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楚觉得很奇怪,明明岸边的人那么多,可她还是一眼就看见了那人,金陵入春已久,所有人都换上了春衫,可唯有他依旧穿得厚重,显得格格不入的。
她对上顾璲之的视线,微微弯了弯眼睛,然后从他身上移开,薛阑说得对,谢暄确实是个玉人,所以在他身上出现不该有的情绪时,总让人感到违和,玉人又怎么会有感情呢?
薛阑的吻是隔着一层薄薄的面纱的,若说心里没有触动是不可能的,但那样的情绪之中更多夹杂的却是熟悉和恍惚,她肯定,以往她定也与另外一个人有过这样的亲密。
“看来是喜欢的。”靠在自己怀里的身躯柔软又温顺,薛阑贴在她耳边轻轻笑了一声,一手揽着问楚的腰肢就将她朝下带去。
出乎问楚意料的是薛阑根本未与那些人进行寒暄,直接上了准备好的马车,她下意识抬头,就见他一脸自然,举止形态伪装得极好。
坐上马车后,问楚对上他的双眼皱了皱眉,忍不住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然后下一秒就被人抓着手腕向前扯去。
问楚药劲还未散,身子软绵无力,轻轻一拉就倒进了薛阑的怀里,双手撑在他身前,下意识抬头,问道:“公子?”
“嗯,看不见,不用试探。”薛阑淡淡道,他只是习惯了在外人面前进行掩饰罢了,这也是这么多年根本无人知晓他眼盲的事情。
“我们现在是?”问楚半趴在薛阑的怀里,有些不自在的动了动,抬眸,忽然发现薛阑的眸色有些异样,就像是深蓝色的湖面上结了层冰一样,她想,等到那层冰融化消退之后,或许就是薛阑双眼恢复的时候。
也正因为如此,哪怕他看起来和正常人一模一样,近看时,还是能感受到一丝不自然。
薛阑感受到问楚的僵硬,动了动指尖,摸索到她的膝弯,直接打横将人放在自己腿上,抬手在车壁上敲了三下,轻声说道:“回国师府。”
问楚心脏重重跳了两下,折腾了这么久,她终于能进国师府打探消息了,一时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她紧紧攥着薛阑的袖口。
“害怕?阿璃不是连毒药都敢随随便便往下吞的吗?”薛阑说着,抬手指尖隔着一层薄薄的轻纱落在她的双唇上来回抚摸着。
“回到国师府,我还是公子身边的侍女吗?”问楚抬眼,语气有些迟疑道。
薛阑指尖沿着她的嘴角一直划到她的耳后,摘下脸上的面纱,闻言,想了想,应了一声,反正是回自己的院子,还像以前待在身边。
问楚松了口气,虽然在薛阑身边很危险,可却很容易得到消息,若真的被他扔到某个犄角旮旯里,行事就有些困难了。
马车刚一进城,问楚就感觉行路稳了很多,听着马车外各种各样的声音,闭上眼都能想象到帝都的繁华和热闹。
而他们的马车一路都没有放缓速度,反而越来越快,能在天子脚下如此肆无忌惮的行事,除了那些皇亲国戚就只有国师了,人高权重并不只是说说而已。
规矩的制定从来不是约束身居高位的人的,要遵守规定的只是没有话语权的大多数人罢了。
问楚坐在薛阑怀里,头一次意识到,或许她救出娘亲并不是事情的结束,反而是一件事的开始,她哪怕一身武艺,可依旧拼不过强权。
国师府的马车金陵城中人无人不识,这样顶顶富贵的人,平日出行都十分低调,可今日城中百姓却先后看见了两辆马车。
“郎君,少主她?”
