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湛长空黑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秋风萧瑟，芳草萋萋。

比起结界内的气候，外面似乎更冷一些，寒气扬起的发丝显得轻盈又无力，看起来有股弱不禁风的样子。

清澈见底的池中，几条小鱼游来游去，时不时地越出水面只能争相觅食，鳞片被还算灿烂的阳光一照倒生出些琉璃般的光彩来。

柳幼湛捻碎了手中仅剩的甜糕，轻轻一扬，尽数落入水中，看着急切翻滚的鱼他忍不住笑起来。

“怎么见到我，你好像一点都不意外。”

“我现在没时间跟你废话。”院门外青链不耐烦的瞪了他一眼。

柳幼湛侧过头迎上她的目光，“你是来找谷风的？”

“不关你的事。”既然撕破脸了，也没必要再掩饰憎恶。

“朋友之间相互帮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见他笑的温柔良善，青链感到一丝寒凉，却依旧嘴硬道，“你还是多花点时间管你自己吧，一会关一会放的，你俩是过得太乏味了，在找刺激呢？”

“这件事是我不对。”柳幼湛叹了口气，“谷风至情至性，我却不信任他，现在想来是我太铁石心肠了。”

“你还会从自身找原因！”青链无语，“这么装着，不累吗？”

“还是那句话，多个敌人不如多个朋友。”柳幼湛做了个请的手势，“谷风就在里面，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你带路。”

青链冷笑，好个多个朋友，明明请她去送死，还表现得如此从容友好，这里面是谷风密室，整个院子的阵眼就在此处，未经允许擅自进去，必定会成为阵眼的饲料。

“你要是真想帮忙，不如把他叫出来。”

“好。”

没想到柳幼湛一口答应，不过片刻就领着人从屋内走了出来。

谷风的袖子高高撸起，脸上也沾了不少灰尘，看起来有些狼狈。

青链道，“旻霜节，你没忘吧。”

“……嗯。”谷风若有所思的点头，转而看向柳幼湛。

“这是什么节？我从未听过。”

青链道，“神族的圣节，跟你没关系，听没听过也不重要。”

“原来是要一起过节。”柳幼湛笑了笑，转而对谷风道，“怪不得你今日非要下厨。”

“这二者之间并无关系。”谷风笑着解释道，“你不是说想看我的厨艺有没有进步吗？”

柳幼湛道，“今日就算了吧，不必陪我了。”他从怀中又掏出一块糖糕，打算继续喂鱼，而池中的鱼肚子早已鼓鼓胀胀，照他这么下去怕是命不久矣。

“之前你不是因我不通琴技而可惜吗，不如今日随我一起去，凤律的箜篌极好，届时可以请他弹奏一曲。”谷风扯着柳幼湛的衣袖，转头又对正想说什么的青链道，“神族凋零，旻霜节早就不复以往，既然你们要办，不如多请些人，也好热闹点，毕竟这里是我的地方。”

青链吞下想要拒绝的话，不再多言，如此也好，也能断了那些乱七八糟不该有的念想。

“那就去看看他的箜篌有多好。”迎上谷风讨好期待的目光，柳幼湛否定了不想去的答复，之前也算是吃了苦、载过跟头了，现在顺着他会明显会更好。

“好，我带你去换身衣服。”

“为何要换衣服？”他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裳并不觉得不妥。

“沿袭成规，因循旧俗。”谷风将人抱起来，“不用你自己动手，我替你换。”

看着桌上成箱的珠翠罗绮，环佩挂件，柳幼湛有些后悔没有再任性一次。

谷风挑了一根银色堆梅的簪子，和缀着明珠的的衣带在他面前晃了晃，“你肤色白，这些很适合你。”

柳幼湛尴尬又不失礼的笑笑，他虽喜华丽之物，但珠缀璎珞之物讲究搭配，硬放在一起只会显得俗气不堪。

“不如换成这个玉冠吧。”他挑了一个复杂的白玉冠子，冠后的飘带是两条隔穿的明珠，细滑的玉色与晕彩的珠光也算相得益彰。

“也好。”谷风伸手便要解他身上的衣服，调笑道，“退什么，你我之间不必害羞。”

按下心头的不适，柳幼湛冲他眨眨眼，“那便有劳了。”

谷风将人带到屏风处，从他身后绕到前面解开了并不复杂的衣带。

衣襟从中散开，柳幼湛的皮肤很白，很细腻，隐约可见青色的血管，嫩滑的吹弹可破，身形长而曼妙，谷风揉了揉手下的细腰，并在他耳边轻轻的吹了口气，十分满意的听着他微弱隐忍的喘息。

柳幼湛紧紧攀着屏风的骨架，他微微张着唇，清明又空洞的目光穿透绵密的丝缎，不知放在了何处。

深秋昼时的阳光混着风，晒在身上竟有一丝温暖，庭院树下阴凉处摆着几张食案，白瓷瓶中的清酒醇香逼人。

见到来人的时候，凤律明显很是吃惊，对方却一脸淡然的侧头冲他微笑，墨色长发被白玉冠高高束起，珠带垂至耳边两侧，比起往日面相更为柔和。

待走近时，柳幼湛微微弯腰，双手交叠拱手致意，仪态大方、风流跌宕，繁琐复杂的服饰并未让他显得累赘，“叨扰了。”

