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子衿哑着嗓子,几乎嘶吼着喊出了声。
“够了!够了!够了!”
她怒瞪着前方的影子,侵袭而来的焦虑让她不由自主的捡起手边所有的东西扔向哪个影子,可石块砸进白雾就像掉进了棉花中,落地的声音在谷底闷闷发响。
“你为什么不能放过我!”她朝着每一个影子在大喊大叫:“我没有一走了之!我不想一走了之!我……”
大概是过于用力的嘶吼,让她喉咙一阵发痒,伴随着干呕感,难受至极,可她还是扯着嗓子喊着。
“我没有一走了之,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这样,我不明白为什么是你,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我以为一切会变好的时候总是会变成灾难!”
谷子衿的声音渐渐变得嘶哑,她的眼泪就如同开了闸一般,豆大的往下滴落,甚至能够听到啪嗒啪嗒的声音。
“我真的没有一走了之……我每天都在想着要是那天我早一点醒我说不定可以拦住你,或者我根本就不要睡,或者我那天晚上如果和你在一起,一切根本就不会发生!我明明有很多如果可以改变,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眼前的影子已不再喧闹,可谷子衿却停不下来的自言自语。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真的很想改变这一切,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要出现在这里我根本不属于这里,我很想改变过去,可是我办不到,我办不到!我不想走,我不想走,我……我好想你啊……”
她的声音低下来,只有抽泣声在谷底不停的回荡着,声嘶力竭,撕心裂肺。
许久,白雾似乎慢慢淡去,眼前的视线开始变得宽敞了些许,谷子衿从地上爬了起来,无力的去拍身上的灰尘,虽然那些灰尘已经拍不去。
“我不得不走……我还是救不了你,我一定要走。”
她念叨着,她的肌肉已经发麻,腿也发软,但她还是要起来继续走,这一刻的希望对于她来说就像是一个暂停键或是退出键,她离开这个世界,给这一切按下暂停,或者是关闭,或许就可以有如果。
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当她醒了,苦痛就会随之消散,留下一些美好的记忆就罢了。
说不定某一天,她还会遇到一个如光一般明亮而灿烂的人,这一次没有了悲戚的抉择,没有互相折磨的过往,她一定认认真真地牵住她的手,感受她眼眸中属于这世界的每一份美好。
她拖着步子,踢到了脚边白色的‘石块’,‘石块’骨碌碌滚了出去,撞在一道残垣上,残垣盖在白雾之下,朦胧间能看到影子,高耸在这谷底——如一扇巨大的拱门。
谷子衿几乎就是连滚带爬的冲了过去,白雾逐渐在眼前散去,石缝间的青苔还有些潮气,摸上去有些滑腻。
巨大的石拱门虽已在年月的腐蚀下分崩离析,却还能窥见昔日筑造者的匠心,精心雕刻的纹路被埋在青苔之下,已不明其意。
这就是青州大门,孤零零的屹立在谷底,没有入口也没有去处,森森的白骨散落在大门往里的深处,有动物的,也有人的。
谷子衿翻过砸落许久的石块,抬脚踢了踢脚边的布袋,布袋里沙沙作响,大概是已经风化的货物,这一片白骨或许就是十几年前消失在谷底的马队。
她弯下腰,尝试着搬动脚边的大石头,那是碎落的一部分拱门,可是它已经和地上的青苔植物长在了一起,分毫不动。
这是一座前人造下的拱门,不知道当年作何用,也不知何时垮塌朽烂,只知这一处不是谷子衿回家的路,穿过它四周仍是漆黑的谷底,一切仍是那么绝望而无力。
白雾环绕,黑石静默,这一毫无色彩的画面里闯进了一抹红色,谷子衿身着红袍,呆呆站在门下,就如同一副画,一切都静止了。
谁也说不清楚谷子衿此刻在想些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清,她以为她做了失望的心理准备,但其实没有,她以为她会崩溃但她也没有,她好像一直没有太期待,因为她以为不期待就会得到惊喜。
说不定这其实根本不是青州大门呢?说不定这样的拱门仍有许多,她得一个个去找。
“哎呀,郡主,你怎么能跑得这么快?”