凌抬头看了眼静静坐在马车上处理事务的郎君,方才在岸上看见薛阑与少主旁若无人的亲昵,凌下意识抬头看向自己郎君。
哪怕被帷帽遮挡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也能从他身上感受到深深的难过,自打郎君回到金陵后就每日忙得脚不沾地,听说少主今日便到,早早就等在岸边,想快些看见她。
顾璲之望着眼前的卷宗有些失神,握着笔迟迟未有下手,抬头,面色如常地看了一眼凌,轻声道:“我该猜到的,薛阑会注意到阿楚并喜欢上她。”
他不也一样,别有用心的接近,费尽心思地想要让她喜欢上自己,一切都如他所愿,可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竟然也动心了,他那么想活下去的人,竟然也愿意放弃生命,只为了让她活着。
“她不记得了,等我不在了,她身边就会有旁人陪伴,不过是迟早的事。”顾璲之垂眸,声音又轻又淡,仿佛在陈述事实,可话音刚落,他忽然抬手将桌上的东西全部推到地上,纸张四散,墨水弄脏了身上的锦衣。
这样自欺欺人的话根本无法说服自己,顾璲之轻声笑了笑,低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动了动指尖,慢慢握成拳,果然,他想要的从来都抓不住。
只要他停下思考,脑海里就全是阿楚被人揽在怀里的样子,两人姿态亲密又自然,他甚至一时分辨不出阿楚到底是在做戏还是有几分真心在里面。
可就算有一天真的旁人站在她身边,那也不是现在,顾璲之一直以为自己将所有的情绪都化成了怨恨,又将对所有人的恨意埋进了心底,所以,人人都说他是无情无心的玉人,他也以为。
直到爱意汹涌而出的时候,他忽然发现那些尘封多年的感情一同朝他涌来,痛苦、悔恨,以及看见薛阑时无法掩饰的嫉妒与厌恶。
“谢家不是想要联姻?去问问谁愿意嫁到国师府。”
即便再装作若无其事,可顾璲之沙哑又压抑的嗓子还是出卖了他如今的情绪,凌点头,有些不放心,想了想还是抬头,却一眼对上了自家郎君泛着血丝的双眼。
凌心里一惊,连忙低下头,手心里却浸出了汗水,自少主出事后,他就觉得郎君有些地方不一样了,原本内敛的情绪时常控制不住,他并不觉得是坏事,可是现在郎君身上的气势便是自己也有些承受不住了。
“可薛阑养在府中的女子死状之惨烈,怕是没人愿意将女儿嫁过去受罪。”
“哦,她们受不受罪关我何事?”顾璲之轻声笑了笑,旁人的死活与他何干,他只知道他的阿楚现在在薛阑身边,两人日日相伴,可阿楚明明是他的。
顾璲之说完,捡起地上的纸,提笔在上面写着什么,低声说道:“半个月时间,还未找到孟长歌你们也不必活了。”
“是,公子。”
马车速度渐渐放缓,顾璲之转身掀起帘子朝外看去,就见国师府门前跪了一群人,一辆马车停在正前面,而他只来得及看见一双手从车里探了出来。
问楚抬手正要掀开车帘向外看去,就被人抓住了手,她愣了一下,回头问道:“怎么了?”
薛阑没说完,先一步朝外走去,下了马车后,转身朝问楚伸出了双手,这才开口说道:“我先下车。”
“公子不是说我是侍女吗?”问楚的言下之意就是他们如今于理不合,可对上薛阑带着笑意的脸,想了想,还是将手放在了他的手心。
薛阑握住她的手一把将人拽进了自己怀里,打横抱起就朝府里大步走去,低声对她说道:“阿璃无论是什么身份都不会是侍女。”
问楚眨了眨眼,这算是直接将两人之间的那层窗户纸完全捅破了吗?还是说,因为到了国师府就不怕她有任何小动作了。
“那你觉得我是什么身份?”问楚垂眸,眼里全是漠然,可声音却是说不出的调皮和娇俏。
她从来没有想隐瞒自己的身份,那身份不是问楚而是段月璃,薛阑知道她留在他身边是有目的的,而她也凭借自己身上的血不害怕会丢掉小命。
“阿璃你会告诉我的。”薛阑懒洋洋道,果真还是日子太过无聊了,所以只要知道她想要什么东西,那她的身份就很好猜了,毕竟人都是有目的性的。
问楚笑了笑没有接话,转而问了另外一个问题,“公子有这样抱过其他的女子回府吗?”
得到否定的答案,问楚心里也有了数,知道今天被薛阑一路抱回院子里算是在国师府出了名了。
可即便是心里已经有了准备,可还是被眼前的场景震惊得半晌没有回过神来,原因无他,只是一进薛阑的听崖院,就只能看见女子,而且还是几乎□□的女子。
这也替问楚解答了另外一个疑惑,就是薛阑喜好女子玉足,因为这里的所有姑娘的双脚无一不美,白皙细腻,如玉精雕细琢般完美。
薛阑脚步不停,直直走向后院,站在汤池前,抬手就将问楚给扔了下去,听着她在水里挣扎咳嗽,慢慢蹲下,小声问道:“阿璃可是满意自己看见的?”
问楚从水里站起来,抹掉脸上的水,回道:“美人婀娜,赏心悦目。”
“那阿璃可知美人到底美在何处?”薛阑说着,也不在意地上的水,直接坐下,身子向前倾,笑看着问楚,忍不住在心里想着她此刻的神情,是疑惑,恍然还是震惊?
问楚余光瞥见一女子朝他们走来,赤着双脚,身上只穿着一件薄薄的轻纱,什么都遮不住,她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就见坐在自己面前的薛阑拔出匕首,一只手直接握住那女子的脚踝,反手转了一圈,鲜血就渗了出来,好像紧紧绑在上面的红绳一般,衬得脚踝越发白皙纤细。
“要是将这双玉足砍断再泡入药水中,一定会很好看,阿璃你说呢?”
“公子是在给我下马威吗?”问楚抬头,看了眼脸色煞白却一动不动的姑娘,她脚踝上的血已经流了下来。
薛阑勾了勾嘴角,握住问楚的手臂将她拉到池子边缘,手掌落在她的后颈,俯身,开口道:“是啊,阿璃怕吗?”
“公子希望我怕吗?不过,我觉得美人最美的地方在脚踝,若是砍掉双足岂不遗憾?”问楚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反手握住薛阑的手腕,并未用力。
薛阑低头,想了想,然后漫不经心的收回匕首,似乎有些遗憾,小声道:“我还是希望阿璃不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