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像是从苍穹的裂口倾泻而下,无情地鞭挞着潮湿的大地。
谢予整个人伏在摩托上,赛车服早已被冷雨浸透,紧紧黏在皮肤上。
雨水模糊了面罩,将视野扭曲成一片晃动的光晕。
可他仍旧不管不顾地将油门拧到底,仿佛这样就能将身后的世界彻底甩脱。
驶回市区公寓楼下,他猛地刹停。轮胎蹭过路缘,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抬头望去,心脏蓦地一沉——家里的窗户是暗的。
“啪。”
灯亮了,客厅空无一人。
谢予僵在门口,雨水顺着湿透的发梢一滴滴落下。他不敢深想,也不敢往里走。
半晌,他才颤抖着手摸出手机。屏幕的冷光,像是这片黑暗里唯一的火种。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求救般地,按下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快捷键。
…………
城市另一端,顶级酒店套房内,空气灼热而甜腻。
晏离将身下的女人当作一道待解的难题,没有温情,只有发泄般的征伐。
自从谢予的母亲——他年少时的白月光谢浅夏——得知他们的关系后,晏离苦心经营的公司便如沙堡般坍塌。
谢浅夏猜得没错,晏离接近谢予的目的确实不单纯。此刻,他甚至怀疑自己当初是否太过冲动。
但他并不后悔。
这个举动,一举折磨了三个人。
他笃定地相信,另外两人此刻感受到的痛苦,只会比他更为剧烈。
对了,谢予甚至至今还被蒙在鼓里,对他与谢浅夏的过往一无所知。
就在某个临界点即将到来的瞬间,尖锐的手机铃声刺破了满室的迷乱。
女人的呻吟戛然而止,不满地扭动身体。
晏离的动作顿住。他不用看就知道是谁——这个专属铃声,只为一个人设置。
他撑起身,眼中没有被打断的恼怒,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伸手取过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上“谢予”二字不断闪烁。
他侧过头,将食指轻轻按在身旁女人微张的唇上。这个动作优雅而残忍,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然后,他划开接听。
“说。”
他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丝毫喘息,只有恰到好处的不耐。
“……晏离,你在哪?”
谢予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轻轻振颤,像是绷紧到极致的弦。
晏离看了看窗外倾盆的暴雨,心知他恐怕已经冒雨回了家。“不怕感冒?”他问。
“你在哪?”沉默片刻后,谢予又问了一遍,声音稳了不少。
“有事?”
晏离的注意力重新被怀里的女人吸引。她乖巧地爬过来,躺进他怀里。
“……我想和你聊聊。”
“有事就回去再说。没事……别烦我。”
晏离挂断了电话,将手机随意丢回床头,发出“咚”一声轻响。
怀里的女人像只被抚顺了毛的猫,指尖在他胸膛缓缓画着圈,带着未尽兴的暧昧暗示。
“没兴致了。”
晏离按住她的手,起身下床,利落地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衣服就往身上套。
他想离开这里,但也不是去找谢予。他没有目的地,但反正要离开这里。
谢予知道这个酒店——这是他与她曾经的专属场地,她名下的财产。
谢予知道他与她维持的关系。
虽然这段关系已经许久不启用,但晏离相信谢予会找到这里的。
“甩了他吧,”女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已褪尽了方才的黏腻,“我带你远走高飞。”
晏离动作未停,没有回头。
女人此刻已支起身,点燃了一支细长的香烟。
烟云吞吐间,她的面容模糊不清,周身气场与片刻前判若两人。
这,才是常见的温心。
谢浅夏曾经的挚友,一位出身艺术世家、声名远扬的小众雕塑家。
“你本来也不喜欢男人,对吧?没必要因为浅浅,去招惹她的儿子。”
温心顿了顿,看着晏离穿衣的背影,烟雾袅袅散开,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什么事都可以和我说,不要再这样折磨自己了。”
她的语气里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祈求。
“好不好?”
晏离没有回答,他始终沉默。不否认什么,也不承认什么。
温心也随之安静下来。
然而,就在他扣上衬衫最后一颗纽扣的瞬间,一个尖锐的声音在脑海中轰然炸响:
【警报!检测到关键剧情节点!】
【「渣攻悔改」系统强制绑定成功!】
【宿主晏离,你好。经检测,你当前渣度值:87.9%,濒临爆表!】
【警告!你已严重偏离“追妻火葬场”剧情主线!请立刻、马上向任务目标‘谢予’表达悔意,开启追妻任务!】
晏离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动作仅停顿一瞬,便恢复如常。
【任务发布:即刻冒雨返回住所,向谢予解释今晚行踪,并表达关心与愧疚!】
【任务奖励:新手大礼包一份!】
【失败惩罚:电击伺候!】
晏离对脑内的声音置若罔闻,伸手拿起床头柜上的腕表,慢条斯理地戴上。
【你为什么不惊讶?不恐慌?】系统的电子音显得有些迟疑。
这时,手机屏幕再次亮起,连续两条信息来自谢予:
「我知道你在哪,我来找你了。」
「别生气,是我的错。」
“晏离?”温心察觉到他气息的细微变化,掐灭了烟,带着询问看向他。
晏离的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并未看向温心:
“你的数据库里,难道没有收录‘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句话么?”
“什么?”温心没能明白这句没头没尾的话。
晏离侧过头,对温心解释道:“不是凶你,下次再联系。至于私奔……我会考虑的。”
“嗯…你没事吧?”温心不放心地追问。
“没事。”
温心脸上重新漾开笑意:“好,那我等你。”
晏离略一颔首,拎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头也不回地径直走向门口。
门在身后合拢的瞬间,温心的笑容瞬间褪去,面无表情地令人毛骨悚然。
电梯平稳下行。
晏离走出酒店大门,裹挟着雨丝的冷风立刻扑面而来。
他没有带伞,也浑然不在意。正欲走向停车场,视线却猛地定格在街对面——
一盏光线昏黄的路灯下,雨幕如织。
谢予就站在那里。
他没有穿雨衣,身上只有那件早已湿透的赛车服,整个人像一尊被雨水反复冲刷的石膏像,一动不动。
雨水顺着他漆黑的发梢淌下,划过苍白的面颊,汇成一股股不间断的水线。
他跨坐在那辆同样**的摩托上,引擎已然熄火,仿佛只是一个偶然路过、在此稍作停留的骑手。
然而,在这个暴雨肆虐的深夜,不会有任何人停驻——除非那人是个不折不扣的傻子。
谢予觉得自己就是这样的傻子。
可他那望向晏离的眼神,却将所有的伪装彻底出卖。
那视线灼热得惊人,像溺水者死死凝望着岸上唯一的光,混杂着狼狈、固执,与一丝不肯熄灭的期盼。
他终究是渴望见到晏离的。
哪怕是在如此不堪的境地之下,这份渴望也依旧强烈得无法掩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