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旅店的安宁。
被吵醒的旅店老板骂骂咧咧地点亮烛台,怒气冲冲地拉开门闩,正要破口大骂,却见门外那人撤下兜帽,正剧烈的喘息:“我想留宿……!”
江连舟急促地说完,特意掏出一把钱币,抬手间刻意露出满是血污的轻甲与腰间的勇者佩剑。
旅店老板目光一扫,便知晓来人的身份。
“进来。”旅店老板毫不客气地一把拿过钱币,领着两人进店。“二楼最里头还剩一间空房,”老板瞥了眼江连舟身后那个兜帽遮脸的同伴,语气不耐,“你们凑合一晚上吧。”
老板把烛灯塞给江连舟,“还有,把你那倒霉的剑藏好了,这里可是王都外城,不想死太早就别外露身份。”
罢了,老板碎碎叨念着些难听的话离开。
江连舟一进屋,便脱力般瘫倒在床上。
整整一天,江连舟接连斩杀了五头被异常侵蚀的尸怪。从那些尸怪的嘴里可知,王都屠杀了大量反对君王奥莱恩的将士,这些将士很多暴尸荒野,不少因为受到异常的侵蚀变成行尸走肉的怪物。
它们的尸体受到君王奥莱恩意志的影响,混合着自身的执念,开始猎杀勇者。
这样的尸怪越是靠近王都就会越来越多。
江连舟深知露宿比赶路更危险,连夜策马赶到旅店时,人已然是强弩之末。幸好还有酒馆老板送的干酪饼和羊奶,否则今晚只能饿肚子入睡。
乌尔加纳拿过烛台点燃壁炉,回到床边,顺手帮江连舟脱下了沾满尘土和血渍的黑袍与轻甲。
“你饿不饿?”
江连舟见他背对着自己,怀里紧抱着刚脱下的黑袍不动,正心生疑惑,便见乌尔加纳扭过头,嘴里竟叼着一颗奶糖。
江连舟一怔,瞪大了眼:“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江连舟总是随身带着一颗奶糖。那是江连舟幼时常吃的牌子,在学院临考前也习惯吃一颗。入职万象图书馆后打算戒掉,但还是习惯性地在口袋里留一颗。
“刚刚。”乌尔加纳含着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江连舟的反应,发现江连舟并不介意他将奶糖吃掉,“你为什么不吃?”
“戒掉了。”江连舟吃完干酪饼,倦意也随之涌了上来。
环顾一下这间简陋的客房,江连舟终于明白老板那句“凑合”的含义。这间大小不过十几平的小屋里只能放下一张单人床和一个取暖用的小型壁炉,木窗紧挨着单人床,整个屋里找不到一个柜子。
乌尔加纳转身沿着床爬到江连舟身侧,伸手扳过江连舟的脸颊,倾身舔过江连舟眼角的泪痣。
舌尖舐过眼角留下微润的触感,伴随着身体酥酥麻麻的快感,香甜的奶香味也开始萦绕在口腔。江连舟捂住嘴,目光不敢直视身侧的乌尔加纳,“好甜……”
“这就是共生共感。”
乌尔加纳含着奶糖,稍一用劲就将无防备的江连舟推倒在床上,“我不需要睡眠。”
乌尔加纳是灵体,无论是吃饭还是睡觉仅是乌尔加纳兴致使然。江连舟含糊应了一声,几乎是脱鞋翻身上床的瞬间,就陷入熟睡。
乌尔加纳吹灭烛台,挨着熟睡的江连舟坐靠在窗边的墙上,目光投向王都方向。
无边的夜幕下,无形的侵蚀已然浸透了王都整片的天空。常人不可见的黑云沉沉笼罩着数里外的土地,即便身处外城,乌尔加纳也能嗅到那股弥漫在空中的,令人作呕的异恶臭。
“伪神。”乌尔加纳低声嘲讽。
乌尔加纳伸出手,指尖流淌出几缕青金石色的神性微光,悄然驱散着那试图侵染这间小屋的污浊气息。
直至这个简陋的小屋彻底恢复洁净,乌尔加纳才轻声哼着古老的歌谣。
翌日。
江连舟难得睡到自然醒。
刚睁眼就看到乌尔加纳蜷在角落闭着眼,乌黑的长发散落在床脚,**的上身用金链装饰,楔形浮文围着身体盘旋萦绕,宛如造主精致雕琢的人偶。
睁眼,抬眸,乌尔加纳勾勾唇角。
“梦到我了吗?”
