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白顺着贺卓雀的视线看去,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语气却平淡得像在评价天气:“哦。还自带留言功能,这客服反馈渠道挺别致。”
苏靖伊倒抽一口冷气,刷子握得更紧了:“‘他’……‘他’一直都能看到?!”
“‘他’看这里,大概就像在自家冰箱贴便条一样方便。”虞白耸耸肩,甚至还有闲心整理了一下袖口,“至少证明这‘心脏’确实很重要,值得他老人家亲自发个弹幕。”
贺卓雀却被那行字激得脸色发白,下意识地上前一步,几乎想将虞白挡在身后,声音紧绷:“我们必须立刻……”
话未说完,整个档案室的地面突然剧烈翻涌起来!构成地面的水磨石和数据流如同沸水般翻滚、撕裂!
一只巨大无比的、由无数错误代码和破碎命令符构成的惨白手臂,猛地从地下破土而出,五指张开,带着纯粹的湮灭气息,直接抓向那藏着光球的档案柜——或者说,抓向站在柜前的虞白!
这一次,不再是小打小闹,而是“虞白”真正的力量。“他”似乎被逼急了,千方百计也要阻止他们接触那颗“心脏”!
“小心!”贺卓雀目眦欲裂,手术刀精准地阻挡在虞白面前,却被那手臂散发出的恐怖威压瞬间弹开。
苏靖伊的幽蓝屏障在那巨手面前如同纸糊一般脆弱。
就连一直沉默的许一诺也猛地抬起了头,空洞的眼眸中数据疯狂流转,似乎陷入了某种指令冲突的挣扎之中,身体微微颤抖,却无法动作。
巨手遮天蔽日般压下,带来的劲风吹得人睁不开眼。
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
虞白站在风暴中心,仰头看着那碾压而来的巨手,脸上却忽然露出一个极淡、甚至带着点荒谬感的笑容。他叹了口气,像是抱怨又像是认命般低语:
“真是……连最后的体面都不给。”
说完,在那巨手即将触碰到他的前一瞬,他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
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猛地重新拉开了那个刚刚关上的档案柜门!
刹那间,温暖到近乎灼热的乳白色光芒爆发开来,不再是柔和的抚慰,而是如同超新星爆发般猛烈、纯粹、不容置疑的“存在”之力!
那巨大的代码手臂如同被投入炼钢炉的冰块,发出凄厉至极的尖啸,表面疯狂汽化、崩解。它剧烈地颤抖着,仿佛遇到了天敌克星,竟硬生生被那光芒逼得停滞在半空,无法再落下分毫!
光芒中,虞白的身影显得有些模糊。他微微侧过头,对身后因为震惊而呆住的贺卓雀和苏靖伊懒洋洋地开口,语气甚至带着点刚加完班的疲惫:
“愣着干什么?”
“抄家伙啊。”
“难道指望我一个文职跟它肉搏?”
贺卓雀猛地回过神,被虞白这不合时宜的冷幽默激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文职?哪个文职能徒手开副本核心、用“存在感”硬刚官方清除程序?
但他来不及吐槽,操纵手术刀从地面飞起……这一次不再是试图硬碰硬,而是如同最灵巧的探针,精准地刺向那被白光灼烧、不断崩解的巨大手臂的数据结构薄弱处!
“苏靖伊!”贺卓雀低吼,“干扰它的能量回流节点!”
苏靖伊也反应过来,压下心中的惊骇,手中长柄刷疾点而出,幽蓝液体不再试图形成屏障,而是化作无数细密的、带着强烈“净化和驱散”意味的雨丝,精准地射向贺卓雀指示的方位!
那是她作为入殓师,安抚不安亡灵、驱散负面能量的看家本领,此刻被用在了这庞然大物上。
两人的配合竟在一瞬间达成了惊人的默契。贺卓雀的技术力精准找到“伤口”,苏靖伊的专业技能则如同往伤口上撒盐又倒酒精,效果拔群!
那巨大的代码手臂颤抖得更加剧烈,崩解的速度骤然加快!它发出无声的咆哮,试图挣脱白光的束缚,却如同陷入泥潭。
而站在光源中心的虞白,脸色似乎苍白了一分,但依旧站得笔直。他甚至还有空抬手,用手指稍微梳理了一下被能量风吹乱的刘海,动作悠闲得像是在自家洗手间照镜子。
“效率还行。”他甚至还点评了一句,仿佛眼前不是生死搏杀,而是下属的工作汇报。
就在这时,一直僵立不动的许一诺忽然动了!她猛地抬起头,空洞的眼睛里不再是挣扎,而是闪过一丝决绝的冰冷光芒!她手中的油纸伞唰地展开,伞面却不是对着那巨大的代码手臂,而是猛地调转方向,伞尖凝聚起一点极致的、令人心悸的黑暗,直刺虞白后心!
