在原路返回还来得及。”

“我还不是担心你。”许蔚气极，“你倒好，就知道嫌弃我。”

柳幼湛无奈，想抽回被抓痛的手，却被反握的更紧。

前面的林司南慢慢占了上风，妖物血腥的气息越发浓郁，残破的尸体下，殷红的液体汩汩流出……盛满地面深浅的刻印，这些刻印看起来似乎并不是打斗时留下的痕迹。

“司南！”眼见最后一只妖倒了下去，许蔚立刻跑了过去。

感觉到手上一松，柳幼湛想拉住他，却还是晚了一步，来不及多想追了上去，刚要拽住许蔚的肩膀将人拉回来，后心一道灵力袭来，转身拔剑抵住突袭的力道，却被逼的退了几步，抬剑刺过去时，面前却空无一物。

唯有如烟绿草，似锦繁花……

方才还算温暖的阳光一下子化作如薄雾袅袅的细雨。

“怎么回事？”察觉到不对的许蔚，慌张的回头。

柳幼湛转身看着他，声音极冷，“真想砍了你这双腿。”

许蔚顾忌的看着他手中的剑，干咳了一声。

“你们……这里如此危险，你们有几条命，敢偷偷跟过来。”林司南扶着谢灵真站直了身子，语带责备。

“我也不想来的，是他偏要来。”许蔚暗指了指柳幼湛，推的一干二净后跑到林司南面前，又赶紧打岔，“灵真伤势如何？”

“还好，不算重。”谢灵真脸色煞白的捂着肩膀。

许蔚扒开他的领口看了一眼，肩膀处外翻的皮肉还在流血，明明痛极了，还在强忍。

待他止血包扎好，林司南走到柳幼湛身后，“这里似乎跟之前姑射的迷幻阵有些相象。”

琥珀色的眸子看过来，烟雨打湿了他的睫毛，有的凝着水珠挂在眼尾，“你应该带了泽恩宗的信号筒吧，发出去试试。”

烟花飞天，北斗七星的标志闪耀了片刻方才消散，过了约莫一刻，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按理说泽恩宗的同门看见会立刻赶过来，就算相隔甚远一时赶不来也会放信号示意回应。

林司南环顾四周，“此处的场景应该只是幻觉，没有回应也不奇怪。”

“如果不是幻觉呢。”柳幼湛弯腰摘下一朵娇嫩的花，揉碎后放在鼻尖，跟想象中的味道天差地别。

“不是幻觉的话，我们怎么可能在这里，除非……”想到什么，林司南突然顿住，眉头深深皱起。

“别说这些了，这雨越下越大了，先找个地方避避吧。”许蔚打断了二人，扶着谢灵真一本正经道，“此事还要从长计议。”

此话一出，柳幼湛视线如同冰锥射了过来，“奥？不知许神医有何高见？”

“咳咳！这个、我……”他刻意别开眼，大脑飞快运转。

林司南长叹，揉了揉眉心道，“先找地方躲雨吧。”

不远处的乌云好像是扑向地面的涛浪，滚滚而来，大有吞噬一切的气势。

还好大雨来到前，寻到了一处可以暂避的山岩浅洞，雨水铺天盖地而来，不带半分寒冷，倒如春夏般伴随着丝丝闷热。

许蔚从药箱中取出油纸包，小心翼翼的递到站在洞口的柳幼湛面前，“今早刚买的陈皮花糖饼，尝尝吧。”

后者低眉看了一眼，糖饼的酥皮面上点着几瓣红色的花瓣，仔细闻是淡淡的月季花香，“我不喜欢花。”

这次许蔚没有调侃他莫名的挑剔，将陈皮花糖饼扔给了林司南，又积极的捧出另一包糕点，“福禄绿豆糕，这家的老板一天只出售十包，我好不容易才买到的。”

柳幼湛的眉宇间浮出一丝厌烦，嫌恶又恩赐般的伸手取了一块，放到唇边抿了一口，随后又咬了一口，冷漠的脸色明显柔和了不少。

许蔚松了一口气，笑着往人身边凑了凑。

不仅是他，一旁的林司南也松了口气，幸好还是喜欢的，他将手中的糖饼递给谢灵真。

“多谢师兄。”谢灵真半仰起头，憔悴的面容看起来十分可怜。

“自家兄弟，不必言谢。”林司南道，“况且这些都是阿蔚准备的。”

