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暖还寒时 第13章 第十三章

徐舒然把车子扔到楼下，就漫无目的地在黑暗的小区里找寻宋予希。

他也不敢喊名字，只能一路咳嗽着走过去。

“嘿！”走到一处，一道极低的气音传来。

徐舒然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然后用手扒拉了一下灌木，看到躲在后面抱着书包挡着脸的宋予希。

宋予希眨眨眼，看起来情绪还是比较稳定的。

徐舒然松了口气：“出来吧，你爸没来。”

宋予希拍拍身上的叶子，从这边出去。

徐舒然拉了她一把，她站到空荡荡的街道，一阵凉风吹来，她还不太适应，怕宋成置随时拿着酒瓶出来。

徐舒然：“走吧，送你到外面。”

两人路过墙的时候，徐舒然停下来，说了个馊主意：“要不你从这翻过去?就不用担心你爸找到你了。”

宋予希翻了个白眼：“我谢谢你啊，我不敢，外面是小路。”

“我陪你走出去呗。”

“馊主意。”

这墙虽然从小时候起，有些人为了赶时间，就从这里翻墙出去，或者翻墙进来，墙另一面是另一座小区的一条小街道，但是人少，宋予希是不敢的。

“胆小。”徐舒然说，“万一一会儿遇上你爸怎么办？”

“跑呗。”宋予希说，“或者给我妈发信息。”

徐舒然没说话了。

宋予希走着走着，有股在拍电影的感觉，惊悚动作片。她摇摇脑袋，争取让一些温馨的画面进入脑袋。

迎面走来一道身影，隐隐约约看着那人戴着灰色口罩，宋予希脚步下意识一停。徐舒然狐疑看她。

宋予希再仔细一看，发现只是遛弯的阿姨，带着防尘口罩，很快就背着手路过了她们。

宋予希咽了咽口水。

徐舒然笑了声。宋予希瞪他，他就不笑了。

两人继续走。

徐舒然：“你为什么忽然来这？还有你今天不住校？”

“嗯，我请假了。”

“为什么？”

宋予希沉默。

“没考好？”

“……”哪壶不开提哪壶，宋予希沉闷地：“嗯。”

“我看了一下，你这回主要是在理综方面丢分，发挥失常了。”徐舒然看了她一眼，“现在发现问题还不晚，正好可以重点攻克，你这么难过干什么？”

宋予希没说话。

“有题不会问我，别不好意思。”

宋予希翻了白眼给他。

徐舒然笑：“平时状态都挺好的，哎，你是不是考试的时候紧张了？因为是一模？老话常说，一模定高考？"

宋予希想了想，没法否认，她反问：“你怎么做到一点都不紧张的？”

“你这是虚心请教我？”

“嗯。”

徐舒然摸了摸后脑，看向前方，思索着说：“对我来说，确实没什么可紧张的，因为没有人对我有什么期待。”

宋予希愣了愣：“不是吧，你爸妈天天说你学习不用他们管，你自己就能行，还有老师，他们对你期望可大了。”

徐舒然：“但是对我没造成什么影响。我觉得就算我没完成他们的期待，我也还是我，我还是要做我该做的，所以我不怎么紧张。”

徐舒然看她：“你呢，虽然别的方面我不敢说，但是心态方面你真得学我。”

宋予希思索。

不知不觉，两人快走到小区门口。徐舒然说：“太晚了，一会儿你打车回去？还是喊你妈来接你？”

“我打车回去吧。”

“行。”徐舒然，“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重新开始。”

“徐舒然，你今天好官方。”宋予希说，“我现在喝了一肚子心灵鸡汤。”

徐舒然笑了笑，“是吗？”

宋予希刚要说什么，后方不远响起砸瓶子的声音，宋予希瞬间站定，回头去看——果然还是宋成置。

他从黑暗里走过来，眼神阴恻吓人，仿佛从惊悚片里走出的男人，仿佛下一秒就会拿出电锯。

而这个人是她的父亲。

徐舒然：“叔叔，她来给我送试卷的。”然后朝前走了一步，挡在她面前。

宋予希咬着唇不敢说话。

宋成置声音阴冷：“还知道回来？我以为你忘了自己以前住这里呢？”

宋予希沉默。

宋成置：“你和你妈，都他妈心硬！把老子一个人留下，留在这里，都他妈当我是王八蛋！”

