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摇晃晃的马车碾过泥路的碎石,阵阵颠簸将江连舟晃醒。
江连舟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昏暗的车厢,以及自己身上略显粗糙的蓝色粗布长衫。
有过两次穿书经历的江连舟,本以为这次也会一如既往地顺利。然而,一股异常体独有的侵蚀气息骤然袭来,毫无征兆地扼住了他的喉咙,将他重重砸在车厢壁上。
“——!”
江连舟反应迅速,双手抓住这对不可见的“手腕”,用尽全身的力道朝外扳。
嘭——!
随着一声闷响,“手腕”的桎梏被强行挣脱,江连舟也因此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这突如其来的响动引来了车夫的注意,车夫掀起帘,语气甚是不满,“这位客官,小的就靠这马车营生,您行行好,可别把小的这车厢给弄散架了!”
江连舟没理会,只是揉了揉脖颈处残留的疼痛,重新坐回椅子上。
[穿书进度完成百分百。]
[高浓度异常体侵蚀已消退。刚才是我疏忽了,你没事吧?]
“事发突然,才让它得逞。”江连舟神色凝重地打理着凌乱的衣襟,“若是平时,它还未必碰得到我。”
[没事就好。]
另一端的白砚似乎松了口气,调整片刻又恢复了工作时的状态。
[请确认身份:李府大小姐招婿候选者之一,书生江连舟。]
马车适时停下,车夫在外头含糊地催促了一声。江连舟深吸一口气,提起脚边的旧书箱,弯腰走下了马车。
江连舟站在狭窄的街巷内,道路两侧是风格古朴的民宅。
而正前方矗立着一座气派堂皇的深宅大院。大门两侧的石狮子不知被何人挖去了双目,朱漆大门上衔环的门辅闪着金属的寒光。门楣上,高高悬挂的红色灯笼蒙着一缕惨白的绢纱,在阴冷潮湿的风中轻轻摇晃。
中央牌匾上,赫然写着“李府”两个大字。
原本还在巷口低声交谈的路人,目光瞥见这个停留在李府门前一动不动的生面孔,交谈声戛然而止。他们脸上没有好奇,反而带着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匆匆离开。
就在此时,朱漆大门被人从里侧缓缓推开,发出沉闷的一声“吱呀”。
一个身着青色锦绣长衫,身材微胖,驼着背的中年男人从门内走出。他一双精明的眼珠子飞快地将江连舟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嘴角扯出了一个玩味的弧度。
“这位便是来应选的江公子吧?”他声音平缓,听不出情绪,“老奴姓李,是这李府的管家。江公子,还请随我入府吧。”
说完,他微微侧身,给江连舟让出了一条路。
江连舟的目光短暂扫过这诡诈的男人,抬脚便踏进了这李府的高墙之中。
李管家领着江连舟,缓步朝着宅院深处走,边走边说:“江公子是最后一位抵达的候选者,另外两位,已经在侧院等候。”
两人很快到了侧院,此刻正有两人坐在一处石桌前,似乎早已被安排在此等候。
见李管家走来,其中一位身披熊皮袄,身材高大魁梧的男人猛地站起身,径直走上前,扯着洪亮的嗓门喊道:“人是不是都到齐了?到齐了就赶紧带俺们去看李小姐啊!别磨磨叽叽的!”
“张兄莫急。”另一人起身。
相比眼前这个举止粗野的男人,此人要更彬彬有礼。只是那精致的仪表下,藏不住眉宇间那自觉高人一等的傲慢。
“李管家方才不是说了,待人齐了,便会同我等讲解此次应选的规则。”
被称作“张兄”的魁梧男人停下脚步,毫不客气地上下扫视着江连舟,仿佛在他眼中,江连舟这等柔弱的穷酸书生,根本不配与他相争。
李管家走到石桌边,目光在三人间缓缓扫过,便说:“三位既然都是大小姐亲点的夫婿候选者,便在此做个自我介绍,相互认识一下吧。”
“哼。”魁梧男人睨过江连舟与另一人,抢先一步说道:“俺叫张强!俺家在隔壁的张县,在俺们那儿,俺的名号无人不……知晓?欸,反正就是谁都认得俺!”
张强大手一挥,拍拍肩膀上的黑熊皮,“俺能徒手打死黑瞎子,由俺保护李小姐,那是有余!”
说罢,张强将目光投向江连舟。
“江连舟,长桥村人士,一介书生。”江连舟不想多做废话,便简单敷衍。
“长桥村?在下似乎记得,长桥村学堂有位年轻的教书先生,莫非……就是江公子?”
“正是。”
闻言,江连舟抬眼看向眼前这人。
此人面容白净,甚至略施了粉黛。他一身绸缎衣裳光鲜亮丽,腰间佩戴玉饰吊坠,指间更是戴着好几枚惹眼的金戒指。
“失敬失敬,”他假意拱拱手,笑容里满是虚伪的客套,“在下家中生意遍布南北,对长桥村嘛……也是略有耳闻。”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满是戏谑,“在下蔡高,家中经营的玉珠阁,做的便是这胭脂水粉与纺织绸缎的生意,勉强算得上与李姑娘‘门当户对’吧。”
“既然三位已经各自介绍完,便由老奴来说明一下应选的规则。”
“选婿前三日,每晚入夜后小姐会手持红烛拜访任一候选者。候选者需隔门回答小姐的提问。提问结束,小姐自会持烛离开,诸位无须开门。”
“第四日府上会大摆酒席,宴请贵宾,并正式对外公布入选郎君。第五日入选的郎君将成为我李府良婿,正式与小姐拜堂成亲。”
“在这李府的五日内,早晨不得敲小姐闺门,扰小姐清净;入夜后府上会有家丁巡夜,客人不可擅自离房;若提前离府,则视为放弃。”
“各位可都记牢了?”
