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靖伊跌坐在地,大口喘着气,看着贺卓雀小心翼翼地将昏迷的虞白平放在地上,动作是她从未想过的轻柔。
她挣扎着爬起来,靠近检查虞白的情况。脉搏平稳,呼吸均匀,就像只是睡着了。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虞白垂落的手——大部分已经掉落的黄铜戒指,剩下一个极细的金属环套在他的手指上,金属在昏暗光线下泛着诡异的微光。
“这玩意儿……”苏靖伊下意识地喃喃开口,像是要驱散心头的不安,又像是想确认什么,“许一诺以前也有一枚一模一样的。是我们这儿……入殓师的标志。”她试图用过去的认知来解释眼前的一切,仿佛这样就能将一切拉回正轨,“大概只是巧合吧?”
“标志?”贺卓雀猛地抬起头,纯黑凤目里风暴骤起,那里面翻滚的怒火和悔恨让苏靖伊吓了一跳。指尖几乎颤抖地指向虞白手上残留上的戒指,声音因为极力压抑而显得嘶哑低沉:“这根本不是什么标志!这是枷锁!……是‘他’用来控制虞白的工具!”
“控制?”苏靖伊愣住了,一时无法理解。
“定位!连接!甚至潜移默化地压制他自己的意识!”贺卓雀的语气急促而痛苦,每一个字都像是沾着血,“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能那么精准地找到虞白?为什么能在他意识最薄弱的时候强行占据这具身体?都是因为这东西!”
他看着那枚戒指,面色苍白:“我早该想到的……我早该发现的!我竟然让他一直戴着……我竟然……”他的自责几乎要满溢出来。
苏靖伊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她猛地向后退了一步,仿佛那枚戒指是什么剧毒之物。
原来……原来折磨着小白的,不仅仅是那个冰冷的意识,还有这个他一直戴在手上、象征着职业和“归处”的东西?
一种被欺骗、被愚弄的愤怒和后怕瞬间席卷了她。
“毁掉它!”苏靖伊的声音尖利起来,站起身用脚去碾那些碎屑,“现在就毁了它!”
贺卓雀没有任何犹豫。他小心翼翼地去褪虞白手指上的戒指残余。然而,那部分却仿佛焊在了皮肤上,纹丝不动,甚至开始微微发烫!一道微弱的、带着抗拒意味的数据流光从金属环周边溢出。
“不行……有能量锁……”贺卓雀咬牙,额角渗出细汗。
“用这个!”苏靖伊猛地将自己的那把特制防腐刷顿在地上,刷尖幽蓝色液体再次凝聚,但这次不再是攻击,而是形成一个稳定的、带着净化意味的小型力场,笼罩住虞白的手,“我能感觉到……它在抗拒!我操纵的是副本的力量,或许能干扰它!你用道具冲击戒指!”
贺卓雀立刻明白了她的意图。他不再试图强行取下,而是将操控BUG手术刀,精准地刺向金属环!
“呃……”昏迷中的虞白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身体微微抽搐。
苏靖伊的心揪紧了,但力场维持得稳稳的。
贺卓雀眼神一凛,动作更快!那细微的数据流与幽蓝力场碰撞,产生了奇异的反应,仿佛在强行瓦解戒指内部的能量结构!
金属环周围的光芒变得极不稳定,疯狂闪烁!
就在这时——
“嗡——!”
一股远超之前的、令人心悸的威压骤然降临!殡仪馆内所有的阴影仿佛都活了过来,疯狂蠕动!温度骤降!
一个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大厅入口,悄无声息,如同鬼魅。
那是一个穿着白色茉莉旗袍、面容清丽女人,神色冷冽如冰,手中握着一把古朴的藕荷色油纸伞,伞尖滴落着仿佛永不干涸的暗色液体。
——许一诺
她的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了贺卓雀正在破坏戒指的动作,以及力场中虞白痛苦的表情。
但是她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只有一种绝对的、冰冷的杀意,仿佛躺在那里的根本不是她的“丧尸闺蜜”。
“放开他。”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能冻结灵魂的寒意,“否则,死。”
显然,戒指遭受致命破坏,触发了最高级别的警报,直接引来了守护旧主神利益的最强打手!许一诺虽然明面上是官方指派的,但她最本质上还是受“虞白”驱使。
苏靖伊脸色大变,下意识地想加强力场。贺卓雀却低吼一声:“别分心!继续!快好了!”他知道这是最关键的时刻,决不能前功尽弃!他疯狂地催动着数据流,金属环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碎裂!
许一诺不再废话,身影一动,快得只剩下一道残影,油纸伞带着撕裂空间的尖啸,直刺贺卓雀的后心!
苏靖伊惊叫一声,几乎要下意识撤掉力场去帮贺卓雀挡这一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够了……”
一声虚弱却清晰的呢喃响起。
躺在力场中央的虞白,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那双琥珀色的眼眸里没有了之前的冰冷空洞,也没有平时的吐槽无奈,只剩下一种极致的疲惫和……一丝清醒的痛楚。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了那只没被按住的手,精准地、轻轻地握住了贺卓雀那只正在破坏戒指、微微颤抖的手腕。
贺卓雀的动作猛地一僵,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虞白。
虞白的目光没有看许一诺,也没有看苏靖伊,只是看着贺卓雀,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重量:“……你继续。”
他感受到了戒指的崩解,感受到了“虞白”意识的愤怒和退缩,也感受到了……贺卓雀此刻不顾一切的决心。
但是……伤害造成了就是造成了不是么?
