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寻羽只是观察那个伤口片刻,然后簌地站起身找到队长,没有多看坐在原地忐忑不安的女人一眼:“所有人隔离,尤其身上有伤口的。”
因为南瓜派的事而心绪杂乱的队长乍听到这句话,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看着佟寻羽的眼睛愣了一瞬。
但是他很快调整心态,回过神来,没有多问一个字,直接把任务下达下去。
走过来看清救援队成员们脸上如临大敌的神情,若月忍不住开口询问发生了什么,听着简单的陈述表情同样凝重起来——正常情况下,根本不会有这么多人的伤口迟迟不愈合,而且他们更不会认不出来哪些伤是普通受伤,哪些伤是被丧尸咬的。
让几名慌乱的幸存者平静下来,若月身边正好走过了步伐匆匆的佟寻羽,趁对方还没有来得及走远,他赶紧抓住机会提出自己心中的猜想。
“你的意思是,不仅仅直接被丧尸啃咬会造成感染,普通伤口受到污染同样会被感染吗?可是明明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不应……”他说到一半就止住了话头,因为到现在依旧保持清醒的南瓜派就是个最好的反例。
那么南瓜派他现在……到底安全吗?
佟寻羽没有放慢脚步,也没有忽略若月的问话:“缺少证据。”
无数纷乱错杂的信息交织在一起,就像一团被猫玩了好几天的毛线球般,乱糟糟地怎么都分不开。若月艰难地想找到一个线头,但是再加上心中的恐慌和可能失去同伴的忧虑,怎么都无法理清思路。
等稍稍有些从自己的大脑中抽出身来,他发现自己已经不由自主地跟在佟寻羽身后了,他一时间不能判断目的地,直到眼前出现熟悉的人影。
南瓜派靠坐在一把椅子上,眼睛半眯着,似睡非睡,但还是保持着人类的理智。
箜篌半蹲在他旁边,动作尽量轻地拆开腿上厚厚的纱布。看见那刺目的血色之后,青年的手不禁微微颤抖,但还是尽量不造成二次伤害地拆开了纱布
血不断地汩汩流出来,很快就滴到了地上,原先的纱布是因为太厚才没有透出红色。狰狞的口子仿佛是一分钟前刚刚造成的新伤,所有的处理似乎都没有任何用处,就连时间的推移都无法让他有一点变化。
“和其他很多幸存者一样,没有任何愈合的迹象。”箜篌的声音没有颤抖,但眼眶中的泪几乎要滴下来。
他很快地抬头看向佟寻羽,硬生生地把泪水憋了回去,仿佛可以从这位队友身上得到最后的勇气:“机体失去自愈能力,和受感染变成丧尸,到底有什么关系?所有受伤的人,都……没有救了吗?”
若月也把目光投向了佟寻羽,似乎是同样期待着得到答案。
“不要问工具人了,我们所拥有的信息是一样的,做出的猜测也是一样,没有人可以给出一个确定的答案。”正义姐走进来,吸引走了二人的目光和注意。
佟寻羽起身准备离开,正义姐在他正要走出门去的时候多问了一句:“去干什么?”
“抓丧尸。”
虽然不知道佟寻羽这句话的意思,到底是要抓几只,抓什么样的,又到底是为了证明哪个猜想,正义姐不再询问具体的内容,只是很平静地继续问:“谁和你一起去?若月?我?还是其他人?”
“箜篌。”很明显佟寻羽只是要对方远程解决掉可能会存在的干扰。
留下一句“你们最好先休息,之后情况可能会很棘手”后,佟寻羽和箜篌一前一后走了出去,然后走向相对的两个方向。
箜篌抱着他心爱的狙击步枪,到高处去寻找合适的狙击点,作为背后的保障。
佟寻羽则走出他们拼尽全力保护的体育场,走向外围,走向失去了目标兜着圈子不知往哪儿走的落单丧尸。
若月目送佟寻羽的背影消失,心里仿佛一直有一块什么东西很不自然地硌着,可是又说不上来那究竟是什么。如果仅仅是对前路的迷茫和恐惧,那还不至于如此难受;如果是不能和佟寻羽一起去,那就更不合理了,因为他确实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再次进行战斗。
“你也一个晚上都没和过眼,睡一会儿吧。”正义姐温和的笑容也无法软化心中的那块硬物。
离开这个仿佛充斥着悲伤的空间,走到指定的场馆,若月找了块垫子躺下,但眼睛依旧很难闭上。
他突然又想起了在丝绸博物馆,队长告诉他们说,“这里是重度感染区”。那声音真的好听,沉稳而坚定,但说出来的那句话里却如此让人心神不定。他不禁在心里反复地问自己,重度感染区究竟意味着什么?
