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遗孤?”顾璲之身子一僵,隔了半晌才开口问道。
马车内安静了片刻,问楚从顾璲之怀里退出,向后靠了靠,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尖,从袖口中掏出那根银簪。
“其实我也不清楚,吓到你了吗?”
顾璲之回过神,慢慢摇头,目光从她脸上移开,落在她手中的那根银簪上,问道:“这是师父送给阿楚的簪子?”
“嗯,你看。”问楚伸手轻轻一按,银簪一分为二,她抿了抿唇从里面取出那一小块布料,然后展开递给顾璲之。
不过手掌般大小的白布上黑线蜿蜒盘旋,上面没有任何河流和山脉地形的标注,就像是被人信手一涂而成的。
顾璲之垂眸,掩下眼底的震惊,从问楚手中接过这一小块地图,仔细看了一番,对上她期待又忐忑的双眼,慢慢点了点头。
“这真的是前朝帝陵的地图吗?”
问楚低头凑到顾璲之身边,指了指这奇形怪状的黑线,问道:“就算是真的,我怎么觉得画图的人或许根本不想让旁人找到帝陵所在呢?”
顾璲之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自己身前的小脑袋,抬手揉了揉,说道:“前朝至今已过了近二百年了,但画这张图的墨却是前朝未有的缠金墨,经年留香。”
“所以是假的?”问楚鼻尖贴在上面认真闻了闻,确实是有股淡淡的香气,心里忽然有些说不上来的放松,忍不住笑了笑。
毕竟就像顾璲之说的,不论前朝如何,离现在已经过了好几代人了,沧海桑田,过去了就真的过去了。
“墨是新墨不假,可图或许是真的。”顾璲之最后看了一眼手里的地图,重新卷好放进银簪里,交到问楚的手里。
“为什么啊?”问楚慢慢攥紧手里的银簪,皱了皱眉,想起裴宁曾经说过的话,她说老头让她快走,离开云梦,可却没有给她说,要是她离开了云梦后要前往何处。
顾璲之抬手抚平她的眉心,叹了口气说道:“或许是当年前朝皇室逃出的人过多,一张图分成了好几份,又或许随着岁月的流逝,再谈推翻大楚早已没有了意义,但又不甘心,所以才画了份这样的图。”
“那你怎么确定这张图是帝陵的图而不是其他呢?”
这才是问楚最为不解的,虽然她也觉得顾璲之说的有道理,可猜想又不是现实。
顾璲之闻言,抬眼看向她,“因为这样的图顾家手里也有一份。”
“嗯?”问楚睁大眼睛,她感到惊讶的同时又觉得情理之中,毕竟一本书总要有一条主线将所有人都连起来,所以说前朝帝陵就是整本书最后的目的地?
“阿楚现在在想什么?”顾璲之看她不说话,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柔声问道。
问楚回神,犹豫了一下问道:“那如今那个剑疯子在哪啊?”
“渭城,阿楚想去吗?”
“去,我想去。”问楚点头,前朝遗孤这个身份于她而言并没有多特殊的,她只是觉得与其逃避,被人推着朝前走,最后不明不白的死,不如自己主动向前走,或许还能找到出路。
“好,等阿楚身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我们便启程去渭城。”
问楚听着顾璲之毫不犹豫的答应,心里不是没有触动的,她本是想过两天自己走一趟渭城,毕竟他身上的毒还未解,还受了伤。
她抬手轻轻摸了摸顾璲之的耳垂,小声说道:“好,反正也不着急,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回到两人住的院子后,问楚晕晕乎乎被顾璲之拉到了自己房间,正想回去,可又看见他已经翻开本书坐在她身侧,心里也有些不舍得,就将从灵蕴阁抱回来的紫烟箱子放在桌子上打开。
盯着面前的小箱子看了半晌,慢慢从里面拿出一袋碎银子还有两袋铜板,下面还压着一沓书信,上面还有几封没有装进信封,一看就是经常拿出来翻看。
她打开最上面一封信,慢慢看着,她本以为与家人的书信应该会写很多问候和思念的话语,可没想到信里的内容却是异常简单,只有开头一句询问紫烟最近好不好,剩下就在哭诉一老一幼生活有多难,希望她快些送些钱回来。
顾璲之倒了杯水放在她面前,看她神情越来越严肃的样子,柔声问道:“阿楚,怎么了?”
问楚摇了摇头,将箱子里的信件全部拿出来,按着时间一封一封看了过去,心里忽然有了个不好的猜想。
“顾璲之,其实紫烟到灵蕴阁才不过三年。”
“阿楚是在替她难过吗?其实沦落风尘的女子皆薄命,紫烟不是例外。”顾璲之不知道那些信里写了什么,他慢慢靠近,将问楚抱在怀里,轻声说道。
问楚点了点头,靠在顾璲之肩膀上,小声说道:“我明日要出去一趟。”
翌日,问楚出门前,就看见站在自己屋外的凌,她走上前问了一句,手里就被塞了一袋钱,抿唇点了点头,知道是顾璲之让他给自己的,也就收下了。
领着雀儿打听了一番,慢慢走到了梧桐巷的张秀才家门口,深吸了一口气后,抬手敲门。
“谁啊?”过了许久,才听见一男人走出,一把将门拉开,身上一股刺鼻的酒味。
来人看清院外问楚的模样,连忙低头理了理衣服,一改方才无礼又粗鲁的样子,含笑问道:“敢问这位姑娘来找在下何事?”