“没有,但睡得很好。”江连舟实话实说,乌尔加纳金瞳微亮,没有露出失望神色,反而更为愉悦地压上来,指尖点在江连舟心口处,“那要如何……才肯将我放进这里?”
江连舟骤然起身将乌尔加纳反压到床上,手指拂过右眼的刘海,指腹按在萦绕着银雾的眼睑上,带着酥麻的嗓音,在乌尔加纳的耳边说:“歌谣很好听,这就是你说过的……共生共感吧。”
放开那还有些不知所措的乌尔加纳,江连舟起身舒展身体,顺势拎起了挂在墙上,散发着淡淡腥臭还满是血污的轻甲。
昨夜天色昏暗,江连舟都没仔细检查衣服的状态,现在细看,还真是脏得不得了。
江连舟皱起眉头,不知道这间旅店有没有洗浴间能让自己好好洗漱一番。
好在这间看似简陋的旅店并没有让江连舟失望。
虽然没有热水,但还是有干净的水源和洗浴用的木桶。江连舟一股作气把轻甲和浑身上下的衣服都洗了个干净,穿着一身崭新的里衣,神清气爽地返回旅馆。
没等进屋,隔墙就听到屋内多了些不寻常的动静。对方有两人,一高一矮,从微弱的声响判断,矮个子似乎受了重伤,而高个子气息不稳,甚是急躁。
“救他!你不是神官吗!”
高个子男人将刀死死抵在乌尔加纳的脖子上。乌尔加纳仍是那幅冷眼旁观的样子,若不是感知到江连舟已潜至门外,他早就捏碎了这只蝼蚁的小命。
“喂——你听到……”
还未等高个子把话说完,江连舟已经破门而入,从后方锁喉并将人撂倒。然而眼前的这个高个子男人和路上遇到的杂兵截然不同。明显受过训练的体格和极高的战斗意识让他没有立刻落入下风,反手扣住江连舟的手腕挣脱禁锢,两人迅速扭打在一起。
“住手。”
乌尔加纳冷声打断两人,不知何时他已经来到了重伤男子跟前,将一把美工刀尖悬停在男子眼球前。
“你——”高个男子万万没想到乌尔加纳会直接挟持人质,脸色煞白。
“铁……铁砧,住手……”
男子面无血色,试图阻止同伴将事态继续扩大,“别把更多人……引上来……”
江连舟这才注意到男子受了很严重的伤,裸露在外的伤口有明显异常体侵蚀后的痕迹。污浊的黑血还在不停朝外涌,但男子意识还很清醒,没有被彻底控制。
难怪他们急着找神官,天羽教会的神官就拥有净化邪祟和治愈伤病的力量。
“你们要救命的话找错人了。”江连舟放开那名叫铁砧的男人,“他不是神官。”
铁砧难以置信的看了乌尔加纳一眼。那副异族的打扮和拥有祝祷作用的金饰,周遭还能隐隐可见的魔法符文,他不是神官还能是什么?
铁砧几番试图逼近江连舟,乌尔加纳抵在男子眼球的美工刀又近了几分。江连舟暗叹乌尔加纳作风不留情面,“你们没有立场谈条件。”江连舟走到窗边朝远处眺望,不出所料看到了一队人马正朝着旅店方向而来。
“我只要喊一声,你们就全完了。”
江连舟双手抱胸,等待着铁砧和男子的反应。
铁砧咬牙切齿的瞪着江连舟,但眼看着男子的情况肉眼可见的变差,铁砧一不做二不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前额砸向地板,“求您先救殿下。”
[警告:检测到生命体征衰弱。]
[身份匹配完成:埃德文·维斯塔利亚,王国第七王子。]
“——!”白砚的声音让江连舟瞬间来了精神。楼下已经传来士兵的盘问声,江连舟攥紧乌尔加纳拿着美工刀的手,“能支走下面的人吗?”
