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容缓刚刚步入二十岁,容宓特意请了假赶回家,买了个小小的巧克力蛋糕,两人难得奢侈一次做了满满一桌菜,在小小的出租屋中过了他的生日。
晚餐结束,容缓在厨房洗碗,容宓收拾客厅,然后他突然听见重物坠地的声音,跑出厨房发现母亲已经晕倒在地。
他本来终于步入平静的生活一夜之间又突然天翻地覆。母亲微薄的薪水支撑不起她的治疗费用,还在读书的他也没有收入,走投无路之下,容缓联系了之前找过他的星探,想要进娱乐圈试试,却遇上了口蜜腹剑的经纪人和不正规的黑心娱乐公司。
经纪人将他带到一家装潢豪华的会所,说要带他见个大导演,给他争取到男二号的角色。对母亲病情的心急如焚让容缓失去了他本来的谨慎,他跟着去了,毫不知情自己即将踏入的是什么深渊。
容缓被经纪人一把推入包厢的门,他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沙发上几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以及他们身边围坐着的几个衣着暴露的男男女女。灯光暧昧的房间里萦绕着**的气息,几个男人的目光锁住了他,眼神下流而贪婪。
“不错啊老曾。”为首的中年男哼笑了一声,“哪里找来的这么水灵的货色?”
“赵总,我办事包您满意。”刚刚还戴着和善面具的经纪人此时在他身后笑得十分猥琐,“还是个大学生呢,玩起来一定带劲。”
容缓只觉得如坠冰窖,这个房间里的一切都叫他几欲作呕,他转身想要逃离,却被经纪人狠狠往前推了一把:“愣着干什么,还想不想要角色了?”
那个中年男人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摸上来时那种恶心的触感容缓这辈子也忘不掉。他有些记不清随后发生了什么,只记得自己在挣扎之中抓起酒瓶砸伤了那个男人的头,狠狠踹了那个追上来抓着他不放的经纪人一脚后逃离了包厢。
那大概是容缓生命中最狼狈的时刻之一,他的头发和衣服都被酒浸湿,领口被扯得凌乱,脸上带着伤,身后有好几个人紧追不舍。
容缓在仿佛看不到尽头的长廊里拼命往前跑,然后在拐角处慌不择路地撞进了一个人怀里。
那个人就是才刚刚十八岁的商迟溯。
十八岁的商迟溯那时还是少年身形,但也比容缓高了整整半个头。容缓至今还记得他当时穿着件冰凉的黑色皮夹克,看着撞到他怀里的人露出了错愕的表情。
容缓睫毛一片湿润,眼前雾蒙蒙的,只能看见少年那一头张扬的金发和俊美的轮廓。他走投无路之下,竟然向眼前这个第一次见的陌生人开口求助。
“求你,帮帮我……”他抓住少年的衣角,低声恳求。身后的人已经追了上来,却在看见眼前景象时迟疑地顿住了脚步。
“小商爷,这……”容缓听见刚刚还趾高气昂的经纪人声音微颤,语调带了点恐惧,“这个人……您认识?”
小商爷……听起来应该是某个富家公子哥。容缓当时在极度的恐惧和恶心下浑身发抖,而下一秒面前的少年伸手揽住了容缓的腰,懒洋洋朝那几人笑了一下:“对啊,我的人。知道了还不快滚?”
那几个人边道歉边灰溜溜地离开了,容缓眨了下眼睛,很轻地说了声谢谢。
“那人是个臭名昭著的拉皮条中间商,怎么,你是被骗了?”商迟溯挑了下眉,松开了手。
容缓点了点头,他心底恼恨自己怎么会轻易踏入这种陷阱,又担忧着母亲治病的费用和那个已经签好的合同,牙齿几乎要将下唇咬出血来。
商迟溯皱了下眉,忽然抓住容缓的手将他拉进了边上的包间。里面没有乱七八糟的人和难闻的味道,商迟溯从桌上抽了纸递给他,容缓接过来擦拭着脸上的酒水,情绪终于逐渐平缓下来。
“谢谢你帮我……”容缓终于看清了这个少年的脸,过于优越的五官在灯光下近乎扎眼,让他微微愣了一下,“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商迟溯。”他说,“迟到的迟,回溯的溯。”
第二天一早,安顿好母亲的事后,容缓就离开了医院。至于费用的事,他准备下次去剧组找导演问问片酬能不能提前预支。
去找商迟溯前他回了趟家,那个狭小却曾经温馨的出租屋。母亲住院后他一直没换过住处,房东阿姨怜悯他们母子过得不容易,从来没涨过房租。
前两年容缓大多时候都住在商迟溯的别墅里,很少会回这里过夜,今年回来的时间多了一些,但小屋里仍旧冷冷清清。容缓曾经想养一只猫,但最后还是因为没钱没时间作罢了。
他花了几个小时将屋子里的旧东西好好整理了一番,分类装进了不同的箱子里。
转眼间,他已经在这座城市待了近十年。容缓还记得他第一次踏上这片土地时的满心憧憬,那时从没想过自己居然会有想要主动离开的一天。
不过,这座城市也实在没给他留下过什么美好的回忆。
容缓给商迟溯的助理发了条信息,得知他现在所在的地方后就出了门。
他到达商迟溯的别墅门口,却看见雕花铁门紧紧锁着,门口一个人影也看不见。发出去的信息并没有得到回复,容缓猜想这大概是商迟溯对于他不听话的惩罚,只能沉默地在寒风中站着。
半小时后终于有佣人来给他开门,容缓的手已经冻得没了知觉,他并拢掌心举到唇边吹了口热气,慢步走上了台阶。
商迟溯正坐在沙发上打游戏,他穿着件灰色的连帽卫衣,皱眉咒骂队友的时候看起来和十八岁时毫无区别。容缓有时候会好奇是什么样的家庭养育出他这样的性格,明明恶劣恣意到了极致,有时候却又像个还没长大的孩子。
商迟溯将手柄往沙发那端随手一扔,惊得趴在扶手上的猫尖细地“喵”了一声,跳下沙发跑开了。容缓走过去,在商迟溯边上坐下,伸出柔软的手臂轻轻环上他结实的腰。
“阿溯。”他语气轻软,“别生气了。”
商迟溯将视线转向他,眼里是还没散去的阴翳情绪:“怎么,终于想起我来了?”