王宇的声音撕碎了这幅画,他从雾中跑出,喘着粗气,身后还跟着两个同样气喘吁吁的守卫,他们看着站在这黑色残垣之中的谷子衿,诡异却又美妙。
“郡主。”王宇好奇的问道:“你来这青州大门做什么?这地方也不知道以往是谁建的,现在只是个废墟罢了。”
“前几日在部落间听说有神明从青州大门而来,特来确认而已。”谷子衿答道。
王宇一拍脑门,笑应了一声原来如此,他好像知道些什么,指着残垣说道。
“是有这么一回事,不过那也是好些年前的事了,这废墟我们时常巡逻看到,从未发现任何神奇的地方。”
“你不信那意生身?”谷子衿问。
“信与不信对我来说倒是无甚利害关系。”王宇引着谷子衿往回走,边走边说:“我还未有妻儿,旁的弟兄也因为追随王爷将妻儿送到了殷国,所以这意生身的事情倒是没有太过于在意。”
谷子衿点了头,一路上不再言语,她哪是真心关心这事,她只是找了个借口搪塞,虽然漏洞百出,但所幸王宇并未追问。
这小小的闹剧在王宇的努力下并未传到平王爷的耳朵里,所以平王爷接下来的半个月时间都以为是自己没有准备茅厕所以自己的女儿才生了闷气,终日将自己关在房中,不与人言语。
这是今天的第五次,平王爷又在门口不停的徘徊着。
“郡主可有出来?”
王宇无奈的摇头。
平王爷又是一声长叹,干脆将气撒在了身后的侍卫身上,只见他扭头一声大骂,将原本在发呆的侍卫骂了个激灵。
“什么事都办不好!我要你们这些废物有何用!”
眼看主子发飙,王宇跟着侍卫噗通跪了下去,心中是一万个苦说不出来,但谁让他们是奴呢?
“王,王爷……”王宇小心翼翼地说:“会不会是郡主在这地下住得压抑?”
平王爷被他这一说,也是无言以对,只是现如今徵先生那边仍不知他藏了新主,他也不敢光明正大的带着人出去,只得骂了王宇两声多事,拂袖而去。
而此时房门另一边,却是一片狼藉,茶杯与茶壶不知何时被摔得四分五裂,被褥和枕头也被扔在了地上,王宇塞进来的饭菜堆在门口,有些还温热,有些已是昨日剩下的。
空荡荡的房间里弥漫着令人不安的焦虑气氛,而房间的主人却缩在房间的角落里,披头散发,看不出一丝精气神来,不知道她有几日未进食,整个人瘦得有些脱了相,浓重的黑眼圈围绕在她眼底,这屋中独她一人,她却不停的向谁说着话。
“我不是故意的……”
“我不敢睡着……”
“我没睡着就好了……”
“或者我早就应该死在那里……”
“我不敢死……我不要死……”
“你到底要怎么样?”
“我说了我无处可去,我哪都去不了!你还要怎样!”
她呢喃一会儿,又大骂一会儿,骂急了就开始哭,哭着求着,只不断的问为什么不放过她。
这土墙厚重,透不出声响,门一有动静,谷子衿就会噤声,鼓着眼睛盯着大门口,但多数时候也只是王宇递进来一些食物,看到汤汤水水她就会喝一些,可却是一口正经食物都吃不下去,这才活生生饿脱了相。
正巧这会儿,她还未哭闹,门就被拉开了一条缝,递进来的仍是那些食物,而门外的人有些不死心的小声呼唤了两声。
“郡主,郡主,你还好吗?”
“我无事。”
谷子今天依旧哑着嗓子应,若是不应,门外人或许会因为担心冲进来查看。
王宇显然是看到上一次送来的食物原封未动,语气焦急的小声道。
“郡主你吃点儿吧,不开心也得吃点,”
“吃过了。”
谷子衿正想结束这无趣的对话,王宇又一次递了东西进来,一个淡蓝色的小瓷瓶。
“郡主,这是军中的麦秆酒,若是真的不痛快就喝两口,发泄了就好了。”
王宇蹲在门边,想从门缝中听到一些回应,里面却迟迟没有声音,许久,他只得识趣的关上了大门。
这麦秆酒虽粗鄙,却也酒香浓郁,谷子衿拿在手中闻了片刻,也不知道是哪里的主意,就抬手灌进了自己嘴里。
草原上自酿的酒又烈又纯,谷子衿这一口吞下去,如同刀拉了嗓子,烧灼的感觉从胃里直冲脑门,醉意还未来,苦和辣就先回了味,呛得谷子衿好一顿龇牙咧嘴。
苦,太苦了。
用不了太久,谷子衿就感到一股兴奋劲涌上脑门,眼前的景色竟开始变得生动起来,尤其是与她面对面坐在地上的那个人,栩栩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