看似体贴的话，实则如同婉拒般无情，谢灵真低下头，味同嚼蜡般吞咽口中的食物。

“嗷呜……”突然连绵起伏的山脉中，野兽的声音如雷，一声接一声的嘶吼。

许蔚吓了一跳，蹦到柳幼湛身后。

“有东西过来了。”林司南提剑走到最前，“待会你们找机会先走。”他一个人护三个人确实有些吃力，只能先牵制住对手，给他们逃跑制造机会了。

谢灵真挣扎着想站起来，却终是徒劳，他捂着发疼的伤口，痛恨自己如同一个没用的废物。

“不是说要保护我吗？靠你了。”柳幼湛有些不舍的放下手中的绿豆糕，将银剑放到许蔚手中。

许蔚顿时睁大了眼睛，手中繁华的银剑如有千斤，还没等他细看，一只五彩野兽从林中走来，身高足有一丈多，头上双角似羊，周身如鹿，尾巴却像画中的龙尾。

“这是什么东西啊？”他壮着胆子拔剑，声音却像是随时都能哭出来。

“神兽麒麟。”柳幼湛后退几步，站到他身后。

话音未落，五彩的神兽攻了过来，林司南迎了上去，顿时雨水四溅。

传说中麒麟曾是太阴星君的坐骑，算不上高等神兽，论实力就算林司南能勉强取胜，也必回负伤。

这确实是个好机会……

柳幼湛转身看向靠着墙壁坐着的谢灵真，眼神冰冷，毫无掩饰的杀意汇聚成摄人的寒芒。

对上他的目光，谢灵真能清楚的感觉到，那让人窒息的杀意，几乎如有实质，将他的喉咙狠狠扼住。

藏在袖中的匕首锋芒尽露，他往前走了一步，一片黑色的羽毛从眼前飘落，随即转身将许蔚拉到身后。

许蔚还没来得及反应，一大片黑色的鸟就涌了过来。

“小心！”无法抽身的林司南一时分神，被麒麟角撞到腹部，抬眼看到黑色的鸟围着柳幼湛乱撞，却始终进不了分毫，又立刻紧张起来，深知以他的身体强撑不了多久，必须赶紧解决眼前的困境，不然……

“快住手！擅用灵力你会死的。”许蔚一把抱住柳幼湛的手臂，想制止他这不顾后果的冲动。

“要是住手，我们都得死。柳幼湛轻描淡写道，“你退后点，不然我现在就将你扔出去。”

闻言，许蔚立刻松开手，又往后退了一大步。

乌鸟越来越多，眼看束繁阵撑不了多久，柳幼湛上前一步，捻诀结印，灵力瞬间成状，高大的灵体出现在他身后，他柔声命令道，“撕了它们。”

竟然是……谢灵真惊恐的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熟悉的人形，惧意染上心头。

束繁阵破，灵体一跃上前，并无神智的他，只认命行事，残忍将飞过来的乌鸟撕烂，血雨中，柳幼湛面色淡漠的残忍，满意的看着满地的碎尸，嘴角勾起一丝冷酷微笑。

雨势渐小，所剩的乌鸟不堪重击，四处逃窜，唯有一只舞着尖锐的爪子嘶哑的鸣叫，一个振翅后幻做人形。

少年喘着粗气，眼中充满了愤怒哀伤，更充满了恨意，用力一挥手，黑色的羽箭如雨般往柳幼湛射去，却被高大的灵体悉数拦下，同时一根灵线捆住他的双手、双腿，被猛的一拽，他跌倒在血污里。

柳幼湛一步步走近，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告诉我，怎么离开这里。”

“你杀了小殿下，我要让你给她偿命！”阿然怪异的笑起来，“你们、你们都得死在这……”

柳幼湛一脚踩住他的肩膀，“现在你只有两条路，说了我放过你，不说我便杀了你。”

阿然喘着粗气道，“你知道这里是哪吗？竟然还妄想着离开……”

“我耐心有限，不想听你的这些废话，如果你不肯说，那就没有留你的必要了。”

“那你杀了我啊！杀了我！”

杀意泛滥，柳幼湛退开几步，轻轻动了动指尖，身后的灵体立即会意，大步上前手掌猛的向下，硬生生压扁了鸟妖的头颅，花白的脑浆和鲜血一起流了出来。

“哐当”一声，许蔚手中的银剑掉落在地，明显被吓得不轻，他战战兢兢的看向柳幼湛，波澜不惊的琥珀色瞳孔中是毫无怜悯的冷漠。

那边林司南重伤了麒麟的双目，吃痛的神兽受惊后退了几步，随后跑入来时的林中，他捂着闷痛的腹部跑到这边，“你没事吧。”

“无妨。”柳幼湛淡淡道。

“你让我瞧瞧。”许蔚捉住他的手腕，见他没有拒绝，便把住他的手腕，虚浮无力的脉搏同之前并无二样，按理说折损自身灵力，旧伤必回复发，可看他的样子，于旧伤似乎并无大碍……

“看样子，似乎是司南君比较严重。”柳幼湛不动声色的抽回手，“你还是先给他瞧瞧吧。”

许蔚这才注意林司南一直弓着腰，连忙扶着人坐下，“你可千万不能倒下，我们还都指着你呢。”

原以为这个灵体不过就是一枚人形的傀儡，没想到竟由此战力。

察觉到他探究的目光，柳幼湛一挥衣袖，瞬间灵体化作幻影隐匿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