“欠我一次。”
乌尔加纳只是淡漠的瞥过负伤的埃德文,转身下了楼。
江连舟抓起床上的黑袍,找到了那把被粗布层层捆扎的勇者之剑。铁砧不明所以,见江连舟拿出剑,吓得站起身想要阻止。
“住手——!”
埃德文王子显然认出了剑的来历,“……你竟然是……咳咳。”
留给埃德文的时间不多了。江连舟带着剑走到埃德文的身边,埃德文气若游丝,脸色苍白如纸,“你要……怎么做?”
既然神官能够治愈伤病,那同样蕴含神赐力量的勇者之剑,或许也具备同样的潜力。
江连舟用修正笔在剑身飞快写下:[神赐的净化之力可以治愈此伤]
字迹上的金光一闪而逝,剑身随即散发出柔和的光芒裹住埃德文。只见缠绕在埃德文伤口处的黑雾被圣光迅速吞没,埃德文惨白的脸色也渐渐恢复了些许血气。
“竟、竟然治好了!”
铁砧反复揉搓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就在他打算上前查看埃德文时,门外骤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和厉喝:
“里面的人,出来!”
屋门被砸得砰砰作响。
江连舟起身贴紧门板,目光示意铁砧和埃德文莫要出声。
埃德文闭上眼,铁砧则将人护在身后。江连舟飞快思索着接下来要修正笔还是直接迎一场恶战,或者是……交给乌尔加纳。
“[里面没有你们要找的人]。”
乌尔加纳冰冷不带一丝情绪的声音打断了砸门声。门外的士兵动作骤停,这句话在他们脑海中开始疯狂回荡,迅速扭曲成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
“啊,好像是……”
“这里也没有,走,到下一处接着搜。”
前来搜查的士兵匆忙离去。门后的江连舟也放下紧绷的神经,小心翼翼来到窗口位置朝外望,直到确认搜查的人马全部离开,才彻底放下心来。
乌尔加纳推门而入,仅是淡漠地睨了埃德文一眼,便径直坐回到床边。
江连舟回望头,恰好捕捉到乌尔加纳后背若隐若现的楔形浮文上,赫然出现几道缺损。果然,强行篡改规则的权能力量虽强,代价便是这约束本源的枷锁不断受其反噬。
但是如果锁链彻底崩裂,那乌尔加纳会获得真正的自由吗?这个念头闪过的瞬间,一阵莫名的寒意令江连舟不禁颤栗。灵魂深处的本能正不断告诫自己:别去想!
江连舟甩开这多余的想法。
从埃德文口中无疑能问出王都的关键情报。
但王子刚刚经历生死逃亡,不过重伤初愈,情况谈不上乐观。虽然也能趁此追问一些问题,但江连舟经过一番思索,还是决定先进入王都查看情况。唯有亲眼目睹王都的异样,才能占据盘问的主动权,套出更多有用的信息。
“……你们,是要进王都吗?”
埃德文喘息未定,声音细若游丝,却极力挤出清晰的话语:“谢阁下救命之恩,刚才……多有冒犯……我乃埃德文·维斯塔利亚,维斯塔利亚王国的七王子。”
“勇者。”两个早已知晓彼此身份的人相互介绍自己。
“阁下要……进王都,我无权阻拦。但恳请阁下……”埃德文急促地吸了口气,断断续续的提醒,“不要试图刺杀国王……待你,看到内城的景象……自然会,明白。”
江连舟蹙眉。
“王子殿下,出发前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江连舟目光重新扫过埃德文苍白如纸的面容,“你的伤是从何而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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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Chapter.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