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个和时宜长得一摸一样的少年。
但除了容貌,她与时宜再无共通之处。
一身粗布麻衣,神情淡漠,头发毛毛躁躁随意绑在脑后,背着箭匣,腰间别着把匕首,手时不时的搭在刀把上,指节间布着厚薄不一的茧,肤色微黑。
时宜是她表妹,姜家自然不可能让她穿布衣,平日里多是一身淡色素锦长裙,坐在亭中绣花,为了不钩坏丝线,那双手日日保养,白嫩细腻指节捏着针尖,准确又无误的扎下。
嘭
针尖刺穿绣棚的声音与长箭刺穿人身体时竟如此相像,二人的身影在眼前重叠,针与箭却指向了完全不同的两人。
自时宜十七岁时出嫁,姜娪再也没见过这位表妹。
王十七看向姜娪,眉头皱起,不知在想什么,犹豫半晌终于开口。
“若是我想要你帮我救出五姐,我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姜娪眸光微动“这要看你能给我什么了。”
“我身无长物,没有钱财”王十七紧张的握紧腰间匕首与她对视。
姜娪笑了笑,看着眼前稚嫩的少年“还没问过你姓名?”
少年挑挑眉“王十七”
“姜娪”
“我知道你的名字,不用在说一遍。”她撇撇嘴,目光扫过姜娪瘦弱的身躯,和那身奇怪的服饰,又看了看她身后躲着的梁洛。
半晌她鼓起勇气又说到。
“我只有这条命可以给你。”
姜娪唇角的笑意顿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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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大人……”梁洛施下巴搁在姜娪肩上,在她耳边幽幽的说道“大人要不在考虑考虑?”
姜娪皱眉肩膀一抖撇开他“是你教唆的她?”
因为她没有答应梁洛的请求。
梁洛像是没察觉到她的疏离,又贴了上来“就像大人所说的,事成便是大功一件,享不尽的功名利禄大人不心动吗?”
姜娪没有动,梁洛悄悄看了看四周,没人。他深吸一口气,修长的手指抚上她的衣襟。
“……”
姜娪冷着脸以为他在威胁自己,转头就要起身,却不知他发什么疯,整个人扑抱住她的腰。
此时两人一个半起身一个跪在地,男人死死的搂住她的腰,身躯紧紧的贴在她腿上,梁洛抬头仰视着姜娪的脸,眼圈泛红。
姜娪本升起一肚子火,但与梁洛一对视,当即哑了。
她要是还看不出来这要干什么,前面二十多年就白活了。
梁洛另一只手颤抖着去解高束的领口,之前那么激烈的挣扎都纹丝不动的衣领现在两指轻轻一扣轻易的扯开。
他肤色本就白皙,途中借清水洗去脸上的残妆,一路流离竟也没太折损他的气色,反而有种惹人怜惜的气质,乌黑的发丝带着柔顺的光泽,唇色浅润,面颊飞红。
动作中带着刻意的色诱,两指探入衣领,缓缓滑下,隐约可见内里白皙的皮肤。
姜娪惊愕得太过出神,眼珠不由的下移几许,又立马移回他脸上。
“……姜大人…”他抿了抿唇,扯出一抹不自然的笑意,声音里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求您……救救虜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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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
“你要跟她们走?”黎敏指着王十的手颤抖不已,“你脑子有包啊!”
王十哽着脖子坚定的说道,“我这是去监督她们!”
“要是她们不救人,我就杀了她们!”
“你这倒霉孩子!”黎敏这些日子本就满头官司,现下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姜娪和你说的?!”
当即起身想去找姜娪算账,认定是她居心不良哄骗傻子!
王十七连忙拦住她,“我要去救五姐!我自己想去的!”
这几日她心中满是煎熬,心口像是有巨石压着,喘不过气,每走一步都像是对五姐的背叛。
黎敏头疼的捂住脸,从指缝中打量着眼前这个十五岁的少年,身量已经开始抽条,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长到她下巴。
老五当时亲生女儿刚去世,就捡了十七,本来以为会把十七记成女儿养,可最后还是按照姐妹排了辈分,就这么长姐如母的养了十多年,算来和亲生母女也没什么区别。
“你……我之后会想办法救老五,你不许去听到没有!”黎敏咬牙切齿“别去瞎找死,别让我和老五没法交代!”
“别听她话说得好听”黎敏“实际做不做,想不想做你以为是你能做主的吗?”
