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志刚恢复稍许,乌尔加纳便已撑起身,脑袋抵上江连舟肩头。江连舟正疑惑今晚的乌尔加纳安静得反常,不料颈侧徒然传来一阵刺痛。
“乌尔加纳,你……”
犬齿刺破了皮肤,渗出丝血,乌尔加纳紧挨着江连舟,鼻息蹭着伤口处又疼又痒。他舌尖舔去渗出的血珠,发出一声餍足的轻哼,“你欠我的。”
“你还在介意神殿的事?”江连舟拨开他,摸上脖颈已经不见伤口。
愈合得真快,江连舟暗叹。
“那不过是鸠占鹊巢的伪神。”乌尔加纳言语间毫不掩饰轻蔑,“而你居然擅自将吾之血给它。”乌尔加纳越想越气,又一次有所预谋地凑近江连舟。
江连舟顺势揽住了乌尔加纳的腰身,轻轻往上一提,乌尔加纳瞬间被抬高,紧贴着江连舟的胸膛,这姿态令他无法俯身够到脖颈。
“你……!”
察觉意图,乌尔加纳不满的皱起眉。
“乌尔加纳,我戴透镜直视莱普诺斯像时,你能看到什么?”江连舟手指穿过乌尔加纳的长发,小心翼翼的将发丝盘在掌心。
“怎么,”乌尔加纳低声笑:“你是想知道莱普诺斯为什么是伪神?还是疑惑异常体为什么要召唤勇者刺杀暴君?”
“看来异常体真的在召唤勇者。”
乌尔加纳这才回过神,“你在套话?”
“你不说我也能通过其他办法确认。但是……”江连舟故意卖了个关子,指腹划过乌尔加纳的背脊时,能清晰感觉到怀中的身躯微微一颤,“能从你嘴里得到答案,自然比我以身犯险更可靠。”
乌尔加纳冷哼。
可惜他的腰还被江连舟只手钳制着,没办法俯身直视这个心眼颇深的男人。但不出江连舟所料,怀里的乌尔加纳不安分地开始挪动身体,江连舟揽着他的手不得不用上些许力道。
显然,江连舟还需要“神明”更多的“赏赐”。
“寄生于神像的异常体不可能遵照原典行动,问题必出在国王奥莱恩身上。奥莱恩身上有着连异常体都无法控制的异变。并且——”
“它们的目的不一致。”
乌尔加纳指尖摁上江连舟的唇,“好了,提示到此为止。”说罢,乌尔加纳拨开江连舟箍在他腰腹的手,江连舟以为他会顺势脱身,可谁知刚一卸力,乌尔加纳忽然退至江连舟腰间,径直将人又压回沙发。
江连舟猝不及防又跌了回去。
“还没气消呢?”江连舟见他直接坐到自己腰上,生怕他乱动,手扶在乌尔加纳的腰间。
“我凭什么气消?”
乌尔加纳闷声闷气,江连舟见他不是真怒,便松开放在他腰间的手。恰在此时,一道环绕的浮文枷锁恰好转至江连舟眼前,几处楔形文字亮起熔金光芒,不过瞬息便消散不见。
又破损了?!
江连舟错愕。自己刚才可是仔细确认过,枷锁应该没有多余的破损才是。
就在江连舟失神的刹那,乌尔加纳的掌心已经绕过了那碍事的上衣,紧贴着江连舟的下腹。而此刻枷锁上熔金色的光芒更甚。
体肤的接触竟也会熔毁枷锁。
算是被这暧昧的“恶作剧”试出了新规律,但这件事怕是乌尔加纳原本就已经知晓。只不过他……“现在你可满意了?”江连舟被他整得有些无可奈何。
冷哼一声,乌尔加纳将滑落肩头的黑发撩至耳后,俯身拾起脚踝边的银链,递到江连舟面前。
江连舟接过了这条乌尔加纳束发用的银链,才被乌尔加纳允许起身。
找到屋中的梳子,江连舟将那头乌黑的长发托起,动作虽显生疏,却极尽细致,长发很快被梳理整齐,重新用银链扎好。
松手时,江连舟目光投向乌尔加纳右眼稍长的刘海,以及始终萦绕不散的淡淡银雾。
江连舟记得,这银雾之下是一枚失焦却澄澈如冷月的银色眼瞳。与乌尔加纳左眼霸道的鎏金色竖瞳相比,这银月般的眼瞳过于柔和静谧,令江连舟过目难忘。
“你很在意这个?”