这一下变生肘腋,快得超乎想象!
“虞白!”贺卓雀惊骇欲绝,想要扑过去却根本来不及!
苏靖伊的惊呼卡在喉咙里!
就在那黑暗即将触及虞白的瞬间——
虞白甚至没有回头。
他只是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极其自然地向左侧迈了半步,同时顺手将刚刚拉开的柜门又往回带了那么一丝丝角度。
就这一个小小的动作,那爆发出的炽烈白光的角度发生了极其微妙的偏转。
恰好,就那么恰好地,将许一诺连人带伞整个儿笼罩了进去。
“滋——啦——”
一阵仿佛冷水滴入热油锅的剧烈声响传来。
许一诺的动作瞬间僵住,整个人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她周身弥漫的冰冷杀意和那点极致的黑暗,在白光的照耀下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般迅速消融。她脸上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反而出现了一种奇异的、仿佛解脱般的空白。
下一秒,她眼中的冰冷光芒彻底熄灭,身体一软,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手中的油纸伞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而那巨大的代码手臂,也终于在贺卓雀和苏靖伊的合力攻击及白光的持续灼烧下,发出一声不甘的、最终瓦解的哀鸣,彻底崩散成无数无序的光点,渐渐消散在空气中。
档案室内再次恢复寂静。
只有那团来自档案柜的光球依旧在缓缓旋转,散发着温暖而强大的光芒,只是亮度似乎比刚才黯淡了一丝。
虞白轻轻呼出一口气,抬手揉了揉似乎有些发胀的太阳穴,然后非常自然地把柜门重新关好,将那过于“热情”的光芒再次封印。
他瞥了一眼地上昏迷不醒的许一诺,又看了看一脸惊魂未定、仿佛刚跑完马拉松的贺卓雀和苏靖伊,最后目光落回那恢复普通的档案柜上。
“好了,”他语气平淡地总结陈词,仿佛刚才只是顺手处理了一个不太配合的客户,“‘心脏’看完了,麻烦也暂时解决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务实:“现在,能继续查资料了吗?或者,你们谁想先给她——”他用下巴点了点地上的许一诺,“——做个急救?虽然我觉得她可能更需要的是一次彻底的格式化重装。”
贺卓雀看着虞白那仿佛刚才只是拍死了一只蚊子般的平静侧脸,心脏还在为方才的惊险狂跳: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堵在胸口,既后怕,又……莫名有点想笑。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重新聚焦在那台古老的终端上,指尖再次落下:
“……继续。加密快破了。”
苏靖伊深吸一口气,检查了一下许一诺的情况,确认她只是意识暂时休眠,便也重新守回青铜门旁,只是眼神愈发复杂地时不时瞟向虞白。
档案室内只剩下贺卓雀操作终端时细微的电流声和字符跳动声。气氛压抑得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
突然,终端屏幕猛地一亮,最后一道加密协议如同脆弱的玻璃般碎裂开来!真正的核心日志内容,如同终于揭开面纱的秘密,缓缓展现在三人面前。
贺卓雀快速浏览着,脸色却变得越来越难看,手指甚至开始微微颤抖。
“怎么了?”苏靖伊察觉到他的异常,紧张地问道。
虞白也投来了询问的目光。
贺卓雀猛地抬起头,脸色苍白如纸,金丝眼镜后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丝恐惧。他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得厉害:
“旧主神‘虞白’……‘他’的计划根本不是单纯地复活或者占据……”
他的目光艰难地转向虞白,每一个字都说得无比沉重:
“这个副本……‘安宁殡仪馆’……它是一个巨大的‘熔炉’。”
“而虞白你……你不仅仅是躯壳……”
“……你是‘他’秘密选定的,用来吞噬、融合所有副本中‘虞白’平行意识碎片,最终成就唯一‘真神’的……核心容器。”
话音刚落——
滴答。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滴水声,突兀地在寂静的档案室里响起。
三人猛地循声望去。
只见那刚刚被虞白关紧的档案柜门缝下,竟缓缓渗出了一滴……浓稠的、殷红的、如同鲜血般的液体。
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仿佛柜子里那温暖的光球,正在无法抑制地……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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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安宁殡仪馆(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