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毛蒜皮的事解决了。”季书礼笑着望向陈穜,“可正事没有完啊,陈大人。”
季书礼早在留下的信中暗说意图,李鹤箫对季书礼的想法赞同十分。
于是,几乎是季书礼话刚说完。李鹤箫就从怀里掏出一封摁了手印的信:“这是王家那孩子所述,由我的人誊抄,摁了手印的述词。”
“这位是王家的老太太。”李鹤箫指着由身旁壮实汉子护送进来的王大娘。
接着那汉子从李鹤箫手里接过信纸,巡堂展示了一番,随后端正放在了陈穜面前桌上。
“这是什么意思......”陈穜抬头看向几人。
季书礼将话挑明:“意思是山火有蹊跷,罪魁祸首在这坐着,而从犯的亲属在这儿跪着。”
被人这样说,陈穜自然恼怒:“季采诗这是血口喷人!我一身清白!”
“唉。”季书礼出声阻拦,“可别这么说,我是不是血口喷人,得讲究证据。”
李鹤箫冷声吩咐:“把人带上来。”
又一壮实汉子从外头进来,一手拎着一个人,待到了院中松开了手。
被拎着的人清醒过来,忙磕头,一人先说:“小人是邻县牙行的人牙子,前些时候,那刘麻子忽然找到我说要给我个年轻的小子。他跟小人保证说是自家孩子,小人这才同意和人签字画押了。”
“小人真的冤枉啊!”
说着为了证明自己,人牙子推了推身旁跪着的人。
一脸坑坑洼洼,想来这就是刘麻子。
见人不说话两人也不着急,李鹤箫不紧不慢的将事情展开:“说来有趣,这刘麻子没有谋生,整日混迹在曲院赌坊中。”
“他有个女儿曾在大家做事,每月俸禄刚好填补了赌债。可他女儿做事的那户人家被抄了,可赌债还在他怎么办呢?”
季书礼本以为还要浪费点时间才能从人嘴里撬出答案,可那刘麻子像是早就想好了一切。
只是触及季书礼目光后就忙不迭交代了所有:“大人,我认罪!”
如同倒豆子般,刘麻子将事情起因经过全交代了个清楚。
没了收入,刘麻子便没有钱再去赌。
还不上赌债刘麻子动了歪心思,他打算到邻县卖了儿子。
谁料半路遇见了王家的孙子,刘麻子担心卖儿子的事情被人知道。便让儿子将人骗过来打算一起卖了,谁料缠斗过程中丢了赶路用的包袱。
刘麻子将王家孙子打晕后,让儿子在原地看着,自己则是回去找包袱。
谁料,失手点着了包袱里的火折子。
火起的迅速,眨眼间过了几丈远。刘麻子被吓着了,慌忙逃下山去。
得知儿子没了后,刘麻子第一反应不是悲伤,而是推卸责任。他听说了有人进去救了王家的孩子,于是愤懑地告诉妻子:“都是那个什么采诗,见死不救害死了儿子。”
这也是为什么大火里会有两个孩子,季书礼被诬告的原因。
背后的真相荒诞无比,可事实难道真就是这样吗?
季书礼环视四周,沉沉地叹了口气。
指责声更甚,院中跪着的刘家几人将头埋的更低。
而高位上的陈種像是早就盼着这一幕的出现,季书礼盯着他,就见他再次摸上签筒准备将方才未宣判的结果一同宣判。
而那刘麻子麻木地跪在那,似乎早已预料了一切。
众人翘首以盼,然而变故来得突然谁也没有注意到边上的刘麻子,眨眼地功夫就见刘麻子猛的起身往边上柱子撞去。
听见响动地人,再看向那处,眼中便只剩下鲜红一片。
随之而来的是刘老太太撕心裂肺的哭喊,与旁观人群的惊慌失措。
见人死了,院子里瞬间乱作一团,百姓慌乱地朝门口涌去。
季书礼被人群挤的站不稳,快要跌倒时被人拽住了手臂。
李鹤箫看着孱弱,力气却不小,扶住季书礼的同时拨开了周围人群,带着季书礼找了个空地站立。
季书礼望着李鹤箫心中疑惑更甚,这人病歪歪的看着就是一步三喘的样子,养的这样好定然出身不凡。
一个衣着不凡气质不俗的贵公子,出现在山村中已是不可思议。
只言片语就能明了季书礼的意思,更是告诉季书礼,这人危险至极。
李鹤箫对季书礼的反应旁若未闻,自顾自说道:“有人装糊涂,有人装明白。陈穜,不会是最后的人。”
季书礼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李鹤箫:“你查得出来。”
李鹤箫笑的高深莫测:“季采诗,明知故问了。”
“他是前朝官员,郡县县令对于朝廷来说太小,何况从未有说他不好的声音。”
“他便继续安然地做这个县令,如果玟川许氏没有倒台,他怕是依旧安然无恙,上面的人不会丢弃他。”
听到这儿季书礼皱起眉:“许氏?”
