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苏清河得情绪彻底平复下来,两人开始梳理现状。
据苏清河所言,他在进入副本的瞬间便失去了意识,醒来后便已身处棺材之中。也不知异常体用了什么手段,竟能切断苏清河与系统间的联系。
所幸,江连舟成功破除了阴阳交替的邪术,把苏清河救出。
眼下最重要的是尽快离开井洞,返回李府……不对。
江连舟很快意识到不妥。
李府骗三名候选者作为生祭献给阴魂,布置婚礼根本就多此一举。然而现在阴魂却大费周章将苏清河囚禁在这阴堂之中,莫非……阴魂真的打算,要和苏清河冥婚?!
江连舟带着难以置信的目光看向苏清河。
苏清河冷不丁被看得发怵,有些不自在地挠了挠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关于这件事,我也没有头绪。”话虽如此,但苏清河那凝重的神情却告诉江连舟,他心中或许有了些眉目。
但不说也无妨,毕竟江连舟并不打算现在就把苏清河带出去。
“苏清河,这阴魂现在就在这李府侧院,你若是现在出去,今晚我们都逃不了。”
苏清河立刻听懂了江连舟的言外之意,好不容易恢复点气色的脸又垮了下来,“不是?真、真要让我一个人留在这鬼地方?”
江连舟点点头。
无论是正堂后院被破坏的阴阳颠倒术,还是棺材上被撕坏的朱砂符咒,都难以在短时间内完美还原。阴魂必然会发现今晚有人潜入,苏清河脱困。
但若苏清河执意要走,江连舟也不会阻拦。
若阴魂恼羞成怒下真动手杀人,苏清河又没有自保手段,结果也不会更好。
“好。”
苏清河出乎意料地爽快的答应了下来。
“我留下。”苏清河一屁股坐到棺材边,顺手掏出原文透镜戴上,此刻他全然没有了之前的惊惧不安,整个人近乎坦然的镇定。
“你……不怕?”
“怕又有什么用?阴魂大费周章把我弄来,不杀我,还把我关在这棺材里,总不至于是为了请我喝茶吧?”苏清河经历的副本远比江连舟多,实力与应变能力绝非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放心,”苏清河拍拍江连舟的肩,“毕竟谈恋爱这种事嘛,万变不离其宗。我搞定人,自然也有办法跟鬼周旋。”
见苏清河如此自信,江连舟自然尊重他的决定。
从阴堂离开,江连舟一路有惊无险的躲过了巡夜的家丁,悄然回到了自己的厢房。
隔壁蔡高的房间听不到动静,没有继续冒险的必要,江连舟索幸放任不管。稍作整理,便躺下休息。这一觉睡得很沉,直到天刚蒙蒙亮,才被窗外一阵鼎沸的人声吵醒。
江连舟换好书生衣衫就出了门,没走两步,就看见来往的佣人们端着各式精致的茶点果盘,行色匆匆,不断朝正堂的方向走。
江连舟不动声色的混入其中,跟了上去。
只见正堂门外已是熙熙攘攘,挤满了前来道贺的人群。他们衣着光鲜,脸上满是虚伪客套的笑容。珠宝玉器、文玩字画、绫罗绸缎……成箱成箱的堆积在正堂前,琳琅满目。这极尽奢华的光景,看得人眼花缭乱,艳羡不已。
然而,那些金贵的贺礼,在江连舟眼中不过是侵蚀污染后展现出的假象。
那些温润透凉的玉器,镶嵌着颗颗森白的人牙;华美锦绣的布料里,细细密密地缝着干瘪的人皮;圆润地珍珠项链,串着密密麻麻,还在滚动渗血的眼珠。
怨气与侵蚀的腐臭混在一起,弥漫了整栋宅邸。
“等俺和李小姐成了亲,这些金银珠宝就都是俺的了!美人儿和钱,俺全都要,嘿嘿嘿嘿……”张强粗狂的嗓音响起,笑得满是粗俗与贪婪。
江连舟冷漠地瞥了他一眼,懒得理。
张强却立刻注意到了江连舟的目光。
他收起笑容,没好气的瞪着眼,喝道:“喂!你个穷酸书生,瞅啥瞅?”
江连舟根本不屑同他多费口舌,扭头便朝侧院走去。
张强腾起一股无名火,不由分说便大步跟了上来,不依不饶地在后面嚷嚷着:“穷书生!你给俺站住,问你话呢!你昨晚听到啥动静没?蔡高那小子人呢?李小姐昨晚到底去找了谁?你肯定知道!”
江连舟毫无征兆地停下脚步。
张强追得太急,没刹住脚,“砰”的一声结结实实撞到了江连舟的后背。令他诧异的是,眼前看似弱不禁风的小书生竟然纹丝不动,反而是他这个人高马大的壮汉被踉跄弹开,一屁股跌坐在地。
“你——!”