也许是在安逸的环境呆得太久,现在连一个有些耗费精力的通宵,都可以让他感到如此疲惫,连大脑的运转都变得缓慢了起来,就像异变发生那天他举起手机,看见它显示不在服务区。
还没有得出一个答案,或者是在答案呼之欲出的时候,若月就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去了多久,若月听见了隐隐约约的属于孩童的哭喊声。
他一开始只是觉得有些吵闹,毕竟在临时驻扎地的孩子们都算得上非常听话,很快就明白了不能发出这些可能会引来丧尸的噪音,但是他很快想起了自己处于何时何地,猛然睁开了眼睛,然后看见——
一个原本在墙角安安静静坐着的男人,毫无预兆地暴起,那气势堪比突然从沉睡中醒来的凶兽。
它,现在只能用它来称呼了,睁着混沌的眼睛,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咬上了身边小孩的脖子,骨头断裂发出的声音如此清脆,让人毛骨悚然。
睡意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这清醒的速度,若是放在平日,肯定不至于早八差点迟到。若月却来不及在心中调侃,迅速环视四周。
他已经不记得这边负责的究竟是救援队中的哪位了,但是他一眼扫过去,根本看不到那熟悉的军装,而且幸存者的数量也明显减少了许多。
看着慢条斯理把小孩子啃干净的丧尸,他下意识的想要从口袋里抽刀,却发现自己也许是太久没有与丧尸搏斗过了,以至于原本不离身的刀都已经不知道放在哪里。他皱起眉,把全身上下都摸了一遍,发现武器都不在身上,甚至连一把钥匙都没有了。
对了,他的武器可能是睡前全部放在包里了。他向周围看去,却发现自己的背包也不翼而飞。
此时丧尸已经享用完了上一顿美餐,开始寻找下一个可口的点心了。
只需一个抬头,若月就可以看出,丧尸的目标正是自己。毕竟刚刚那小孩子年纪尚小,只能算得上是一个开胃菜,现在要寻找的才是正餐。而若月皮肤光滑细嫩,衣服下又有若隐若现的肌肉,再加上接近1.8米的身高量大管饱,可谓是最好的选择。
在手无寸铁的情况下,最好的选择应该是暂时退避,但是若月一看旁边的人——老人、小孩,还有一对明显没有什么战斗力的小年轻,都是无论如何不可能从这明显气势正旺的丧尸之下求得一线生机的。
仔细权衡一下,若月还是有实力站在原地,直接徒手拧下来丧尸的脖子的。但是他还是会害怕那可能飞溅出的紫黑色□□,就像曾经见过的太多的鲜血。
犹豫之际,丧尸的脚步越来越近,若月忽地听见了一声凄厉至极的叫喊,听上去像是哪个救援队队员的声音。然后接下来的,是比那夜废弃工厂更加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仿佛是要将这个世界化为废墟。
他向外边看去,扑面而来的是震天的火光,来自于另外那个安置着受伤幸存者的场馆。
火光周围有很多人形生物在奔逃,哭喊着,咒骂着,嘶吼着。有些是依旧正常的或者被咬伤之后还是没有变异的人类,但更多的都是密密麻麻的数不尽的丧尸,他清晰地记得受伤的幸存者本没有那么多。
很快若月就从人群中找到了熟悉的军装,但是曾经闪烁着信念的眸子已经暗淡,所有的理智和愿望一齐远去,他记得这只丧尸曾经有一个外号叫做音爆。
紧接着他又听见了更加近的惨叫声,这令他回头看向自己所在的场馆内的景象。
看来那只丧尸最终选择的并不是若月,而是那对小年轻中的女生。一直收拾得很干净的白色裙子上,难看的紫黑色不断地蔓延开来,正如她渐渐失去的生命。男生徒劳地想要将丧尸击退,然后就被迎面撕烂了面孔。
若月最终没有走上前去,而是任由那只丧尸静静地享用自己的美味。
这时他又听见了其他的响动,音量并不大,但不知为什么被他的耳朵捕捉到了。他向着声音的发出地看去,看见了一只熟悉的手,他原本怎么都难以想象,一只手竟然能在他记忆中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以至于瞬间就可以反应过来来者究竟是何人。
帘子被拉开,露出了佟寻羽那张熟悉的面孔,若月简直难以形容他看见对方安然无恙时心中的庆幸。
但是当他对上对方的眸子之后,心中好不容易心升腾起的一点点喜悦,顿时就荡然无存了。
那双漆黑的眼睛依旧是明亮的,没有任何不清醒的迹象,但是以往平静中带着一点关切的温暖已经荡然无存了。那份黑暗就像一个永远等不到黎明的夜,如此的冰冷、决绝,明明活着却比死亡更加令人难以接受。
若月看见佟寻羽在说话,但是因为口罩的遮挡,他根本读不到对方的口型。
他更听不到对方的声音。
因为有新的火光,在他们中间,绽放开来。
就像一场浪漫而绝望的烟花,庆祝那个永远等不到的除夕佳节。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斩断所有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