见王十一脸倔强就知道她没听进去,黎敏眯眼,等她背过身时突然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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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三更,姜娪时不时脑子还会蹦出白天的那一幕,现在还有些恍惚,她不是没看过男宠、宠侍,但给她的冲击完全不及梁洛。
她之前看男人从来不会觉得如此……满含**。
当然她不可能在这种环境里色字上头,不管不顾的和人颠鸾倒凤。
她立马就推开了他,但不知是姿势不对,她的手不小心擦过他的喉结,眼睁睁的看着梁洛腾的一下全身都红透了,这让她僵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两人尴尬的对视着,还是梁洛反率先应过来,他蓄在眼眶中的眼泪,当即如珍珠般滴落,一把挥开她的手拉拢衣领。
最后那个眼神,大约觉得屈辱。
两人再没说一句话,梁洛缩在角落里像是在默默流泪。
“咔——”
姜娪惊愕地睁开眼,看着正在咫尺的那张脸。
时宜?!
王十七猫着腰,蹲在姜娪面前见她醒了,威胁的扬了扬匕首比了个闭嘴的手势。
姜娪瞪大眼看着她,终于,明白她要做什么了。
这是黎敏没同意,准备直接跑啊!
脖间一痛,双脚腾空,头朝下脚朝上。
王十七小心又利落的把她往肩上一扛,匕首叼在嘴里,另一只手想去抓梁洛。
梁洛根本没睡一直悄悄关注着这边,突然出现个人影,好玄没喊出口,眼睁睁看着姜娪被扛起,正张嘴不知要不要喊,便和姜娪对上视线。
姜娪朝他摇摇头。
梁洛把惊呼憋回去,任由王十七把他打晕。
就这样她肩上扛着两人,小心的在人腿间穿梭,姜娪心想这怎么跑?扎营地是在一个破败的道馆里,屋子破破烂烂但唯独围墙是好的,外头都有人守着值夜。
一个四方的院子只有一个出口她要扛着两人爬墙吗?
很快,她便有了答案。
王十七带着两人小心的猫到后墙,那有神像遮挡,左腿稍后半步,气沉丹田。
唰——
姜娪感觉自己飘了起来,她惊愕的睁大眼,竟然就这样轻巧的落在了墙顶!
又一跳,王十七已经带着她轻巧落地。
全程没有发出一丝声息。
王十七猛地偏头,起跳时她感觉到了姜娪的身体有一瞬的紧绷,“你没晕!?”
但见她没呼救便顾不得其它,先扛着人跑了再说!
“你……你放我下来,呕。”一路颠簸头朝下,肩膀顶得胃里直泛酸水。
见离道观有了些距离,王十七也有些累把人往地上一丢,宣布道。
“我跟你们走!”
“……”姜娪舌根泛苦,现在感觉连脸都苦了。
王十七又补充道“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这一路我会监视你,要是你敢有什么小动作我就杀了你!”
“别耍什么花样!我死之前肯定能拉你做垫背!”是明晃晃的威胁,方才露的那一手就是最好的证明。
“……”
“喂,你说话啊!”见姜娪久久沉默,王十七连忙晃了晃她。
晃得人更想吐了,姜娪忍了又忍,挥开她的手往背后的树桩一靠,有气无力的指了指她身后。
“……你先跟她说吧。”
“?”
这倒霉孩子!
黎敏青经暴起,脸色阴沉,王十七回头时她就阴森森地站在树后,吓得她魂都飞起。
“老…老…老大!”
“十七啊……”出乎意料,黎敏并没有再骂她“我已经阻止过你了,要是哪天你见到老五我也有交代。”
目光错开和姜娪对上视线,语气听不出情绪。
“这一路会很危险,东宁王必然会不揭余力的追杀你们,城里轻易就不要走了,不过你既是巡台的人也未必不能和她打台子。”
“希望姜大人能记住自己说的话,我这小妹性子是单纯,但凡事有双面,食言可真会杀了你。”
姜娪头靠着树桩,回视黎敏,怕多说多错便以沉默相对。
黎敏却当她默认了,又看向王十七。
“十七”
王十七一下僵住,她察觉到这些话的意味不对。
“老大……”
“这些日子不少姐妹和我说想去救老五,我都拦了下来。”
王十七知道,她们都被集中在一起,捆得严严实实,只有她成功跑了出来。
“你不一样,我捆不住你”黎敏无奈的笑了笑“老五真是什么都教给你了,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后悔。”
“但愿你不会后悔”黎敏丢过来几个包裹,不再多言,后退几步转身离开,仿佛真的只是来送个包裹,夜晚寂静显得离去的脚步格外清晰。
姜娪抬眼,看着黎敏离去的方向,仿佛是自言自语。
“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