张强顿时羞恼交加,猛地爬起身,卷起袖子就准备给江连舟一个教训,却见江连舟动作飞快,转眼就到了蔡高住的那间厢房门前,毫不犹豫地推门而入。
张强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满腔的怒火被好奇心取代。
他也顾不上教训人,火急火燎地爬起身,忙不迭地跟了过去,站在门外便伸长了脖子就想往屋子里瞧。
江连舟刚进屋,就嗅到一股胭脂的幽香。
这幽香沁人心脾,仅仅是吸入一口便令人心生荡漾。除去这淡香,屋内除了这股清香与原有的家具,几乎看不见蔡高留下的任何痕迹。唯有桌上一枚未被带走的胭脂盒。
[警告,检测到高浓度异常体污染。]
江连舟注视着胭脂盒片刻,伸出手,触摸到盒身的刹那,他仿佛被无数只手死死抓住了灵魂,狠狠将他拽向另一个世界。
意识冷不跌坠入一片漆黑的土地。
江连舟踉跄地爬起身,潮湿腐臭的气息灌入鼻腔,江连舟本能的捂住了口鼻,艰难的抬起脚朝前踱了几步。
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堆满尸骸的深坑,其中躺倒着无数肢体扭曲的女子。她们一个叠着一个,面目狰狞,扭曲着,以极其痛苦的姿态死去。她们腐臭发烂的皮肤里爬满了蛆虫,黑绿色的尸水不断从体内渗出。
此番此景,连嗜食腐肉的秃鹫与野狗,都避之不及。
……她们是谁?!
江连舟踉跄后退两步,却不慎被何物绊倒,跌坐在地上。
就在这时,深坑中传来异响。一具具挂满腐肉的手骨从深坑中探出,开始抓挠着坑口边缘。紧接着,越来越多残缺的手臂伸出坑外,拖拽着破烂的躯体,缓缓朝着江连舟爬来。
江连舟试图起身,身体却像被固定般,动弹不得。
他看到那一双双怨气滔天的眼睛,裹挟着永世无法超生的恨意,步步逼近。它们抓住了他的脸,他的胳膊,他的身体……
恍惚间,江连舟听到蔡高凄厉至极的哀嚎,看到蔡高这无数女子的手骨撕开皮肉,剜出心脏,碾碎头颅,最终拆解成一块一块投入狱火中,炼作一滴香油。
一缕极致芬芳的异香飘入鼻息,反复不断刺痛江连舟的神经。
“够了……你们既已杀了蔡高,何必再迁怒于我!”江连舟低吼一声,意识猛地从幻境中抽离,回归到原本的身体。
“你突然鬼叫什么!”
一直躲在门外偷看的张强忍不住闯进屋一探究竟,看到江连舟手里的胭脂盒,便一把抢夺过来,凑近打量,“啥玩意儿?还挺好闻的……”
“好闻?”江连舟抹去额间的冷汗,冷漠的瞥了眼张强,“那便多闻些。”
“张壮士,江公子。”李管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厢房外,“蔡公子今早已经辞行离府,不再参与招婿。”
“蔡高这就走了?算他识相!走得好,走得好!哈哈哈哈——”
张强开始还将信将疑。可他本就头脑简单,还早就看蔡高不顺眼,转念一想,真以为蔡高自愧形秽才主动退出。
张强捧腹大笑。江连舟目送李管家离开,突然转身对张强说:“张壮士,这门亲事,我不与你争。”
张强不屑地嗤笑一声,一屁股坐上凳子,“俺不信!你们读书人没一个好东西。想糊弄俺?门都没有!”
“若我告诉你一个办法,能让李小姐今晚主动来见你,又如何?”
张强闻言,顿时来了兴致。
“你快说!”
江连舟将一件物硬塞到张强手中,小声说到:“你将此物送到李小姐那儿,她今夜定会来找你。”
“可……”张强有些犹豫,“可管家说过,早上不得打扰李小姐。”
“你手里那胭脂,便是蔡公子昨日私下赠予李小姐,被小姐退回来的。要知道,这选婿的决定权可在李小姐手里,你又何须理会那管家说的话?下人,终究不过是下人。”
经江连舟这么一提点,张强猛拍脑壳,悟了。
“好!俺这就去!”
张强火急火燎的奔出房间,只留下江连舟一人站在屋中。
[你给了他什么?]
系统询问。
“从棺材上撕下的符咒。”
[你要借异常体杀了他?]
“这李府上下,无一善类。蔡高尚且如此,张强又岂会无辜?”江连舟离开厢房。
隔壁的正堂依然喧闹,仿佛什么都未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