问楚牵着雀儿的手,朝后退了一步,一副怯弱的样子,闻言垂眸,声音哽咽道:“张公子节哀,我今日前来是受紫烟姐姐之托,她昨夜去了。”
“紫烟死了?她让你来说什么?”张秀才一愣,连忙说道。
问楚冷眼看着他毫无难过的模样,一边抽泣一边说道:“紫烟姐姐说从前她给了你些钱,问你那些钱还有没有,她这下一走,就是可怜了老家的祖母和幼妹,希望你能继续给她们寄一段时间的钱。”
“哪有什么钱?姑娘你别听她乱说,她给我的钱只是写信的钱。”
张秀才连忙否认道,目光忽然落在问楚腰间鼓鼓囊囊的钱袋上,双眼一亮,问道:“紫烟确实隔段时间就给我些银钱让我捎带给老家的祖母,那她走了还有没有说什么?”
“紫烟姐姐说与公子你相识一场,也算是有几日夫妻之情,希望你能带着她回老家安葬。”问楚说着,解下腰间的钱袋,递给对方,看着他从一脸不耐烦到惊喜,点了点头,拉着雀儿就朝回走。
张秀才掂了掂手里的钱袋,抬头,目光在问楚的身上打量了一番,开口问道:“敢问妹妹你是灵蕴阁新来的姑娘吗?”
问楚回头,缓缓点了点头,就继续朝前走去,一回头,脸上的娇柔消失得一干二净,转过拐角,对着面前三角眼的男人说:“去吧,将他身上的钱骗光,无论是吃喝嫖赌,再废他条腿。”
三角眼男人接过手里一块金子,双眼泛着光,眼珠子转了转,小声说道:“姑娘怕是不知,小人在这染凉城十几年了,自从这姓张的攀上了灵蕴阁的姑娘,日子可不知滋润了多少。”
“那他这两年可有离开过染凉?”问楚沉声道。
“应该没有。”男人摇了摇头,确定道。
问楚重新给他丢了块碎金子,轻声道:“别让他死了,怎么样随你办。”
男人看着问楚的背影,攥紧手里的金子,转头朝巷子里呸了一声,骂道:“小爷我也算得上为了钱不择手段了,也从来没想过骗妓|女的钱。”
“姐姐,张秀才是不是把紫烟姐姐骗了?”
问楚点头,她昨日就察觉到不对了,前两年的信件还算正常,哪怕问紫烟要钱也很隐晦,可后来,字里行间连遮掩都没有,而最近的两封信上都有眼泪晕开的印迹,她想或许紫烟自己也察觉到了,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
就算她也想象不到,独居的老人和幼妹若是这几年从未收到过紫烟的钱该怎么活下去,或许早已不在了。
“姐姐,其实紫烟姐姐染病是因为有些客人其他姐姐都不愿意伺候,紫烟姐姐就会替她们去,因为这样能赚到很多钱。”雀儿低头攥紧自己的衣袖,小声说道。
“嗯,所以也让他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问楚拉着雀儿走在街道上,两侧的小贩卖力地吆喝着,路上人来人往,说笑声,孩童啼哭吵闹声,争吵互骂的声音。
她走向一旁画糖人的摊位上,掏出铜板,说道:“老板,画三个人,我和她,再来个天上的神仙。”
雀儿本来站在问楚跟前,可视线不住被面前的糖人吸引,慢慢朝前移去,凑到摊主面前眼巴巴等着。
不一会儿,问楚手上就多了两巨大的糖人,左看看右看看,叹了口气说道:“该吃哪个呢?”
“姐姐,你以后会给郎君做妾吗?”自从昨晚被赎身离开灵蕴阁后,雀儿就知道顾璲之成了自己的新主人。
问楚沉默了片刻,低头望向身侧的雀儿,反问道:“雀儿也觉得我配不上顾璲之吗?”
“可郎君日后必定要娶名门望族的女子成婚的呀。”
“好像是哦。”问楚有些郁闷道,望着手里衣袂翩翩的糖人,张嘴就咬掉它的头,深吸了口气。
“可我不会做妾的,也不希望他和别人在一起,不然我明天就把人拐走?”
“女子善妒是要被人说闲话的,姐姐不怕吗?”雀儿小口小口吃着糖人,她在灵蕴阁长大,看多了妻子上门哭着闹着寻丈夫回去,也听过楼里的姐姐们出言嘲讽,男人们在一旁附合,她觉得她们哭骂的样子一点都不好看。
问楚摇头,将嘴里的糖嚼得咔嚓咔嚓响,抽空回道:“我们云梦不兴这套,男人不能纳妾的,善妒就善妒,雀儿,你觉得我好看吗?”
“好看,比楼里的姐姐都漂亮。”雀儿诚实道。
“这就是了,比我好看的没我能打,比我能打的肯定没我长得好,我担心什么?”
问楚神采奕奕道,走着走着,忽然停下了脚步,看着正站在不远处等着自己的人,忍不住笑着说道:“我喜欢的人像是天上月,没有人能将月亮拥入怀中,但是我会努力站在离月亮最近的地方,和他在一起。”
唉,我忽然都有些怀疑顾璲之真的能拒绝像阿楚这样的姑娘吗?
不要给我,真的太过分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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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银簪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