“我昨晚真的有重要的事走不开。”
“什么事比我还重要?”商迟溯固执地问。
容缓不想说实话,他知道他听了一定会给他钱,于是他只是沉默,主动贴上去轻轻地啄吻商迟溯的唇角。
亲了几下后商迟溯的态度终于有所软化,他伸手强硬地将人揽进怀里,恶狠狠地啃咬他的嘴唇:“不会亲就别亲,像只舔来舔去的小猫。”
不同于容缓的天生体寒体质,商迟溯就像个行走的火炉,身上肌肉结实,每个地方都散发着蓬勃的热意。亲完后容缓缩在他的怀里,才觉得冻僵的手脚在缓慢回温。
“怎么瘦了这么多?”商迟溯收紧了手臂,只觉得手中的腰身薄得像张纸,顿时不悦道,“抱起来都是硌人的骨头,手感都没以前好了。”
“最近拍戏有点忙。”容缓说,“可能是没有按时吃饭所以才……”
“拍戏?你在拍什么?”商迟溯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坐直了身体,“你和姜紫荆什么关系?她为什么会找我问你?”
“我和她是朋友。”容缓低声解释,“我们在同个剧组,就是那部《谢池春》。”
商迟溯皱眉想了一下,发现自己根本毫无印象。但他并未过多在意,毕竟容缓根本不可能喜欢上别人,更不可能喜欢女人。
“对了,昨天的那个绯闻……”商迟溯烦躁地撩开了挡住视线的几绺额发,“你别当真,我和那个女模特一点关系也没有。”
容缓点点头,乖巧地说了句我知道,心底却毫无波澜。
他觉得商迟溯完全没有必要向他解释什么,反正他们也不是恋人关系,他找谁都和他无关。
晚上六点,商迟溯开车带他前往他们聚会的地点。他又换了辆跑车,是容缓没见过的,速度比之前那几辆更快,开起来像在飙车,容缓坐在副驾一路心惊肉跳,到达的时候已经满手冷汗。
“怎么样?”商迟溯解开安全带,语气洋洋得意,“你老公车技不错吧,上次赛车刚拿了个冠军。”
容缓说不出话来,下车的时候脚下一软。他抬起眼看着眼前这座巨大的庄园,巴洛克风格的城堡式别墅矗立在花园中心,雕花窗户中透出绚丽的暖光,像个遥不可及的梦。
多少人挤得头破血流也想挤进这个梦里,容缓却清楚地知道这华美的表象下掩埋着多少肮脏和血腥。
“商二少,总算盼到您来啦~”
“小商爷,许久不见又帅了……”
“商二少今晚有人陪吗?没有的话您看我怎么样啊?”
刚一踏进门,就有各色的莺莺燕燕朝商迟溯簇拥过来,打招呼的声音娇得能滴出水来。
各种刺鼻的香水味把容缓包裹,他皱了下眉,下意识地远离了几步,又被商迟溯抓着手腕拽了回去。
“感谢美意,但我已经有人陪了。”商迟溯懒洋洋地朝他们笑了一下,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强势,“麻烦让一下,别挡着路。”
容缓在一道道针扎般的视线中被商迟溯带着走进了大厅中心。那里坐着的几个人都是商迟溯的好友,他一眼就看见了依偎在其中一个男人身边的郁宁伊,而对方也朝他投来怨愤的眼神。
“哟,这回总算舍得把你的宝贝带出来了?”季酩风转着手里的高脚杯,视线从容缓身上滑过,一双桃花眼中含着笑意。
“嗯哼。”商迟溯在沙发上坐下,随手将容缓捞到身边,“宝贝当然是要随身带的。”
坐着的几个公子哥都笑起来,容缓厌恶他们的眼神,垂下眼盯着地板,心不在焉地听他们闲聊。
“蒋玺居然回国了?”
一个熟悉的名字突然刺入他的耳膜,容缓瞬间回过了神。“我看蒋荣华都快忘了自己是哪国人了,居然舍得让宝贝儿子回来。”
“蒋玺也来了?在哪呢?”
商迟溯不太关心这个消息,随口问了一句,视线跟着他们指的方向看过去,完全没察觉到怀中人骤然僵住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