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嗡嗡。
高敞兜里的手机,发出了嗷嗷待哺的声音。
她怔愣一下,关停了微波炉:“吴哥,我这就下去。”
她慌里慌张取出饭,打开柜子,却不见里面的保鲜膜。
这时她才明白,自己已经很长时间都没有下厨了。
那佟焰会把它放在哪里呢?
她接连打开柜子,抽屉,却毫无头绪,直到在一个草编篮子里发现它。
“怎么放这儿了……”她喃喃吐槽,踮着脚尖从中取出。
啪叽,掉出来一个漂亮的发夹。
上面还缠着几根染过的长发。
是高敞从未染过的颜色。
她竭力控制着呼吸,手指愈发用力,直到发夹边缘渗出骇人的红。
得快点。
她哆哆嗦嗦把发夹扔到地上,踢到角落,然后随手抽了张纸,胡乱擦了两下,接着拿起保鲜膜,走到饭菜前,机械地封好,打开冰箱门,犹豫了一下,一股脑胡乱塞了进去,看也不看就啪地关上门。
冰箱的冷气在深秋更显阴凉,渗得人骨头芯都发冷。
她打了个寒战,拼命调整着呼吸,也不知道怎么拿的包,锁的门,反正完完好好跟吴逸汇合了。
“嗯?今天怎么这么晚——你手怎么了?!”
吴逸慌里慌张从副驾驶手套箱里掏出急救包,拿出碘伏棉签和创口贴,赶忙拆开沾好递给后座的高敞。
她把染红的纸巾团了团,塞到小垃圾箱里,面无表情消着毒。
吴逸跟了她这么多年,一眼就看出她状态不对。他看了看伤口,又看了看她,然后扫了眼前挡风玻璃,语气十分放松:“哎呀风水轮流转嘛,谁还能跟谁一辈子不成?夫妻还有离的呢,更何况商业伙伴呢?你说是吧?”
高敞随着他的话顿了一下,接过创口贴,老老实实贴上。
吴逸见她无大碍,就回头发动了车辆:“这些都是小问题,还有那么大一笔赔偿金呢,更别说还有你的几个代言,几部戏,尚光能挺过去。”
他说得底气十足,让迷迷瞪瞪的高敞也跟着应了一声:“嗯。”
吴逸从后视镜瞥了她一眼:“哎,你那手怎么回事啊?”
高敞呆呆想了想:“不小心划了一下。”
“呦,那你可划得够深的,跟个小坑似的。什么划的?”
“发夹。”
“啊,那种鲨鱼夹啊?那种多危险啊,又是崩眼睛里又是崩脑壳里的,你不是早就不碰了吗?”
“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吴逸眉头微皱,随后睁大眼睛,“你是说?!”
高敞苦笑一下,冷冷注视着窗外的街景:“对,我家,出现了别的女人的发夹。”
-
彤云。
“哎呦,你怎么才来啊?”宋照云一大早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浑身上下没有特别出格的颜色,很商务,但就是能在各种细节捯饬出孔雀开屏的华丽感。
佟焰淡淡扫了他一眼,径直走向自己工位,拉开椅子就开始干活:“打车来的。”
“打车?!不是,你车呢?!”
宋照云还是头一回从他口中听到这个字眼。
从认识佟焰开始,宋照云就没见过他坐过别人的车,哪怕是创业最忙压力最大的那段时间,他就算住在基地,也不来回打车。
就连去机场,他都是自己开,更别说平常的上下班。
这一点宋照云一直不理解,也问过,而佟焰给出的答案是:喜欢开车。
再喜欢也不至于这么压榨自己吧?少开两趟能怎样啊。
不过对宋照云和他们俩的助理来说,倒是省了不少事。只要是他俩的行程,其他人都可以休息了,反正他要开。
对亲自驾驶这么固执的人,竟然打车上班?这里面肯定有数不清的猫腻。
宋照云来了兴趣,却装作漠不关心:“哦,你喝酒了吧?”
佟焰今天一听他说话就头疼:“没有。”
宋照云神出鬼没在他身边嗅来嗅去:“嗯,还真没有,那是你生病了?”
他伸手刚要碰他额头,就被佟焰一巴掌打过。
“嘶——使这么大劲干什么!嗯,看起来没病。”他装模作样搓着手,端详着佟焰的面色。
“你没事干么?”佟焰不耐烦道。
“有事啊,你要有事,彤云就有事,所以我关心你,也就是关心彤云。”
“胡扯。”
“才不是胡扯。”
“佟总。”就在此时,乔恒拿着从食堂带来的包子豆浆,放到了佟焰手边。
宋照云立马被转移了注意力:“哎小乔,你怎么给他带饭啊?”
佟焰向来只在彤云解决午饭、晚饭和夜宵,宋照云目睹他吃早饭的次数屈指可数。
乔恒睁着迷茫的眼睛:“他要吃早饭啊。”
“那他为什么没吃早饭啊?”
