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木撇了一眼已经凉透的茶,有些不耐心的用指节敲击着桌面,清晨的凉意开始渐渐散去,在她耐心彻底被消磨干净之前,那陈俊以终于打着哈欠从大厅外走了进来。
“源大人真是好雅兴,起这么大早,莫不是担心那乱臣贼子?”
陈俊以显然没有一点歉意,甚至语气中还带着一些被人吵醒的不满。
“陈将军说笑了,我只是担心陈大人军事繁忙,不小心漏了线索,耽误了皇上的大事。”
源木不气也不急,礼貌的起身,但却不行礼,只是站直身子,背着双手看着有些衣冠不整的陈俊以对这些粗人,她知道什么叫恩威并施,她压沉声音,对陈俊以说道。
“现在正是战事吃紧的时候,将军这般模样未免太过松懈了?”
陈俊以听出了她话里的责令之意,可他却不甚在意,反而是故意又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懒着说。
“皇上在身边养了只吃里扒外的野狗却不自知,我们一众将士在这拿命厮杀,将军还要怪我松懈?”
他话里话外都在针对上官云澜,也不知是有人授意,还是真的看不惯上官云澜,源木更倾向于前一个猜测,毕竟上官云澜实际上并不会对陈俊以的“权力”产生任何影响。
“陈将军,上官大人是否有罪应有皇上断定,在此之前,你最好还是放尊重一些。”
源木并不惧怕陈俊以,相反的,她要在一定的层度上压制住陈俊以的嚣张。
谁知道那陈俊以似乎很厌恶被女人俯视,源木话音还未落,他就啪的一下拍在桌子上,打断了源木的话,他莽撞的起身,两步走到源木面前,他身形壮硕,又比源木高上许多,站近了难免有一种压迫感。
但是源木却不慌不忙,只抬头瞪着眼前这个男人。
陈俊以也回瞪着她。
但片刻之后,不知为何突然仰头大笑起来,源木皱起了眉,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听他边笑边说。
“源大人说的是,源大人说的是,打狗终归还要看主人嘛。”
陈俊以说完,大手一挥,又坐回了自己的主位上,他懒洋洋的倚靠着,又变成那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但是源将军,现在这上官大人生死未卜,我那兄弟还躺在停尸房里,要不是这天凉只怕已经化成一滩尸水了,这上官大人怎么也应该出面给我的兄弟一个交代吧?”
源木点点头,回道。
“那是自然,上官云澜理应来给大人一个交代,所以我才一大早叨扰陈将军。”
源木这话说得圆满,陈俊以就算不买账也没有任何发泄的点,尤其是听懂了源木话里的意思,陈俊以更是无心再继续和她斗嘴,他坐直身子看着源木,迫不及待的问道。
“怎么?源大人有办法找到她?”
“当然。”
“什么办法?”
“将军可记得那个跟在上官云澜身边的小姑娘?”
陈俊以点点头,他记得,而且不止一个。
“那不是两个女娃娃?还有一个我记得现在跟在源大人身边?”
源木点点头,解释道:“我听说,那两个姑娘,有一个跟北地人有脱不了的干系,现下我留住一个,也是做个把柄,另一个大概被上官云澜带走了。”
听到跟北地人有关系,陈俊以眼睛突然一亮,激动的插嘴复述了一遍“北地人”三个字,这些源木都看在眼里,她刻意装作漫不经心的继续说道。
“将军也知道,这几年北地人除了进犯我国土之外,还有不少潜入国内,据说是在寻找二十年前的谋逆余孽。”
“源大人的意思是,这两个女娃娃就是那个余孽?”
陈俊以抢话问道。
源木点点头,说。
“我也不妨跟陈将军说句推心置腹的话,皇上早与我说过,这北地余孽宁可错杀一千也不可漏过一个,现如今,上官云澜想必也是为此而来,将军不妨试上一试,看那上官云澜会不会来救人,若是来,将军一并击杀,我亦无意见。”
陈俊以听着这话,不知为何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只有那么一瞬间,他自以为自己假扮得很好,却不知道全被源木看在眼里,但源木并没有说破,只是笑看着陈俊以。
陈俊以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可能是在判断源木是否可信,但源木提出的方案他也没什么拒绝的必要,对了,就是当场击杀上官云澜,要是错了,那不过是一个不知道哪来的青楼女子,谁能问责于他呢?
更何况,如果真是如此,他说不定还能邀到大功一件,顶多到时他亲自上场,以确保事无纰漏。
想明白了厉害关系,陈俊以也笑起来,向源木问道。
“可这两个女娃娃如今跑了一个,怎么办?”
