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你也认识蒋玺?”季酩风好奇地问。
“以前见过一面,不算认识。”商迟溯喝了口高脚杯里的红酒。
“我和他还挺熟。”另一个公子哥兴致勃勃道,“要不要我拉他过来,大家认识认识。他应该以后就待在国内了。”
商迟溯一句“行啊”正要出口,就察觉到身边的人突然挣脱了他的手臂,猛地站了起来。他愣了一下,转眼看向容缓,只见他面色雪白,神情中有一闪而逝的惊惶。
“怎么了?”他不解地问。
“我……”容缓顿了一下,语气微涩,“我有点不舒服,去窗边吹一下风。”
商迟溯不疑有他,只说了句快点回来便没再管他。容缓离开了大厅中心处的沙发,随便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坐下,视线在远处的人群中扫过。
大厅之中灯光明亮,温暖如春,容缓却觉得自己像是突然坠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噩梦,身上一阵阵发冷。
那个已经多年没见的人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中。他高了很多,轮廓也长开了,几乎让人认不出来,但容缓不会忘记,他永远忘不了十三岁那年第一次见到那个男孩的样子。
那天容缓第一次走进那个地方,对于年少时的他像是城堡一样的地方。还没来得及惊叹,他就被一只从角落蹿出来的巨型犬扑倒在地,指使他的男孩从它身后绕出来,面容俊秀,穿着高贵,脸上却满是恶意与轻蔑。
“从这里滚出去,我家不欢迎你们!”他恶狠狠地说。
而此后的几年,他也确实身体力行地践行了他的“不欢迎”。他纵使恶犬咬他,故意将他关进地下室,打碎他的东西,还有很多很多,容缓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忘了,却又重新清晰回忆起来的往事。
蒋玺,他为什么会突然回国?那蒋荣华呢,他也回来了吗?
母亲已经这样了,他绝对不能再让她被那个恶魔缠上……
在思绪中越陷越深的容缓根本没有听见身边的脚步声,直到有阴影落在他眼前,他才后知后觉地抬起了眼睛。
“容缓?”
刚刚还在回忆中的面容猝不及防出现在了眼前,蒋玺皱着眉,视线在他身上仔细扫过:“真的是你?我还以为我看错了,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容缓就站起了身,冷漠地打断了他:“蒋玺,我不认识你,也不想奉陪你的什么新恶作剧,麻烦你离我远一点。”
都叫出他的名字了,还说不认识他?蒋玺气得想笑,见容缓转身要离开,急切地抓住了他的手腕:“容缓,我有话想和你说……”
下一秒他的手就被狠狠甩开,容缓回过身,一双漂亮的眼瞳中燃烧着怒火:“我不想听你说的任何一个字!”
蒋玺愣住了。眼前的人变了很多,头发养长了,比以前更瘦了些,但面对他时的这种固执和倔强却似乎一点也没有变。
愧疚和懊恼涌上心头,蒋玺正想要放软语气说几句好话,就突然被人粗暴地往后扯了一下。
“干什么?”他怒火中烧地看过去,发现这是个比他还高了几寸的男人。而这男人正阴沉地瞪着他,语气中的火药味丝毫不比他少:“你特么动手动脚的干什么呢?离他远点听不见吗?”
此时大厅中所有人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这个角落吸引了过来。商迟溯和蒋玺对峙着,他们显然已经认出了对方的身份,但都没有熄灭战火的打算。
“商二少。”蒋玺皮笑肉不笑地阴阳怪气道,“你管的未免也太多了吧?我只是在这里和……他说几句话,关你什么事?”
“你凭什么和他说话?你们认识?”商迟溯眯了下眼睛。
“当然认识!”蒋玺提高了声音,“我可是他的……”
在容缓冰凉刺骨的眼神中他吞回了后半句话,转而质问商迟溯:“你又和他什么关系,凭什么审问我?”
“你对我的人动手动脚,还问关我什么事?”商迟溯源声音中满是戾气,怒意勃发的样子像只捕猎前的雄狮,“蒋玺,你刚回国就这么嚣张,不太好吧?”
蒋玺反驳的声音戛然而止,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商迟溯,确定自己没有幻听后又看向了容缓:“……这是什么意思?”
容缓疲惫地叹了口气,他实在不想成为人群注目的焦点,上前轻轻拽了一下商迟溯的衣角:“阿溯,只是个误会,别在这里吵架。”
“阿溯?!”蒋玺从未听过容缓用这种语气说话,只觉得一股无名火涌上心头,“容缓,你都堕落到这种地步了?我真是不敢相信,你居然会被这种人包养……”
“蒋玺!”容缓寒声打断了他,“你给我闭嘴!”
