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漫步这种事,祝鸣心里一直想着,却从未付诸实践。
有一次跟张安然提了一下,他说下雨天不知道往家里跑的,那是傻子。祝鸣不想做他口中的傻子,自此再没提过,就连刮了大风她想出去透透气时也只是想着。
这会儿没了束缚,她报复性地在越下越大的雨中漫步。
忽然,手臂被人拉住。
她转身一看,是一张能让人一见钟情的脸。
吴思齐只需略微打扮,就比平时帅了好几个度,可惜大学四年,见到他这样打扮的机会不多。
祝鸣没了脾气,静静地等待,看他要做什么。
“这雨来得恰到好处,不如让我陪你走一段吧?”吴思齐道。
吴思齐没有高高在上的劝说,让她别为了一个前任伤身伤心,也没有自以为是地评价雨天依旧漫步的人是个傻子。
他说雨来得及时。
他自请陪她一起。
祝鸣的手臂卸了力气,任由他抓着。
怎么说吴思齐也是她来到大学承认的第一位帅哥,只可惜,吴思齐衣着换来换去就灰黑两种颜色,毫无新意,看了两年就腻了。
此外,能让祝鸣按下她那颗蠢蠢欲动的心的,是和吴思齐每一次对话都像是结构化面试问答。这要么是吴思齐近乎古板的板正严肃,要么是和他对话的人关系至疏至远,无话题可聊。
如今,此男竟然陪她淋雨,这实在激起祝鸣的好奇心。
“怎么就恰到好处了?”祝鸣笑问。
看到她笑了,吴思齐轻舒一口气:“我认为这场雨的好处有三点,其一,它像一场对过去的洗礼,让你彻底告别上一段感情;其二,它给你提供了一个突破口,让你能够清晰认知到自己的感受,感知到自我的存在,重新找回那个自由的自己;其三,它给了我一次靠近你的机会。”
吴思齐说得直白,只要不是傻子都能听到。
可是此时,祝鸣宁当自己是个傻子。
“这两年,说过几句话屈指可数。”祝鸣笑了一声,近乎冷淡道,“几年都没能靠近的关系,更何况十几天?等毕业了,各奔东西,估计是再也见不着了吧。”
吴思齐留在本校读研,与在京都工作的张安然比只会更远。
张安然尚且会因为地理因素提分手,何况未来上不知在何处的吴思齐呢?
祝鸣淋了这一场雨,也算清醒了许多,知晓感情薄弱得经不起任何打击,不管是时间、金钱还是距离。
“事在人为。”吴思齐牵着她的手腕,询问的目光望着祝鸣,“雨打花了眼镜,你可以牵着我走吗?”
祝鸣望了望他的手,又抬头望着他沾满水珠的眼镜,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不过,在牵着他走之前,她伸手将他的眼镜摘了下来。
眼镜下的双目清如皓月,让祝鸣晃了神。
到底是张安然像吴思齐还是吴思齐像张安然,她难以下定论,但能确定的是,两人都有一双含情的眼睛,脸红时的神态也几乎一模一样。
祝鸣自视清高,绝不会做出刚分手就找替身这种不负责任的事。
她动作稍稍一顿,将眼镜交给吴思齐后就拉着人往回走。
牵手这种事情又不是只有情侣才能做,祝鸣没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走在路上,她笑了一下,笑得很浅,满心满眼的无所谓。
晚上和室友小柔出去看了场电影,吃了点烧烤,喝了点酒,难过那是一层层地外露,最后在街边嗷嗷大哭。
小柔开始还陪着她闹陪着她笑,后来发现根本拉不住她想要在街边高歌的冲动,见她拿着鸡腿撕心裂肺地唱着歌,室友边鼓掌称赞边找她手机打电话。
“来,大明星看镜头……”解锁屏幕后,小柔准备喊她对象来接人。
祝鸣虽然兴致高涨做出许多平日不会做的事,但意识还在,头脑还算清醒。
见着小柔打电话的姿势,她连忙出声:“别找张安然,我们散伙了!”