李鹤箫像是忽然意识到自己说多了咳嗽几声,岔开了话题:“城中最大的那家赌场背后的主人便是陈穜,将他摆到台面是就是因为,他实在不聪明轻易就露出破绽。”
让赌红了眼的人,通过卖子女还上赌债。
其心可诛。
两人不约而同看向,柱子前的那摊血。
季书礼忽然觉得脊背发凉:“你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一早不说。”
“一个注定要死的人,和一只替罪羊。你是选择拆穿得到一场空,还是静观查真凶啊?”
季书礼盯着李鹤箫看了一会儿,只觉得他脸上的笑只有三分真切。
一场火,一个意外,把她扯进来了。
季书礼觉得荒谬至极,本就微末,被人踩死轻而易举。
李鹤箫为了什么,让她成为第二个陈穜吗?
忽然一本书出现在季书礼眼前,封皮上熟悉的字迹令她恍惚了一瞬。
下意识伸手去抢,却被李鹤箫轻松避开:“还给你之前,可否回答我一个问题。”
季书礼无语,拿回自己的东西竟然还需要条件:“你问。”
“我曾经拿到过一本书的手稿,上面几段文章的字迹与采诗的很像。”
“敢问,采诗可曾参与过《百事录》的编撰?”
季书礼神色如常,从李鹤箫手中拿过自己丢失的记录册,道:“从来没有,巧合而已。”
仿皮却仿不透骨,巧合?恐怕说话的人自己都不信,只是季书礼不承认李鹤箫也法说什么。
“这样啊,想来是巧合。”
季书礼没管人信不信,她现在该做的是给知府写信。
可这样大的事,季书礼不确定更上一层知不知道。
如果知道那就是默许,季书礼捅出去无异于自寻死路。
如果不知道,那么陈種身后的人恐怕手眼通天。
只是李鹤箫是什么位置?能清楚的洞察这里的一切。
她从未在朝廷见过他,他未入仕,又为了什么处心积虑。
层层疑云将人包裹,季书礼难得地凑近李鹤箫几步。
李鹤箫挑了挑眉,默默看着季书礼的一举一动。
“你为什么要同我说这些,不怕我说出去坏了你的布局?”季书礼盯着李鹤箫的眼睛询问。
李鹤箫丝毫不惧,平静地与季书礼对视:“季采诗要是这样的人,那么今日你我不会在这里说话,你也不会被诬告。”
李鹤箫上前几步与人更近几分:“何况,季采诗这样聪明。应该也能从沿路诗歌中,发现不同寻常的地方吧?”
……
一路上季书礼都在琢磨李鹤箫那句话什么意思,等季书礼回过神来时手已经翻开了记录册。
离京城近的地方,百姓歌收成好,越远的地方歌的却越像一种期望。
生机是有,但平静下埋藏的是无声阴谋。
季书礼尽可能的回想着所知道的一切,新帝登基不过几月。
事情风风火火来,又风风火火去。
若天下真那么容易被人顶替,那未免太过于儿戏。
回想起前朝旧事,季书礼止不住感慨。
陌路的贵族们,声色犬马。府中金银堆积如山,炫耀般向世人展示财富。
而最后,他们被百姓所推翻。
这样想着季书礼的目光落到记录册上的一行小字上:“金玉锦绣不知贵,琉璃瓦上映苍渺。①”
季书礼眼睫轻颤,将书拿近火烛,仔细地读着这句诗。
李鹤箫看了这本记录册,他在提醒自己。
谈话时扯到的许氏正是前朝四大家之一,如今新朝初立,皇帝急切地想铲尽不平之声。
她受命而来,算是皇帝派下来的一只耳朵。
无论哪一方,都不会希望她活着。
至此季书礼,浑身泛起战栗,一个近乎于可怕的猜测悄然划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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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边的李鹤箫房中灯火通明,屋中站着几个老者神色恭敬。
李鹤箫视线扫过身旁几人,淡淡开口:“让这样一个人来这儿,与送死有什么区别。”
“此言差矣,如今局势诡谲,正需要她这样的人来破。只是她未免太过透彻,殿下还是要有防备。”边上下属提醒道。
李鹤箫笑了笑:“她能看明白。只是眼下该问的不是她,而是得想想怎么不动声色地处理了那几只蛀虫。”
几人相互使了眼色,默契地推出了一人:“殿下,正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
“要看殿下将她放在了什么位置,若是相信不妨大胆一试。”
1:借鉴,白居易《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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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