“欸,麻烦死了……”也不知张强听没听懂,挠着头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蔡高倒是没多说,虚伪的笑容挂在脸上,时不时还会打量江连舟一眼。看来连着蔡高都不把张强当一回事。
但是……
一路到进府,江连舟都没有看到苏清河的身影。
江连舟尝试意识里呼叫系统,系统也很快给出回应:
[未检测到苏执行官所在位置。]
难不成他不在这府上?!
[未必,也可能是检测受到干扰无法获悉苏执行官的确切位置……刚收到73分局系统的联络,确认那边已与苏执行官失去联络。]
江连舟刚进入副本就被异常体盯上并试图扼杀,苏清河又不知所踪,多半也是遭了异常体的毒手。
攻击**如此强烈,看来穿书界鬼新娘穷凶极恶的名号绝非浪得虚名。
现阶段自己也抽不开身,只求苏清河能平安无事了。
“客房便是此地三间,三位任选一间住下便可。入夜之前都可以在府上四处走动。府上熄灯后,便不可再出门了。”
听完客房安排后,三人目送李管家离开。
李管家一走,侧院便剩下三人。话不投机半句多,江连舟客套了半句便假意回房休息。留下的两人也没多说两句,没一会也散了。
确认那门外的二人已离开,江连舟轻轻推开房门,见廊下无人,便悄声出了屋,朝着宅邸更中心方向走去。
湿冷的凉风与他打了个照面,偌大的李府仿佛照不进光,哪怕在正午,地面也渗着丝丝缕缕的凉意。
李府上下住着的族人不多,江连舟一路来到正堂时也没见到一个。很难想象一个世家大户,家中竟连几个佣人都不多见。
正堂大门敞开。
从外朝里看去,便能看到红烛高燃的正堂中央,高高悬挂着一幅巨大的“囍”字。寓意吉祥如意的字画环周围墙壁挂起,灯笼绢纱环饰,使得整个正堂格外红火喜庆。
此刻,一个年龄约莫五十,锦衣华衫的高瘦男人端坐于正主之位上,端着茶碗,慢条斯理的品茗。他面色红润,颇有久居上人的沉稳气度。
几名下人立在一侧,正垂首禀告事务。
[检测NPC身份:李府家主,李辰。]
江连舟沉思稍许,便绕过廊柱从一侧现身。然而他没有立刻上前,静立在廊柱旁直至下人们禀告完要事,纷纷告退,才故意加重脚步,朝着正堂门口走去。
“晚生江连舟,见过李老爷。”
江连舟在堂前站定,拱手作揖,“晚生在厢房中颇感烦闷,见府上景致优雅,便出来走走,打扰到老爷处理事务,还望海涵。”
李辰缓缓放下茶杯,抬眼,锐利的目光带着不易察觉的审视扫过江连舟。
忽然,他面带笑意,宛如一位年迈可亲的老人,朝着江连舟放声笑道:“无妨无妨!江公子既是小女亲点的佳婿候选人,也是李府的贵客,这李府上下有何处去不得?”他颇为热情的指了指旁边的客座,“既然来了,不妨坐下喝杯茶?”
“多谢李老爷,那晚生便恭敬不如从命。”
江连舟从容落座,李辰唤丫鬟端上香茶,然后看似随意地询问了些家常。
而江连舟也跟着系统的提示一一作答,言辞谦逊,将自己完美演绎成一位家境贫寒但略有才学,极其渴望攀上高枝的普通书生。
几番寒暄后,江连舟不仅感慨,“晚生蒙小姐赏识,能入围候选,实在惶恐。只是不知小姐择婿,究竟看重何种品性?晚生既没有张壮士的勇猛,也没有蔡公子的家世,心中实在忐忑不安,还望老爷能提点一二。”
李辰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随即笑容渐深。
“江公子过谦了,选婿一事,说到底还是看她的心意,至于喜好嘛……”他似有所思,但很快又收回目光,眼神一刻未曾落在江连舟身上,“或是缘分,也或是眼缘。老夫也不好说啊。但既然公子能被小女选中,定是有过人之处,公子大可放心。”
看似滴水不漏的说辞,实则把全部的问题都推给了那位深居简出的“李小姐”。
若不是江连舟早知晓这李辰打的什么鬼主意,或许真能被蒙骗过去。
“原来如此,看来是晚生唐突了。”江连舟顿了顿,突然掉转了话锋,将目光移向这张灯结彩的装潢上,“现在李府上下处处张灯结彩,可见老爷对小姐婚事极为重视。想必届时定是礼数周全隆重吧。”
李辰笑容不变,甚至略带几分自豪,“那是自然!这场婚礼所有的礼俗有高人指点,选了最吉利的时辰,用最讲究的规程来办。定会圆满礼成!”
“……高人指点吗?”江连舟闻言,微微皱起眉头面露难色。
江连舟这番狐疑反而引起了李辰的注意,“江公子可是有高见?”
“晚生不才,平日里除了看些圣贤书,也偏爱风水杂学。”江连舟顿了顿,继续说:“方才老爷说吉时吉日早已定下,可晚生暗自推算,五日后有阴煞冲喜之象,绝非嫁娶上选之日。于此日礼成,恐对新人,家宅都非益事。老爷所请的高人,莫非……另有深意?”
话音刚落,正堂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