她的话就像高高抛起的石子,好一会儿后落回,砸到了她的身上,叫她泪水簌簌而落。
“我不唱了,回去吧。”她在不算温暖的夜风中冷静过来。
校门口,昏黄灯光下的身影朦胧得叫人辨别不清到底是谁。
祝鸣和小柔换了个位置,靠近边上的人的身影。
“祝鸣,是你决心要分手的,现在你摆出这伤心样,给谁看?”男生带着怒气道。
祝鸣的脚步一顿,对他的话不明所以。
她伤心了吗?喝个酒在路边唱个歌她伤心了吗?祝鸣的脸庞湿热热的,可她不管,只一味地笑着。
“我明明很开心啊,你眼盲了吗看不出来?”祝鸣笑道。
刚在一起时他说爱可以长长久久,可以克服万难,后来他说距离太远不想耽误她,分手了也还可以做朋友,现在,他却堵在校门口问她伤心给谁看……
到底是人心易变还是爱本就脆弱不堪?
“是,借着异地的理由甩了我,你激动得那叫热泪盈眶,以后也别说谁欠谁了。”张安然将一小箱子东西交给她,转身走了。
祝鸣恍然,是自己戏做得不够,让张安然看出来她想要分手的意图。
可是分手是他提的,她有什么错?
她能力不足在京都找不到适合的工作她有错吗?
她不想异地连见面都需要努力她有错吗?
这过程中,祝鸣安静得让人担忧。
她将盒子打开,里面装满了她送给张安然大大小小的礼物,连她给他买的专业刊物都退回来了。
“过几天校园跳蚤市场开市了吧,到时候我们去占个摊位?”祝鸣不见悲喜地问。
“室长前几天已经申请到了,不过想出手旧物,群里更方便,要不你试试?”
祝鸣摇头,抱着盒子进校门。
才走了不到十步,熟悉的身影闯进她的视野中。
这回她可以确定,前面的人不是张安然,而是吴思齐。
张安然走了就不可能回头,不然她笑话他一辈子。
“这不是你们班为学术献出颜值的班长吗?”小柔在努力逗她笑,“初见惊为天人,后来学术研究越来越深,造型也越来越潦草,说的是不是他?”
小柔有意将声音控制在二人听得到的程度,不至于让人听了她们之间的戏语。
“班长造型是挺潦草的,现在。”祝鸣道。
中午淋了雨后,吴思齐又换回了他一贯的穿衣风格,发型更是在奔跑过程中被风吹得犹如路边的杂草。
若放在以前,祝鸣肯定会像小柔一样悄悄地说,可现在她失去控制的心力,声音沉而响,足以让距离不到两米的吴思齐听了真切。
又因为刚刚吸了些泪水进嘴巴里,声音都带了几分咸涩。
“你下午没来图书馆,我一直担心着你是不是感冒了……”吴思齐变魔术似地递给她一杯温热的茶饮,接着浅笑道,“这会儿操场上正办自由演出呢,有没有兴致去看看?”
所谓的自由演出,就是乐队提供伴奏,报名演唱的同学自由上场。一开始只是因为乐队主唱走了,借此找主唱,可活动办了一个学期了,主唱没找到,倒是成为超高人气的校园活动。
祝鸣刚想回绝,却被小柔的询问声打断。
“鸣鸣有些醉了,再吹冷风真感冒影响答辩就不好了,我还得去一趟自习室拿东西,可以麻烦你送她回去吗?”
祝鸣皱眉,不知道小柔脑子里在想什么。
吴思齐倒是爽快答应了。
待小柔跑远,祝鸣叹了一声:“去操场吧,我的眼泪好像还没流完。”
在校门口碰到张安然被训了一通,祝鸣还觉得莫名其妙,现在又碰到了吴思齐,这就绝对不是巧合那么简单。
“我刚刚被骂了,他还把所有的东西都还给了我,说以后互不相欠。”祝鸣将盒子交个吴思齐,让他帮忙拿着,“可他怎么知道我出去了呢?”