蒋玺被凶得一愣,反应过来后他更加生气,还想再说些什么,鼻子上却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他眼前一花,往后退了两步,僵硬地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被商迟溯打了一拳。
从小到大,除了容缓,还没人让他吃过这种瘪。心高气傲的蒋小少爷完全受不了这种委屈,当即就扑上前一拳打了回去。两人瞬间你一拳我一拳地扭打在一起,速度快到没给边上任何人劝架的机会。
容缓:“……”
他完全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扫了一眼周围越来越多的观众,头疼地上前试图把两人拉开:“阿溯,你冷静点……蒋玺,你住手,你们俩不要再打了!”
然而以他的这点力气,根本拉不开这两个完全沉浸在怒火里、劲大如牛的人。好在商迟溯的那几个朋友也听见动静赶了过来,终于齐心协力地把两个人拉开了。
两个人身上均挂了点彩,蒋玺要更严重些,商迟溯也被打破了唇角。他伸手抹去了嘴角的血迹,寒声道:“再让我听见你胡说八道,就等着挨打吧。”
蒋玺嗤笑了一声,毫不示弱:“你特么以为我怕你啊?”
“行了别吵了。”季酩风头疼地制止了他们俩,“这到底怎么回事啊?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大家坐下来好好沟通一下……你说是吧,容缓?”
容缓也觉得他们打得莫名其妙,于是点了下头。
“谁知道他有什么毛病!”蒋玺十分恼火,“我只是好好站在这儿,他就和疯狗一样冲上来咬我……”
眼看着商迟溯又想上去揍他,季酩风赶紧把他拉住:“行了行了,商二你冷静点,蒋玺你也别说了,这里这么多人看着呢。”
蒋玺阴恻恻地看向四周,围观的人群赶紧如鸟兽散了,毕竟谁也不想惹到商家和蒋家的少爷。
“二楼有家庭医生,你们要不先去给脸上的伤涂个药吧。”季酩风叹了口气。
一场混乱不堪的闹剧勉强结束,蒋玺被朋友拉走前还直勾勾地盯着容缓不放,但容缓却没有分给他半个眼神。
“阿溯,你也去上个药吧。”他对商迟溯道。
“这点小伤,不需要。”商迟溯满不在乎地说,伸手把容缓拉到身边,“你和蒋玺认识?”
“不认识。”容缓毫不迟疑地回答。
“不认识他为什么缠着你说话?”商迟溯不悦道,“算了,一会没看着你就出事,以后不准离开我三步之外。”
他们回到沙发处坐下,容缓找侍应生要了创口贴给商迟溯的下巴贴上,又安抚了许久他才消气。
宴会进入后半场,大厅灯光变得昏暗暧昧,舞池中播放着舒缓的音乐,不少男女相拥着翩翩起舞。容缓没有参与这些公子哥的话题,他拿出手机打开网站,在搜索框里输入了“蒋荣华”这个名字。
跳出来的新闻不多,最新的一条是他参与某个国际贸易活动的照片,日期就在前两日。他心头顿时一松,看来回国的只有蒋玺一个人。
“商二,你的小情人怎么只顾着自己看手机,都不和你说说话呢?”
有个公子哥突然开口,容缓闻言抬起眼,对上了他意味深长的眼神。
“你管的可真多。”商迟溯哼笑了一声,“他就是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和你们也没话说。”
虽然这么说着,但他还是伸手按下了容缓的手机,顺势摁着他的后颈吻了下他的嘴唇。
容缓强忍住挣脱的冲动,不用看也知道现在那些人正用着什么眼神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这些太子爷们素来如此,他在他们眼里就只是个供人取乐的玩物。
“话说……你那个小未婚妻怎么样了?”那人又开了口,“很久没见过她了,你们的婚约还作数吗?”
他再度盯住了容缓,似乎是想窥探他的反应,但容缓只是垂着眼,神情没有丝毫波动。
“别提了,早取消了啊。”商迟溯啧了一声,“我爸那老头背着我订下的而已,算什么未婚妻。”
容缓当然知道他们说的人是谁。一年前他跟着商迟溯去参加聚会时,曾见过他的这位“未婚妻”。
那时他对商迟溯还心怀眷恋,听见旁人起哄时只觉得心底一片冰凉。
那个“未婚妻”是某个名门千金,被人推到商迟溯身边,和他站在一起的模样还挺般配。容缓被挤到了人群外,他们向他这个“情人”投以恶意或轻蔑的注视,兴致勃勃像在看一场猴戏。
他只觉得如芒在背,不愿再承受这种煎熬,转身离开了大厅,躲进了无人问津的后花园。
后花园的风很冷,他裹着单薄的外套,坐在喷泉边的白色长椅上,盯着花圃里的杂草出神。然后一只拿着纸巾的手突然出现在他眼前,容缓还以为是追出来的商迟溯,却对上了一双温柔多情的桃花眼。
“擦擦吧。”季酩风轻声说,“别为不值得的事掉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