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湛长空黑 第125章 第一百二十五章

谷风看着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凡人所言并没有什么不对，这世间本无任何准则，凡人的优劣皆是他们自定的规矩，从者为优，违者为劣，所谓的善恶大多也是根据是否于自身有利而制定的道理……

见对方沉默，柳幼湛戒备的抬起眸子，咽下心口痛楚，他晃了晃手中的匕首，“看清楚了，我并非心甘情愿，也尽力反抗了，这件事是他逼迫的我，我才是受害者。”

凡人的过于镇定让谷风想起青链所说的狡猾奸诈，“这里并没有打斗的痕迹。”环视四周，他的目光回到凡人的身上，“你和他或者说你跟我到底是什么关系！”谷风摩挲着指尖，此刻平日的叫嚣好像静了下来，彷佛贪婪得到了餍足，脑中的那个声音没有在一直针对他。

因为这个凡人吗？就因为这个凡人……

“有神印在，他想拿捏我轻而易举。”柳幼湛如实道，“我跟你之间并无什么关系。”有的只是利用，“至于他……家师曾创有一种阵法，说不定可以暂时将其封印，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这样的事他可不想再有第二次。

烛火明灭，他看不太清谷风的神色，不知道他是以怎样的目光审视狼狈不堪的自己，不敢暴露一分怯懦，柳幼湛肩膀放松，整个人冷静的找不出一丝破绽。

从小他就明白，只要不在意，就什么也伤不了他。

“这件事不用你管。”谷风乌黑清冽的眼微微垂下盯着眼前的凡人，他并不相信这是实话。

“是。”柳幼湛识相的低头，势要将识时务贯彻到底，他甚至行了一礼，“今日之事也请神君放心，我绝不会向外泄露半分。”

“你在赶我走。”

“看目前的情况，你似乎无法抑制住那个神魂，他要是再回来，我的下场不容乐观。”

柳幼湛语气冷漠，思路清楚，丝毫未掩饰自己的目的，这份坦荡似乎与青链所描述的并不一样……

谷风看到他胸口的血渍，方才的那一掌并不轻，身为凡人此刻定是疼痛难熬，他却像个无事人一样在此与自己周旋。

“别过来！”面对突然靠近，凡人惊慌的后退一步，锋利的匕首护在身前，胸口的起伏不定看得出他并非表面那样镇定。

“门在你身后。”

闻言，凡人似松了一口气，往身侧让了几步。

等完全听不到脚步声，柳幼湛才瘫倚着墙，仰着脖子大口的喘息，试图缓解身上的痛，可那种抓心挠肝的苦楚几乎将他逼的窒息，痛到极致他露出一个倦怠的苍白的笑容……

这一夜安静的骇人，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第二天香沁雪来找来时，柳幼湛才知道谷风和青链已经离开了。

如昙花一现，所有的不自量力都化作云烟，原以为他才是掌控者，想不到又做了一回弃子。

他冲香沁雪微微点头道，“另外两个人逗留的时间也不短了，该下山了。”

香沁雪贴了过来，“今天一大早泽恩宗有人过来送信，看姓林的面色不像是什么好事，说不定待会就会来找你辞行。”

果然他刚踏出院子，林司南和许蔚就找了过来。

对方看了他旁边的香沁雪一眼，少女不加掩饰的笑靥，明显的有些过头了。

林司南也不绕圈子，直接道，“看来你应该猜到了，既如此莫山主那里我就不去打扰了，你替我同他说一声。”

“好。”柳幼湛应了一声。

许蔚有些不舍道，“我给你留了些药，放在大厅那边了，还有司南留下的银钱，你照顾好自己，我会再来看你的。”

面对他的依依惜别，柳幼湛要从容的多，却也是难得的温言软语，“路上小心，多多保重。”

听起来好似关系，却无半分留客与不舍的意思，林司南不免皱眉，“谷风离开了，你脖子上的神印打算怎么处理？”走近些，熟悉的香味扑面而来，他目光逡巡，落在对面人苍白的脸上。

“他昨晚来找过我，也给了我破解之法。”

“当真？”

林司南目光灼灼的看着他，柳幼湛并未躲避探究的目光，而是略带疑惑的看着他，像是等着他的下文。

“他会如此好心？不是已经忘了吗？”

“所以才会收回神印，我和他之间终是殊途，总要做个了解，这是最好的结果。”

许蔚松了口气，“那就好，我和司南一直怕你钻牛角尖，放不开过去，白白折磨自己。”

“你们也太多虑了，放心，下次你们来的时候，我定能陪你们痛饮一番。”

哪壶不开提哪壶，柳幼湛笑意盈盈的看着林司南沉下去的脸。

“告辞。”

许蔚看着转身离开的林司南，叹了口气，立即跟了上去，走了几步他又回过头，有些不舍的想抱一抱柳幼湛，对方却阴着脸，像是看穿了他到意图，琥珀色的眼眸带着警告的寒意，许蔚的手停在半空尴尬的挥了挥便匆匆离开了。

“你为什么要骗他们？”香沁雪望着柳幼湛白皙的脖颈。

“世间处事最忌讳交浅言深。”既无能为力，又何必多言，“我要下山一趟。”