宋成置吐了口脏话，说了几句更难听，难以入耳的。在安静的小区里，宋予希觉得自己格外显眼，格外丢人。即使这周围并没有其他人，只有徐舒然。

徐舒然对他们家情况了解得不能再了解了，即使如此，她也觉得丢人。

宋予希还是没说话，只想赶紧走，感觉自己随时会转身跑开。

宋成置继续骂，骂得越来越难听，宋予希忍不了了，真的就转身跑了。

等她跑到出租车上，车子行驶离开了一段距离，宋予希才后悔，居然把徐舒然一个人留在那里了。

怎么办？要不要回去一趟？

她拿出书包里的手机，拨通徐舒然的电话。对面嘟嘟两声，就接起来了。

“跑得挺快啊？”徐舒然说，宋予希听到他那边打开冰箱又合上的声音。

宋予希松了口气：“对不起……你回家了吗？”

“回了啊。”徐舒然说，“我就跑了呗。”

宋予希笑，“不算傻。”

徐舒然也笑了声。

随即，宋予希的心情又陷入沉沉的低谷。

徐舒然听她不说话，兴许是猜到她心情不好，说：“别想了，回去把这事跟你妈一说，让大人去处理这些事儿，你好好睡觉就行，听到没？”

“哦。”

“还在车上？”

“嗯。”宋予希看看前方的路口，“马上就到了。”

“行。”徐舒然说，“那到了再挂吧。”

话筒的声音不小，夜晚又安静，前排的司机师傅好像听到了，是个女人，笑着说：“放心吧，阿姨不是个坏人，还有个儿子要养，才上初中。”

说罢，司机师傅打开左方向灯。车里响起嘀嗒嘀嗒的声音。

宋予希笑了笑。

徐舒然没听到司机师傅在说什么，只听到她笑，问笑什么，宋予希岔开了话题。

这五分钟大概是她这辈子最温暖的五分钟。

司机师傅透露着善意，电话里的徐舒然也难以难以掩饰善意，对于一个刚刚受到惊吓的女孩来说，没有比现在更舒适的环境。

门被拉开，宋予希进到家里。

明亮的灯光，照着装扮温馨的家居，宋予希的心一下子变得软塌塌，紧绷的心情得到缓解。

刘雅丽走过来，手里拿着文件夹，问她怎么这么晚回来。

宋予希支支吾吾说了几句有的没的，说在学校附近买了些小吃才回来。

回了房间。宋予希洗漱好准备睡觉的时候，刘雅丽才进来跟她谈心。刘雅丽似乎更懂得怎么让她说实话，三言两语，她才终于把压力问题说了出来。

刘雅丽再度跟她说了很多，都是为了让她放下这些压力的。她心里越来越放松。

跟刘雅丽聊了一个多小时，宋予希的这些压力几乎全部烟消云散。

最后她还跟跟刘雅丽坦白了她今天误跑到原来小区并遇到宋成置的事。

刘雅丽惊讶，仔细问了下情况。

最后刘雅丽说：“你跟徐舒然那个孩子说一下，咱们请他吃顿饭吧？”

“嗯？”宋予希抬头看妈妈。

刘雅丽说：“人家帮了这么多忙，不感谢一下是不是说不过去？”

“有点，”宋予希点点头，“那我跟他说一下。”

“嗯。”刘雅丽摸摸她的头，从被子里出去，打开房间门，“今天先睡觉，明天早上我送你去学校。哦对了，不想上小早读也没关系。”

宋予希说没关系，可以上。

刘雅丽点点头，出去了。

卧室开着黄色的小夜灯，照着粉色墙纸，影影绰绰，她一动，墙纸上的黑影就跟着晃了晃。

宋予希想了想，从被子里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快要十二点了。她犹豫了下，发信息给徐舒然：我妈说要请你吃饭。

几分钟后徐舒然居然回了：这没什么必要吧？不过要是不破费的话也行。

宋予希：周六放学有空吗？

徐舒然：可以。

就这样商量好了。

徐舒然：明天还来上学吗？

宋予希：当然，我就请了一晚上的假。

徐舒然：还挺刻苦的。

宋予希：比起你差远了，你不会每晚回去都还要学习吧，现在都不睡觉？

徐舒然：我不是刻苦。我是无聊。

宋予希愣了愣。

无聊到只能写卷子？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想到徐舒然曾经跟刘雅丽说过她情绪的事，宋予希也想把徐舒然的状态告诉他爸妈。

这是不是要摆脱妈妈帮忙了？可徐舒然会不会觉得她多管闲事？徐舒然的父母会不会压根彻底不相信他儿子会有什么问题？

在他们眼里，他们的大儿子似乎从小跟超人一样可以自己学习自己玩耍，似乎从来不需要操心不需要陪伴，于是他们便把所有的关注和关爱全都放在了小儿子的身上。

但只有旁观的人才知道，包括她，也是可以看得出徐舒然也是需要爱、需要父母陪伴的。

他其实没有看起来那么厉害。

宋予希在床上躺了会儿，翻来覆去没睡着，起来把错题全部整理了一遍，才又回去睡觉，才终于睡得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