贺卓雀的心脏像是被重重撞了一下。他看着虞白清醒的眼睛,那里面没有责怪,没有怨恨,只有一种托付和……信任?
“好!”贺卓雀不再犹豫,反手紧紧回握住虞白的手,仿佛要给他力量,也仿佛要从他那里汲取力量,另一只手凝聚起最后的力量,贯入手术刀狠狠刺入裂纹!
咔嚓!
一声极其清脆的碎裂声响起!
那枚极细的黄铜戒指应声而碎!化作一撮黯淡的粉末,从虞白指间飘落。
几乎在戒指碎裂的同一瞬间,许一诺的油纸伞尖在离贺卓雀后心只有一寸的地方,猛地停住了。她冷冽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罕见的茫然和波动,仿佛某种强制性的指令突然中断了。
而虞白,在戒指碎裂的瞬间,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眼睛一闭,再次昏厥过去。但这一次,他的眉头是舒展的,嘴角甚至带着一丝极其微弱的、解脱般的弧度。
贺卓雀紧紧抱着昏迷的虞白,像是抱住了整个世界失而复得的微光。
苏靖伊踉跄着靠近,手指颤抖却坚定地再次探查虞白的颈脉,确认他只是脱力昏睡,才真正松了口气,脱力地坐倒在地。
大厅内,许一诺依旧僵立在原地,手中的油纸伞微微低垂,她冷冽的脸上那片罕见的茫然仍未散去,仿佛一台被强行拔除了核心指令的杀戮机器,暂时陷入了待机状态。
短暂的死寂被贺卓雀打破,他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是对苏靖伊说,也像是在对暂时失去敌意的许一诺宣告:“‘他’对这里的控制减弱了……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来了。”
许一诺空洞的目光缓缓聚焦,最终落在了贺卓雀脸上,又缓缓移到他怀中虞白的脸上。她似乎在处理极其复杂的信息流,过了好一会儿,才用一种平板却不再充满杀意的声音开口,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被遗忘已久的事实:
“控制……一直都有。”她的声音带着某种古老的回响,“从这个世界……这个‘殡仪馆’还只是一片混沌的数据乱流时,‘他’就找到了我。”
贺卓雀和苏靖伊同时看向她。
“我是第一个被‘他’赋予形态、赋予职责……赋予‘存在’意义的意识。”许一诺继续说着,眼神透过他们,仿佛看到了遥远的过去,“‘他’说,需要一个人,守护生死边界,维持某种……秩序。我接受了。那时,‘他’的力量还很新鲜……带着一种创造的激情,和一种……深藏的期待。”
她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回贺卓雀身上,那目光里似乎多了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后来,‘他’变得越来越投入,将全部精力都放在了调整我上,立志要把我做的更‘人性化’,我甚至觉得‘他’真的认为我是‘他’的孩子……。”
贺卓雀的心脏猛地一沉。他忽然想起程小满提供的那些庞杂的、关于旧主神早期活动的数据日志。他轻轻将虞白放下,让苏靖伊照看,自己则迅速调出个人终端,指尖飞快地划过光屏,检索着那些被遗忘的细节。
突然,他的动作僵住了。
屏幕上调出了一份加密的、属于他和“虞白”的早期通讯记录以及设计草案。那上面清晰地记录着一段对话:
【贺卓雀:这个新副本‘安宁殡仪馆’的核心BOSS设计,我觉得可以更……人性化一些。所以能不能请你提供个人数据,我想加入副本的底层代码】
【“虞白”:可以啊,乐意至极。或许还可以加入一些我喜欢的特质?比如……冷静、高效,以及绝对的忠诚?】
【贺卓雀:好。我会以你的数据为蓝本,再融入一些……我觉得你会喜欢的元素。(附件:许一诺初始设定)】
【“虞白”:很不错的想法。雀,你总是知道什么最适合。我很期待。】
草案的备注里,还有“虞白”亲手写下的、当时满怀期待的一行字:
【希望“他”会喜欢这个惊喜。这样“他”就能以另一种方式,更好地享受这个“我们”的世界了。】
贺卓雀的呼吸骤然停止。
雀……
他猛地抬头,看向许一诺——她那清冷的眉眼,利落的身姿,甚至那种沉默而高效的战斗风格……
这一切……这一切根本不是“虞白”随心所欲的创造!
这是“虞白”根据他曾经无意中流露出的偏好,精心设计、投射出来的理想化身!许一诺的存在,从一开始,就充满了“虞白”对他的……某种难以言喻的期待和注视?
而且许一诺的底层代码是“虞白”……
所以,许一诺是某种程度上的,他和“虞白”的“孩子”!
一个他从未想过、甚至不敢去想的念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他的脑海——
“他”……喜欢我?
那个他视为唯一挚友的“虞白”,对他……怀抱着超越友谊的情感?
所以,“虞白”才会对虞白产生那么大的执念?不仅仅是因为躯壳,更是因为……这个虞白,阴差阳错地,和他产生了真实的、日益加深的联系?这触动了“虞白”的逆鳞?
巨大的震惊和混乱席卷了贺卓雀。他从未……他一直只把“虞白”当作最好的、可以托付生死的朋友!他复活“虞白”,是出于挚友离世的痛苦和愧疚,从未掺杂过任何其他念头!
就在这时——
殡仪馆侧廊连接后院的门,忽然发出了一声轻微的、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仿佛被什么东西推开了一条缝。
一股阴冷、带着泥土和腐朽气息的风吹了进来。
苏靖伊瞬间警惕起来,握紧了手中的长柄刷。许一诺也微微侧头,看向了门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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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安宁殡仪馆(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