“你要去哪？”香沁雪跟在他后面追问道，“你不说我没法交代。”

“不用交代，芳遇巴不得我死在外面，他之前帮我、护我也不过是为了师兄，若是我能悄无声息的死了，第一个拍手叫好的就是他。”柳幼湛淡淡道，“好好守着，我不在的日子，就不要下山了。”

香沁雪心虚的摸了摸耳朵，掩饰的咳嗽了一声，随后点点头，她的王她了解，这个凡人的话确实一点错也没有。

正直四月，半山的几株桃花都开了，蜂蝶结伴，好不热闹。

越往山下走却越是安静，到山脚下时竟然连一声鸟叫都没了，静的有些不合常理，突然脚下有什么东西蹿了过去，火红的带点白色的毛尖如一团火焰。

避让到一旁的柳幼湛警惕的环视四周，幽深的林中窸窸窣窣作响，他幻出灵线，却见一头白色的鹿从树丛里钻了出来，雪样的毛色沾着血色和尘土灰色，样子十分的狼狈。

四目相对，白鹿连跑带颠的往他这边过来，“终于……终于见到你了。”

柳幼湛眉头微蹙，“你怎么在这？”

“我……”话还没说完，有什么东西横冲直撞的攻了过来。

“快拦住他，快拦住他！”小鹿蹄子一甩，不管不顾的躲到凡人身后。

猝不及防的柳幼湛却往上一跃，躲开了攻击，小鹿扯着嗓子嚎了一声四处逃窜。

来者浑身浅银色的鳞片组成一套铠甲，包裹着人身，连整个头也被包裹住，只留下两只眼睛，似乎是听到打斗，相同的妖物一个个从四周草丛涌现围了过来。

柳幼湛方感不对，却已经来不及跑了，他抽出匕首，如游龙般一路血花纷飞，得到喘息的小鹿险些被他手中的寒光晃了眼。

匕首进出间，本该倒下的妖却比想象中难杀，即使命中要害也似没有痛觉般继续攻击，甚至相比之前更猛烈。

“这东西怎么杀不死？”

小鹿苦着脸，“我也想知道。”

“废物！”

“你好意思骂我！要不是你拿走了我所有的修为，我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吗？我可是侍奉春神的仙子！”

除了小鹿，不少小狐狸也被赶的四散，察觉到光砍无用后，柳幼湛蹙眉跳到一棵树上。

“快跑！”听到熟悉的声音，他的眉头越发紧了起来。

打斗中正烂漫的花枝在打斗中被折断、践踏，好好的花丛也被搞得乱七八糟。

看着被踩入泥的春花，柳幼湛怒道，“是我之前太好说话以至于你们忘了我是什么样的人，竟然敢把这些妖物往炽坤山领。”

被指责的人循声望来，他的眸子一下子亮了，额间鲜艳的祥云舒展开，可面对柳幼湛无表情的低眸，冰凉的琥珀色瞳孔硬生生将他的刚燃起的些许希望灭了下去。

“青丘被毁，我们是迫不得已才来这里……”水色抱着两只幼狐吃力的躲开攻击。

柳幼湛挡住上山的路，“青丘如何同我有什么关系，若是炽坤因此受到牵连，我定要杀光你们这群畜生。”

阿渊抿了抿唇，“我知道你不会轻易帮忙，不如先谈谈条件。”他想走近些，可利爪刚撕烂了面前的妖物，却又被缠上来。

“你用什么和我谈？”柳幼湛冷嘲道，“句芒的精魄？”

“你做梦！”姑射呵斥道，“就算没了青丘，没了神木，你也别想拿走他的精魄。”

“凡人融合不了神明的精魄，你想疗愈旧伤，我们有更好的东西。”避开面前的妖物，水色气息十分不稳，显然已是精疲力竭。

她一时不察，手中的狐狸掉了下去，眼看妖物的掌刀就要劈上去，“不……”

灵光一闪，数支灵线从她眼前穿过，坚韧的灵线缠住掉落的小狐狸，千钧一发之际将他们拉了出来。

阿渊和水色同时松了口气。

柳幼湛却拎着瑟瑟发抖直往怀里钻的的火红狐狸一把甩到树干上，慢条斯理道，“有谷风在，我的旧伤不用你们费心。”他不动声色的蹲下身子撑着树干，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等着对方加大砝码。

“屈居人下的滋味并不好受，依你的性格你应该更想做主导者，而不是受控的傀儡。”水色道，“狐族不但可以助你疗愈旧伤，还可以帮你压制身上的神印。”

“双修之法、共享生源，到头来还不是屈居于人下。”

水色余光瞥到面色冷硬的阿渊，解释道，“是这之外的法子，我给你的东西珍贵之处绝不亚于春神的精魄。”

琥珀色瞳孔眯了眯，狐族向来重诺，必是不会说谎，这倒是个意外的收获，比起抢夺与炼化句芒，此法或许更稳妥。

柳幼湛抬头看了山腰的桃花一眼，跳下树枝轻飘飘道，“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