“大人自然不必担心,大人忘了那两个姑娘多亲近,另一个姑娘若是在,势必会自己送上门来的。”
陈俊以一听,心想别人既然已经为自己想得这般周全,自己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心中瞬间大喜,一拍脑门大笑道。
“还是源大人想得周到,那事不宜迟,快将那姑娘押上来!”
谁知源木却开口拦住他,说道。
“大人莫急,做事还是要有由头,避免被那些闲人在背后诟病,到时候岂不影响将军的仕途?”
“那源大人之意?”
陈俊以现在已经相信了源木,只等着对方给自己出主意。
“将军不如先放出消息,说自己找到二十年前的北地余孽,不日后将游街问斩,到时将军记得将鲁副将的案情也摆到明面上来,对了,还有那凶器,若是上官云澜来了,你便一把拿下!当着所有人的面咬死她的罪证,就算是个先斩后奏,将军也不会落人口舌。”
“好!”
陈俊以拍案而起,弯腰向源木作揖,看得出来他是真心觉得源木的计划很好,他笑着说。
“源大人果然名不虚传,全按你说的办!”
源木笑应了,但也不居功,还特意起身对陈俊以说道。
“陈将军切莫客气,众将士为了殷国抛头颅洒热血,皇上都一一记着,你放心,事情办完了,必然少不了陈将军的功劳。”
陈俊以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这么好骗,听着源木的话竟仰天大笑,源木却也懒得计较他是否真心,只道了别,便离了主厅。
此时的陈府已经活络起来,杂役、下人、守卫,许多人来来往往,源木却不急着回自己的房间,她侧身让过一队守卫,眼看着那些士兵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她也不慌不忙,只是沿着廊桥踱步,慢悠悠地闲逛着,廊桥下,鲤鱼摆尾跃出水面,她饶有兴趣地看着,似乎还在想自己没钓上来的那条大鱼。
陈俊以明里暗里的势力几乎掌控了整个崔阳城,所以那消息不出半日,就已经传遍了整个城镇,街头巷尾那些多嘴的人都在讨论这件事。
甚至不用去问,只要你往大小茶馆里一站,里里外外的人闲聊的都是这才放出半日的消息。
犹如二十年前那般光景,只是那时候,这些人议论的是一桩难得的喜事,而今天,他们话里话外隐隐带着兴奋的话语,讨论的都是即将到来的血腥的行刑。
离了陈府的谷子衿和上官云澜并未走远,只挑了个能望见陈府的茶楼,监视着陈府的动静,所以消息一出,她们便第一时间知道了。
上官云澜侧目去看谷子衿,后者始终只是趴在桌子上,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像是把魂丢在了那个小木屋。
她正要开口去问,茶室的门被敲响了。
“客官,给您续壶茶。”
小二在门外招呼了一声。
不等上官云澜去应,谷子衿就提起了桌子上的茶壶,头也不回的说。
“我来。”
她拿着空了的茶壶与小二换进一壶新茶,然后又坐回上官云澜的对面,继续盯着外面发呆。
“你在做什么?”
上官云澜忍不住问道。
“监视陈俊以。”
谷子衿回答。
这话题结束得很突然,上官云澜心中有些不悦,眼前的人明显在无视她的存在。
“你在想什么?”
她又一次开口问。
“想离开你。”
这次的回答倒是没出乎上官云澜的意料,她听得多了,反而不当回事,反正她也不需要什么儿女情长,只要谷子衿在她的掌握之中,是爱是恨都不重要,或许应该说是恨才会更好一些。
“你不打算救你那小情人吗?”
上官云澜冷笑着问。
“救,当然救,我求你你会帮我吗?”
谷子衿终于抬起头,看向了上官云澜。
上官云澜也回看向她,她抬手给自己的茶杯倒了一杯茶,看着谷子衿说道。
“你若是求我,我什么都可以帮你做。”
看着茶杯里升起的水雾,谷子衿站起了身,她绕过眼前的桌子,将自己送到上官云澜面前,她弯下腰,拙劣的向上官云澜献吻。
她扶着桌沿,不知怎么的身体有些发抖,她想说服自己,前几日相处不是很愉快吗?有什么可害怕的?眼前的人长得这般美丽,多少人觊觎都求而不得,说不定这人只是霸道了些,有些不好的嗜好,求就求了,自己在她这里,还有什么亏可以吃吗?
可是她就是害怕。
上官云澜的手碰到她脖子的时候,她触电一般的退了一步,可她哪有上官云澜手快,她的唇才刚刚后退,一股压力就从后颈传来。
谷子衿没有反抗,顺从着这股压力双膝跪地,她抬起头,看着那个依旧喜欢俯视自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