佟焰算是听出来了,这人非得刨根问底,不然他跟乔恒这一上午就什么也别干了。
他深吸口气,咬了口包子:“我那边没食材,没来得及做。”
宋照云一巴掌拍在他椅背,靠近,用气声说:“啊?你没住她家啊?!”
乔恒见自己老板帮他脱身,赶紧趁机溜之大吉。
佟焰头也不回,一把抓住身后宋照云的领子,给他提溜到旁边的座位,摁下去。
宋照云一脸吃瓜表情,眼珠子乱转,抹了把脸:“吵架了?”
佟焰装没听见,不停往嘴里塞着食物。
“真吵架了?”宋照云从他的反应得到了答案,“还是因为那照片的事儿?”
佟焰冷笑一下。
“真是啊!”
“怎么可能。”
“那是因为唔——”宋照云赶紧取出佟焰塞他嘴里的包子,“我吃过了!”
“那就再吃一个。”
“我不要身材啊?”
“再健么。”
“……”
宋照云忿忿不平啃起包子来:“到底咋了,都把你赶出家门了,照片那晚还没这样吧?”
“跟你有关系么?”佟焰刀了他一眼。
“咋没有啊,你是我发小,她家跟我家故交,多有关系啊。”
“你闲得没事总管别人谈恋爱干什么?有种自己谈去。”
“嘿,我可不去受那罪。”宋照云四仰八叉躺在椅子上,瞪着天花板,吃掉了最后一口包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行了,不管怎么说,这些都是小事,啊。”宋照云跟长辈一样拍了拍佟焰的肩膀,闲庭信步走了。
“边儿去。”佟焰耸了下肩。
他吃完早饭,心思也没静下来。
昨晚他下了车,走到另一条街,正好碰上刚从父母家串门回来的乔恒,就顺道被捎回了家。
久违回来,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多久没有来过这里了。
拖鞋上一层薄薄的灰,冰箱里也几乎空无一物。
但好在他晚饭吃过了,所以简单收拾了一下,铺上床单被褥就睡了。
可怎么也睡不安稳。
没了那双伸到他身上等他焐热的脚,没了那熟悉又纤细的呼吸声,他根本没法适应。
之前彤云出事的那段时间,他不是也睡公司了几天吗?那几天为什么没事。
他说不清楚,没法理解。
就这样,他起晚了,家里也没有食物,就这么被乔恒接上,来了公司。
为什么不亲自开,因为昨晚没有休息好,他害怕路上出事。
久违地坐在后座,提醒着他“从此开始”的不同寻常。
-
从今天开始,薛颖儿和林萱就不再是尚光的艺人了。
一时间,消息传遍整个业内。
上午高敞一进片场,某些角落的讨论声就戛然而止,不用想,也知道跟这事有关。
但高敞没有时间,她得赶快进入角色,然后化妆,换装,再尽全力减少NG次数,不能影响下午和孙导那边的见面。
她做到了,但扪心自问,她完成得还不够好。她有120的实力,平时拿出的是100,今天拿出的就是90,好在没遇到特别较真的导演,当然,也可能是他的网开一面。
毕竟失去薛颖儿,对圈内人来说都是一个不光彩的信号。就像上涨的潮水,上岸总有个过程。
但终究会上岸。
高敞今天上午都魂不守舍,只不过这段时间魂不守舍惯了,也掌握了一套不严重影响工作状态的办法。
中午,她揣着盒饭就走,打算在路上解决。
重新回到私密空间,吴逸有事没事就往后面瞅,总怀疑她吸河粉的声音是啜泣声。
但高敞只是认真吃饭,还荤素搭配,鸡腿青菜哪个都没落下,完事还悠悠哉哉吃起果盒。
看着她跟没事人一样,吴逸不知道为什么更紧张了。
他犹豫着开口:“呃……高——”
“吴哥,孙导的本在这儿吗?”高敞把果盒放到一旁,向前探着身子去够那个帆布包。
“啊,在,最下面那个就是。”吴逸下意识伸手指了一下右后方,“你——”
“希望今天能早点结束,几天没睡好觉了。”
“嗯,是啊。”
吴逸意识到自己被转移话题了,但也只能知趣地不吭声,背后的薄汗却冒了一层又一层。
他跟了高敞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她这样。
以前发生什么事,不管是因为工作、家庭还是前男友,高敞总是跟个炸药包一样,崩得乱七八糟,炸得别人人仰马翻。
这么安静,还是头一回。
吴逸的直觉告诉他,事出反常必有妖。
“嗯。”高敞头也不抬,翻着剧本,把一块秋月梨举到吴逸嘴边。
“不用了……”
“新叉子,我没用过。”
吴逸咬了一口,不知道是不是太冷了,连腿也开始哆嗦。
终于,来到了和孙导约定的地方。
“哎呀,终于来啦!”孙导和其他工作人员连忙起身迎接。
高敞拿出妥帖的姿态,灵活地应付这种司空见惯的社交场合。
倒是吴逸,脸色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