乌尔加纳按住江连舟流连在他右眼睑的手。他扣住江连舟的手背,将掌心贴至脸颊。
“你这边眼睛……”江连舟一时不知该如何询问。
“闭着自然是不能被人所见。”乌尔加纳微微侧头,将重量倚在江连舟掌心,紧闭的右眼只是微睁,萦绕的银雾顷刻消散。“你很好奇?”乌尔加纳又问。
江连舟刻意换上讨好的口吻,“我挺喜欢的。”
“讨好我?”乌尔加纳低声笑笑,“这只眼的力量……有机会会让你见识到的,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乌尔加纳摸了摸梳好的头发,满意起身,心情很是不错,“今晚就安心睡吧。伪神若真想借你之手除掉奥莱恩,便不会动你。”
只要暴君奥莱恩不知道勇者进城,江连舟就绝对安全。
“那你呢?”
江连舟注意到这些夜晚,乌尔加纳总会在自己入睡后驱散屋中残余的污染,然后哼着曲调清扬的歌谣,直至天明。
“你睡吧。”乌尔加纳倚坐窗台,抬头凝望城外黑洞般的夜空,神色凝重。江连舟循着夜幕望向城郊,此时此刻,外城荒野,那位流亡的七王子埃德文正为追兵所困。
“也不知道那小王子能不能沉住气。”江连舟自语。
乌尔加纳抬眸回看江连舟,“你觉得王子今晚会行动?”
江连舟点头,“他不像是沉得住气的人。还记得我问他,伤是哪里来的么?”
乌尔加纳忆起确有其事。
“赌一局吗?”江连舟不知从何而来的兴致,凑近乌尔加纳,笑容意味深长。乌尔加纳垂眸思索稍许,抬眸便撞上江连舟含笑的脸。
“好啊。”乌尔加纳主动咬钩,倾身上前,指腹摁在江连舟嘴唇上,“他若是不来,你能拿什么给我?”
只谈胜果不提败局,乌尔加纳这点坏心思昭然若揭。
指腹摩挲着江连舟的唇瓣,撩得人心痒难耐。江连舟启唇,轻轻衔住那作乱的指尖,嗓音低沉而纵容:“任君挑选。”
“哦?”
乌尔加纳轻挑眉角,忽的凑近江连舟的脸。彼此呼吸交缠,唇瓣几乎相触,暧昧的余温即将传递之际,江连舟骤然退开。
“你以为我会要什么?”乌尔加纳说。
江连舟仍然衔着乌尔加纳的指尖不为所动,“你想要的东西,我都乐意奉上。”
“那当然是,”乌尔加纳鎏金色的眼眸忽地亮起,眼底满是纯粹的喜悦,“奶糖。你在分局里,应该还放着那种糖吧?”
江连舟进副本前在兜里揣了一颗,分局的房间里自然还有,而且还有一大罐。
江连舟没想到他竟然要这个,不禁失笑,“好。”
乌尔加纳满意的抽回手,又缩回他的窗沿,心情舒畅的替江连舟守着夜晚的安宁。江连舟转身离开前,舌尖无意识舔过干涩的唇角,若有所思。
这场赌约……那罐奶糖,乌尔加纳怕是拿不到了。
——
——
天刚蒙蒙亮,屋外的走廊便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
江连舟循声开门,迎面便撞上焦急万分的米格,米格仰着通红的小脸,拽着江连舟的袖口,既兴奋又紧张不安地说:“哥哥,爸爸他……他回来了!”
江连舟蹲下身,手搭上米格蓬乱的头顶,“别急。”
“但是,但是……”
米格死死拽着江连舟的袖口不肯松开,游移不定的目光中充斥着恐惧与不安,“莱普诺斯神真的实现我的愿望了,爸爸回来了。但是……”
“别怕。”
江连舟握住了米格拽着自己衣袖的手,试图将勇气与力量传递过去,“带我去看看。”
米格点点头。江连舟让他跟在自己身后一起下楼。来到客厅,便看见米格母亲同样紧张不安,正焦躁地来回踱步。一见江连舟带着米格下来,她立马迎上前去。
“怎么办?丈夫他……他真的回来了……!”
不同于米格的不安,米格母亲眼中则满是恐惧,她浑身颤抖,手指无意识地攥紧衣服,拇指已被她咬出了血。
江连舟将米格轻轻推到母亲身边,自己则穿过客厅走向餐桌。屋内,一个衣着破败的男人背对着江连舟坐在餐椅上,头颅微微向上仰着,一动不动。
[检测到微弱异常体污染。]
江连舟没有立刻上前,而是深吸了一口气。尽管气味很淡,但空气中确实弥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腐烂气息。江连舟取出美工刀,悄然逼近男人,直至距离对方身后不足一步,男人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江连舟将刀架在男人脖颈处,刃尖轻轻划过男人的皮肤。
干涸的皮肤流不出一滴血,男人就像一具仅有皮肉的木偶,没有灵魂,毫无生气。
“莱普诺斯,看你干的好事。”江连舟嘴角勾起一丝戏谑的冷笑,随即收起美工刀。转身离开厨房,朝米格母亲招手示意,“把他带到空房间里锁起来,记住,无论屋里发出什么声音,都绝对不能打开!”