凤律看向谷风，“是发生了什么好事吗？看你的样子似乎很高兴。”

“没什么。”谷风微微敛了笑意，“好久没听到你弹奏箜篌了，不知今日是否有幸能听一曲。”

“你都如此说了，我又怎好拒绝。”凤律嘴角含笑，“先入座吧。”

青链同宵华坐到了对面，瞥到柳幼湛脖子上浅浅的痕迹，青链翻了个白眼，随后自斟了杯酒一饮而尽。

神族陨落，神台坍塌，没想到只剩下了这几位，本想着今日会不会见到新面孔，看来是自己太高看了。

“这旻霜节倒有些像凡间的元辰。”柳幼湛靠着谷风轻声道，“每到元辰这一日，亲人都会聚在一起，门口也会挂起寓意团圆、红火的灯笼。”

“聚在一起也是喝酒取乐么？”谷风将酒递到他面前。

柳幼湛尝了一口，“不止，还会……”

“会什么？”

“会……记不太清楚了。”柳幼湛想了一下，又摇摇头，未离开泽恩宗前他并未过过此节，到了炽坤后，柳时雨也根本不在意这些，他看着盏中的清酒，“这是什么酒？怎么有股药味。”

“是寸芸，秋日湿气重，此物有益精去湿之效。”谷风又替他添了一杯，“你成日手脚冰凉，不妨多饮一些。”

柳幼湛撑着头，“光饮酒，怎么两个配菜都没有。”

“同你一样，我也不太清楚，从前我饮完一杯酒就离席了，隐约记得好像有歌舞。”

青链纠正道，“什么歌舞，那是祈愿。”

“神明还需祈愿吗？”柳幼湛疑惑道，“向谁？”

“怎么？你也有想求的。”青链道，“印象中你可不是会将期望交托于他者的人。”

“那要看是谁了。”柳幼湛对着她遥遥一敬。

宵华道，“凡人不是很喜欢对月祈愿吗？从古倒今也写了不少华丽优美的诗词，什么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之类的。”

“这应该叫动春心吧。”青链搂住宵华的肩，“告诉姐姐，你是不是遇到喜欢的了？”

“没有。”宵华推搡了她一把。

“别害羞，你悄悄告诉我，我保证不说出去。”

“我真……”她转头有意无意间看到了柳幼湛，凡人柔和的五官衬着日头越发显得清新温雅，她想起那日雪花飘落时，白皙且孤寂的侧脸，“没有，绝对没有。”她快速的摇摇头，惊得一身冷汗，也为曾经的一时迷惑尴尬不已。

“没有就没有，那么大声干嘛。”青链揉了揉被吵痛得耳朵，“去了凡间一趟，思凡也很正常，别这么……”

“她年纪还小，哪懂这些，阿姐就别为难她了。”凤律怀抱七弦箜篌而来，长发即使随意一扎，也是神采清朗，风骨俊秀。

柳幼湛端庄的擦掉嘴角的酒渍，随口道，“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他看着宵华，“当初你是犯了什么错，才躲到凡间的？”

谷风表情微微一滞，送到唇边的酒又放了下来。

“没什么……”宵华捧起酒盏饮了一大口。

“不就是摔碎了一个人偶么。”青链不屑的笑道，随后端着酒杯的手指了指谷风，“要我说你的心眼也太小了，到底是怎样精贵的人偶，以至于你封了她的神脉。”

“今天的酒真是太好喝了，青链姐姐，我再给你倒、倒一杯吧。”宵华紧张的看了对面一眼。

柳幼湛神色依旧，一只手支着头，并没有接着问下去的意思。

“今日要奏什么曲子？”谷风看向正在擦拭琴弦的凤律。

“听了便知。”他轻轻拨弄了一下琴弦，清澈明净的音色潺潺而动，如同来自深谷幽山。

心旷神怡之际，耳边又是一阵微风起伏，转手间的一时停顿，再闻如裂石流云，明快响亮中透着激昂。

如此绝色当真是赏心悦目，不同于往日平易近人的和缓，今日的凤律更像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神君。

“好。”一曲毕，青链捧场的鼓掌。

谷风低声询问早已浅醉的柳幼湛，“如何？”

“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将杯中的余酒饮尽，柳幼湛又倒了一杯，冲凤律遥遥一敬，“今日闻君一曲，悠哉，悠哉！”

“多谢夸奖。”凤律端起面前的酒盏回敬。

柳幼湛的身子有些不稳，揉了揉混胀的头，撑着食案才勉强坐直了身子。

“还好吗？”谷风有些担忧的声音传来。

“这酒真上头。”他松松领口，灰蓝的里衣被拉低，露出白皙纤细的脖颈，白色的外袍也被扯得有些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