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外喧嚣如潮,人声鼎沸。他们这一行车马格外引人注目,李书颜强忍着没有掀开查看。
“好香啊!”南星突然轻呼。缩在角落的石头也跟着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是周奶奶死后,她第一次露出孩童应有的神情。
甜腻的香气萦绕鼻尖,李书颜终于忍不住挑开车帘。只见街边摊贩正掀开蒸笼,雪白的糕点冒着腾腾热气。
“这是哪儿?”南星自小跟着李书颜在临安,小时候的记忆已经模糊。再加上如今的长安城早大变模样,她一时新奇不已。
“合丰楼附近。”前头赶车的绿水回头道,“东市最繁华的地界。”
话音未落,又是一阵诱人的饭菜香飘来。李书颜今早没吃早膳,瞬间饥肠辘辘。抬眼望去,一座四层酒楼巍然矗立,朱漆雕栏间悬着烫金匾额,正是合丰楼。
正是饭点,酒楼门庭若市。“赵公子,宋公子,您慢走!”
正要放下车帘,忽然见酒楼门口闪过一道熟悉的身影。李书颜整个人猛地探出马车,险些栽下去。
“公子!公子!”南星慌忙拽住她衣袖,“您怎么了?”
李书颜怔忡良久才回过神。她缓缓摇头。方才惊鸿一瞥,她竟看见酒楼门口,那背影像极了生死未卜的贺怀容!
“赵公子?宋公子?”难道连名姓也是假的吗?
余下的路程,李书颜神思恍惚。直到将人送进刑部大牢,她被人反复盘问放出来后,才重新打起精神。
在桃源县驿站,傅长离伤了赵文良之后,徐副将强势地将两人羁押。分别之际,她一口揽下替谢瑶送药之责。
“什么武安县县令,没听过,快走快走。”
许是见她还穿着官服,圆脸将士留了情面,压低声音道:“出了薛铮这事,除非上面有令,不然谁来也不好使!”
李书颜碰了一鼻子灰,她不过是问下谢瑶是否被一同关押在此处而已!
心事重重地出来,方若烟早她一步,已经等在马车旁。
“总算有惊无险地走完这趟,”方若烟一见她就笑,“快些回家去吧,你爹跟你大伯知道你今日归家,应该还在等着你。”
说完见她面上全无喜色,又道:“怎么?”
谢瑶的药只有半个月时效,不说送药之事,她连打听都打听不出来。可是告诉方若烟并没有什么用。
“没什么,”她轻轻摇头,伸手去拽方若烟的手,装作没看到她放在一边的行李道,“我们先回去再说,别让他们久等。”
方若烟轻轻推开她的手:“我就不去了,你快些回去,免得他们等急了。”
早知道会这样,她神情落寞。在临安这些年,方若烟跟她相伴至今,虽然一早有预料到方姑姑可能不会跟她回去,真到了分别的时候,她还是像少了些什么,浑身不对劲。
那些往事她知道一点。方若烟的丈夫病逝后,她因为无所出,又整日抛头露面,不容于夫家。娘家嫂子泼辣,她不忍母亲为难也不曾回去。
刚死了丈夫的女子,没有依靠,哪怕她有安身立命之本,仍遭到各种异样的目光及刁难,办女户之事也迟迟没有结果。
她父亲李不移看不过去,将她带回李家暂住。
李家得知她的遭遇,十分同情。李书颜没见过这身体的母亲,听说是温柔又和善。
本来收留落魄同门也算一桩义举,可惜有好事之人添油加醋,无风起浪。后来,风言风语终于传到了她母亲的耳朵里。
听闻此事的方若烟为了避嫌,已经很少回李家,这时刚好有个交好的病患低价出售位于东市附近的小院,她就接手过来彻底搬了出去。
再后来,不过二三年光景,她母亲一病不起,最后撒手人寰。
听说她母亲本就有不足之症,加上心事郁结于心,久之诱发了病因。
从那以后,方若烟再没去过李家。
见她瞬间闷闷不乐,方若烟笑道:“同在长安,等你得空了来看我也是一样的。”
知道劝不动,李书颜垂着头不说话,长辈之间的事她不方便过问,含糊地点了点头。
她在这异世已经历十二个春秋,这是第三次归家。
第一次是在病情稍见起色时,被送回府中。谁知回来没几日,便又神思昏沉,病势反复。不得已,只好再度送回临安休养。
第二次是因李书昱突然失踪,她接到消息后,连夜从临安赶来。
李书昱从小便是旁人眼中的楷模。他聪慧过人,温良恭俭,从不让长辈操心半分。
唯有一事蹊跷:他曾主动请调偏远任地,临行前还特意查阅了李家珍藏的一页残方。据传此方是祖上传下来,有起死回生之奇效。
难道...李书昱的失踪与此有关,还是因为官场之事?
马车颠簸着转了个弯,缓缓停在一座宅院门口。
李书颜摇了摇头,将这等无稽之谈甩在脑后。
“二公子可算回来了。”穿着体面的中年男子热情的迎了上来,只是这眼睛实在小的出奇。
李书颜笑着应了,她想起李书昱给她讲过这是管家李平,果然很好认!
作为李如简的心腹,他是知情人。此刻眯着眼睛打量这个久未露面的二小姐,见她身着官服,虽然风尘仆仆,却气度非凡,要不是提前知道,怕是真的要被她给骗过去。
“快去告知大老爷和二老爷,二公子回来了!”
李平热络地在前面替她带路。
李如简年近五十,脸上已经显出了岁月的痕迹。良好的基因跟仪态让他看上去增色不少。
反倒是她爹,跟李如简只差了两岁,两人站在一处,却年轻十岁不止。
李家大大小小全是李如简操心,李不移是个甩手掌柜,一心研究他的药理。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才显得他格外年轻。
“伯父。”李书颜上前行礼,“爹。”
李不移嘴角已经压不住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李如简许久没见过她,早在她进门时就在观察她。当初病殃殃,眼看不久人世的小女孩竟也能替李家担起风雨,就是可惜是个女子。
几个月前,不知怎么的,突然传出傅长离还活着的消息。更有捕风捉影说他落草为寇,他当时一笑置之,这些陈年旧事跟他何干!
谁知道转头就听闻圣上派了人去传旨,因为那傅长离正好出现在李书颜任地!
大将军薛青柏之子,更是死在押送途中,连尸体也没有找回。他这几日急得头发都快白了,此刻见到人才压下心底愁绪。
笑道:“先不忙叙旧,路上辛苦,回去休息吧,有什么话明日再说不迟。”
转头想起自己那不着调的儿子,险些气出毛病来。早就告知他这两日不要乱跑,事到临头又是不见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