米格母亲先是一愣,随即用力点头,慌忙上前,费力地拖拽着男人的身体,一点点挪向库房。
确认库房的门窗都已锁紧,江连舟取出修正笔,在门板留下规则:[这扇门永远无法从里侧打开]。
这个早已死在断头台上的男人,因为神明之力,躯体被强行复活并送回家中。但这缺少灵魂的躯壳根本不能算作人类,一旦被异常体污染,极易转化成危险的怪物。
但米格心心念念的父亲好不容易回到家,当面将人处理掉难免过于残忍。
等江连舟做好一切,米格才敢上前。
“哥哥,爸爸……真的回来了吗?”
江连舟蹲下身,轻轻握住米格冰凉的小手,语气坚定:“神明不会真正满足你的愿望。米格,记住,那扇关上的门,绝对——绝对不能打开,明白吗?”
“可爸爸他……”米格眼底涌上一股酸涩,他抬起头,委屈地看着江连舟。
江连舟将孩子拉近了些。
米格能从城门一路尾随江连舟到处刑场,必然有去城门的理由。这孩子日复一日仰望城门高处,那由头骨组成的腐朽而残酷的景象,只为寻找着死去父亲残缺的头颅。
米格头埋在江连舟肩膀处,说不出话。但一股独属于侵蚀的腐臭味,夹杂着血浆的腥气,钻进江连舟的鼻息。
这个气息,处刑场?
……不会吧?
“米格,你上午出门了?”
米格点点头,声音怯懦,“早上的时候……处刑场那边抓住了新的犯人。住在附近的叔叔不让我留在那看……我就先回来了。”
“米格,在家里和妈妈待在一起,别出门,知道了吗?”江连舟松开怀抱,起身却发现乌尔加纳不知何时已经斜靠在身后的楼梯扶手旁。他脖颈和腰间华丽的青金石嵌黄金链饰品轻轻碰撞,发出几声清脆的叮铃声。
江连舟回屋换上了轻甲和黑袍,取上勇者之剑便出了门。
前往处刑场的路上空无一人,但越是靠近,空气中刺鼻的血腥味越来越重。绕过眼前的建筑,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具跪在处刑台中央,腰背挺直的无头男尸。鲜血正从脖颈处涌出,猩红的液体从处刑台上一路流淌到石地上,显然人刚死去没多久。
然而,死者的头颅已然不知去向。
江连舟悄声走到一侧建筑的阴影下,避开了处刑场周围卫兵的视线。
“那个人是……?”
[推测为NPC角色铁砧,角色已死亡。]
白砚的提示适时在江连舟脑中响起。
不出所料,昨夜七王子还是潜入了内城。但处刑台上死去的只有王子的手下,王子却不见踪影。料想王子孤身一人也跑不了太远,极大概率就躲在附近某处观望。
但是,人现在在哪?
江连舟手按在腰侧的佩剑上,周围的异常污染浓度异常高,隔着捆扎的布条都能感觉到净化之力散发出的滚烫热量。
目光快速扫过处刑台周围,除了严密警戒的卫兵,再看不到其他活物。
或许真不在这儿。
江连舟本想转身离开,眼角的余光却瞥到一丝异样。他猛地扭回头,死死盯着跪在地上的铁砧的尸身。那缓缓涌出的鲜血不断流淌,染红了周围的地面。
然而这些血液并未向四周均匀扩散,而是诡异地朝着同一个方向蜿蜒流淌。另一侧虽有少量血迹,但流量明显更少,也更早地凝固在地面上。仿佛有一堵无形的墙挡在那里,阻断了血液的去路。
那边有什么?
不对。
是在地下!
“系统,能调取原典的设定图吗?”江连舟记得这部设定缜密的幻想小说中,作者文字详细描绘了王都的布景,还附上了一张鸟瞰图,他审阅原典时曾扫过一眼。
[可以。]
“你觉得,如果王城内存在留给王族脱险用的地下道,那这些贯穿整个王都的通道,最可能的入口在哪?”
[结合原典剧情分析,推定最有可能的位置有三处。其中,距离你当前位置最近的一处,位于处刑台的……正下方。]
江连舟将手按在剑柄,深吸一口气。
“你要杀过去?”乌尔加纳警觉地握住江连舟的手,“刑场内的卫兵可不少。”
江连舟从兜里掏出时停怀表,笑眯眯地在乌尔加纳眼前晃了晃,道:“以一打十,优势在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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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Chapter.12