她一没有跟张安然联系,二没有发朋友圈,再者,张安然都能鸽了她的请求,又怎么会主动关心她遇到什么事。
除非有人故意将她的事添油加醋说给张安然听,让张安然认定她在卖惨博同情。
祝鸣此刻比签订三方的时候还要清醒。
吴思齐没有说话,低头微笑着看着盒子里的东西。
“不可能是小柔,她对我那么好,是我在大学最要好的朋友了。”祝鸣语气缓慢却有如铁锤般敲击着真相的大门,“应该也不是你,毕竟你跟我又不熟……”
“是我,我联系不上你便找了你室友。”吴思齐终于出声,“别猜了,你想知道什么就问,我都告诉你。”
“我的伤心难道真的像装的吗?”祝鸣问。
为什么张安然就认定了她是装的,她就不能是真的难过啊?
越想祝鸣越觉得好笑,她也笑出了声,像冬日漏风的屋子,又冷又吵。
“我未看花时,花与我心同寂。”吴思齐捡起盒子里的红色手钏,眼中情绪藏得深,“他的心已经不在你身上,自然看不到你笑容下的难过。”
祝鸣的笑更盛。
“那你呢,能看出我现在是开心还是难过?”她问。
吴思齐抬眼望她,声音温柔且包容:“我想让你开心的,但事与愿违。”
祝鸣的笑就像夜里的昙花,绽放一瞬就收。
她应该开心的,但是想想毕业时间,想想分手的原因,她高兴不起来。
“没意思。”祝鸣失望道,“如果我是个演员就好了,好歹学会了各种难过的表达形式,可我不是,这些都是在做无用功。”
她的泪水确实还没流干,在笑容消失后就趁机冒了出来。
说句矫情的话,她现在好难过好难过,到了呼吸都感觉到痛的程度,需要喜欢的人拥抱才能好。
但是她面不改色,任由眼泪往下淌,保证视野清晰。
到了操场,吴思齐替她去报名唱歌。
“这些东西你是自己留着还是我帮你处理?”吴思齐回到她身边时,她面无表情的盯着小箱子,和看待路边的垃圾没什么区别。
“我想卖二手来着,价格随缘,能出手就行。”祝鸣如实答道。
吴思齐的手摆弄方形相册的手顿了顿,笑得勉强:“照片就留下吧,像平板、耳机这些我看看能不能帮你出到合理的价格,报酬的话,我在这些东西里面挑一个行不行?”
“可以。”祝鸣盯着他的动作,轻声问:“挑好了吗?”
吴思齐根本没挑,当即表示留下照片。
那是前两年祝鸣和室友出去玩拍下的照片,笑容张扬肆意,是她最满意的人生照。
在这张照片的衬托下,祝鸣此刻像失了颜色的老照片,缺乏活力、死气沉沉。
“为什么呢?”祝鸣又问。
吴思齐红着脸认真回答:“我喜欢你。”
面对这份突如其来的表白,祝鸣只是愣了一瞬,转而笑了。
她浅而淡的笑着,一开始内心被怀疑笼罩,接着是不甘引领着愤恨四处乱串,让她的笑逐渐扭曲。
“这话我就当没听到过吧。”她说。
“我知道,临近毕业,此时我说的这话并不像在表白,更像在自导自演着深情戏码,吟诵不属于自己的诀别诗……可我真的喜欢你,时间远比你和张安然在一起还要久,能不能不要因为毕业分别这个理由拒绝我?”
祝鸣心口就像堵着一层棉花,呼吸困难。
她和吴思齐认识不是一年两年了,最开始的惊艳以及有意靠近到后来的疏离。
她依稀记得看到吴思齐和一位漂亮女生在自习室里交头接耳的画面,以及她无意识地逃离,走到漫天白雪中让寒风唤醒自己的自持和冷静。
她不知道吴思齐说的很早久喜欢她了是什么时候,但应该不会比她早。
而她早就放弃了,不可能回头。
“除了毕业,拒绝的理由还有很多,其中一个就是我不喜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